第12章 師叔5


    適逢江中光打河那頭走過,有日月山莊弟子眼尖,遠遠叫他:“中光,明日我勝出後對你。晚飯過後,我想同你約戰——”


    江中光聞言回頭,道,“我與人有約在先,晚點再說。”話音一落,便拐入一條巷道。


    那人抱怨似的嘀咕道,“和誰有約啊?”


    立刻有男弟子笑道,“想必是鳳穀的姑娘吧,方才論劍結束,我聽裴穀主叫她們一會兒不必先來看榜,說看榜的人多,去醽醁吃過飯再來也不遲。中光去的那頭,便是醽醁的方向。”


    那人喲了一聲,“中光這是有了小相好了啊?”


    有人道,“中光真是,這幾年不知怎麽回事,一年比一年生的難看,鳳穀的漂亮小姑娘哪個看上他?”


    此人雖嘴碎,卻道出不知多少人真心想法。一時間,眾人皆吃吃笑起來。


    講話那人挨了不知誰一腳,疼的“哎喲”一聲,四下尋找,原是江彤那小妮子。正要逮著她一頓捶,她機靈勁上來,早一溜煙跑遠了。


    師兄的仇是要報的,師兄的八卦當然也是要偷聽的。


    江彤打人群中溜出來後,七拐八拐,拐到醽醁食肆那條巷落。她料著自己抄了近道,中光必定快不過自己,便走進醽醁對麵一家兵器鋪,假裝看兵器,實則埋伏在哪裏等中光。


    鳳穀人尚未至,中光先朝醽醁食肆走了過來。誰知過了食肆,他腳步仍未停下,而是走進一條不過兩人寬、更狹長的窄巷。


    那條巷道左右是兩所民居的院子,院牆修的極高,院中種的榆樹、皂角從高牆探出頭,將巷落頂上擋了個嚴嚴實實,從外麵看去,隻覺得越往裏頭,越是黑漆漆的。


    江彤從鐵器鋪門板後頭探頭探腦看去,心道:好哇,竟敢約師兄私會暗巷,還要避開眾人!


    她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妞這麽不要臉。


    免那掌櫃的說道,她在櫃台丟了幾文錢,跑出鋪子後,躡手躡腳走進那條黑咕隆咚的巷子。


    那巷子慣常藏汙納垢,想必什麽癩子浪子貓兒狗兒的都來這屙屎瀨尿。江彤走入不過四五步,便被一股子捂了幾個月的腥臊味惡心得陣陣幹嘔,一張嘴,甚至覺得嘴裏也染上點子苦鹹味,像是將這空氣裏的屎尿屁都吃進去似的。


    江彤愛幹淨慣了,受不得這種髒,小眉頭擰得緊緊,頓住腳步,正想將嘴裏的唾沫都吐出來。


    不及張嘴,但隻覺得腰間一緊,整一個天旋地轉,給人到拎蔥似的拎了起來,忽地便拔高了一尺有餘。


    她想尖叫,誰知嘴也被當機立斷的捂住,叫也叫不出。


    旋即,她發現自己坐到了一棵樹上。


    她偏過頭,對上一雙熟悉的、女孩子的漂亮眼睛。


    鬱靈昭!江彤瞪她一眼。


    鬱姑娘做了個噓的動作,搖搖頭,指了指下麵。


    片刻功夫,便聽得一個陌生陰鬱男聲、試探地在問:“誰在那兒?”


    葉玉棠鬆開製住江彤的手,將剛才爬入別人院子裏時臨時抱來的家貓,從懷裏,慢慢送上院牆。


    院牆太高,貓兒左右也下不去,走了幾步,撞下去幾塊碎石子。


    男子又問了句:“誰?”


    貓兒輕輕“喵,喵”了兩聲。


    牆內婦人聞聲趕來,在荷塘那頭著急地輕喚道:“桃兒,別怕,過來,跳過來。”


    牆外另一個熟悉男聲說道,“原來是隻貓。”


    此人正是江中光。聽他語調,顯是鬆了口氣。


    另一人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倒是警惕得很。


    江中光道,“不必了。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告訴你,別再來找我了!”


    那男子沉默一陣。


    緊跟著輕蔑的哼笑了一下,說,“我倒無所謂,你別後悔就成。”


    說罷轉頭便往巷子深處走去。


    江中光很是受挫:“你……”


    站在原處,似乎在猶疑著是否要跟上去。


    葉玉棠眯起眼睛,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緊跟著,他腳步一抬,追了上去。


    江彤將這段話聽在耳朵裏,心裏總結:師兄竟然背地裏跟一個男人時常往來,這顯然不是第一次。看起來這兩人愛恨糾葛了不短的時間,今天,中光師兄是要抽刀斷情絲,是來分手的!


    真的,好無情!而且,好變態!


    她得了這種八卦,正想同人交換心得,不留神間,一轉頭,身旁那人卻已不知去向。


    葉玉棠在牆頭躡足疾追,微微屈身,隱在樹枝丫背後,無聲無息,似一隻機敏野貓。


    直至追到巷陌盡頭一片蘆葦灘塗,那男子在岸邊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笑道,“我們談交易,本就你情我願。如今你反悔,我也不強逼於你,你還追來做什麽?”


    此人一轉頭,立在光下,瞧見他左眉毛上的綠眼蛇紋麵,葉玉棠忽然認出來了。


    這人叫馬氓,曾是蛇母娘子的四徒之一。蛇母四徒,即是狼牙、龍牙、麟牙、馬氓。


    當然,這四人從前也被長孫茂叫做狗牙、雞嘴、鴨舌和馬屁,這反倒挺好記的。


    前三人皆術業有專攻,馬氓什麽都會,卻也是最沒出息的一個。若說什麽比較擅長,大概便是金蠶蠱。


    她忽然想到,昨晚那個黑袍客來找長孫茂時,說“捉了他的金蠶”,叫長孫茂去審。


    馬氓好好的就在這,昨晚他們捉住的,是誰?


    江中光接著說,“那你給我下的金蠶蠱,怎麽解?”


    馬氓道,“那我叫你這次出行前,從你們宗主那兒偷的《玉龍笛譜》,你偷來了嗎?”


    江中光沉默一陣,道,“沒有。”


    馬氓哈哈大笑,“那我這金蠶蠱,無解。”


    話音一落,他一卷長袍,躬身縱入泥沼地中。隻見泥地中隆出個刺蝟大小的泥包,泥包往前飛速拱動,眨眼便消失在極遠處的密林間。


    江中光捏緊拳頭,拳上青筋迸出。


    緊跟著一拳掄空,似又泄了氣。在岸上呆立了許久,這才耷拉著腦袋往回走去。


    這次他沒有走原路,而是繞道,直去太乙鎮最熱鬧所在。


    思及江彤尚還在樹上,葉玉棠跟了半程,確認他不是要去見別的什麽人,便折返回去那處巷落。


    因怕記錯路,故而回去時,她仍是走的高牆。走到那株榆樹附近,遠遠一看,樹枝椏上哪裏還有人?


    恐江彤墜了別人家池塘,她蹲在牆頭,俯身往那院中蓮池看去,輕輕喚了聲:“江彤——”


    誰知院子裏無人應聲,牆外頭倒是有個聲音在說,“下來。”


    她一怔,偏過腦袋去,看到牆外頭樹下麵站著的,好巧不巧,乃是長孫茂。


    他今天穿了件青灰色衣服,看起來精神倒不錯。


    她摸摸腦袋,問,“江彤呢?”


    “在樹上哭了挺久,剛才將她帶走。你先下來再說話。”


    想他來得比約定得早,莫不是昨夜審了一宿到現在,換身衣服直接就來了?


    她翻身下牆,落到他跟前,拍拍掌上和衣服上的灰,又問,“昨晚捉的人,是馬氓嗎?”


    “不是。”


    “這人挺難抓的?”


    “倒不難,難的是,不知道他是幾個人來的。”他偏頭,閑聊似的問,“你認識馬氓?”


    她嗨地一笑,“金蠶野道,臭名昭著,誰不認識?”


    說話間,已來到食肆門口。食肆正是最熱鬧得時候,近乎滿座,外頭還有人在排隊等。


    布簾半卷著,擋不住長孫茂高尋常人半個腦袋。他一掀布簾,進了食肆,葉玉棠緊隨其後。


    兩一前一後,剛進食肆,便跟裴沁打了個照麵。


    裴沁先是一愣,旋即一笑,笑著將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三次,又扭頭去打量長孫茂,臉上表情精彩得很。


    她端著碗餺飥,在長桌最邊上坐下來,笑著說,“聽說你給人做龍頭,我還吃了不小一驚。現在看來,是我大驚小怪了,原是個漂亮小姑娘。”


    裴沁眼也不抬的喝了口熱湯,接著又問,“你想教這丫頭些什麽功夫?”


    長孫茂渾不在意,笑著說,“她想學驚鴻劍。”


    旋即穿過人群,對竹簾背後,正在灶上忙活的店老板說,“掌櫃,兩壺熱梨花。”


    裴沁忽然嗆了口湯,“學驚鴻劍?跟你?”


    裴雪嬌坐在她一側,聞言道,“為什麽不能教?雖說驚鴻劍隻傳女弟子,但是長在雪邦,多少都有耳聞,像謝璡中陽他們,也多少懂得一些路數。”


    裴沁搖搖頭,道,“我想起一笑話,你們都不知道。”


    眾人好奇得不行,連外頭站著等的人都探腦袋來,問:“裴穀主,你想起什麽笑話?”


    裴沁咯咯笑起來,挑了幾口餺飥,吐了口熱氣,說,“我和我師姐頭回遇到他,是在揚州。當時他說他學了點皮毛功夫,想要我師姐賜教。我師姐看他長這樣風度不凡,以為他的‘皮毛功夫’是自謙,就上了。結果呢,兩人就打了一招。我師姐是萬萬沒想到,他這‘皮毛功夫’,乃是如假包換,半點不假。我師姐不解,問他,‘你既姓長孫,想必母家便是雪邦的。雪邦功夫正統且上乘,你怎麽不學?’哪知,長孫茂回答我師姐說,‘雪邦弟子一個比一個娘,那種地方,不適合我這種七尺奇男子。’”


    裴沁話音一落,在座眾晚輩都哄笑起來。


    醽醁酒肆中,熱氣騰騰,笑聲陣陣,一時熱鬧非凡。


    哄笑聲之中,長孫茂回頭來,自顧自地問葉玉棠,“你想吃點什麽?”


    這家的餺飥湯,有好幾種口味都很不錯,一時之間令她有點難以決斷。


    隨便挑了一種,回答說,“來碗餺飥菊花雞湯吧。”


    作者有話說:


    餺飥,麵片兒湯


    5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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