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瑾看過去,竹林翠色/欲滴,生機勃勃,“我記得以前這裏是一片海棠林。”


    慕念瑜好奇問道:“大姐姐怎麽知道?”


    慕念瑜欣賞著翠竹,“好歹我在府裏待過幾年,還是有些印象的。”


    “以前這裏確實是一片海棠林,娘親說大姐姐喜歡海棠花,年幼時常來海棠林這邊玩耍。不過,我對花粉過敏,每到這個季節吸入花粉身上就會起一些疹子,於是,娘親為了我,把大姐姐喜歡的海棠林給砍了,換成了如今的竹林。”慕念瑜歪著頭,臉上的笑意天真燦爛,“沒有了海棠林,大姐姐不會怪我吧?”


    慕念瑾把目光移到這個二妹妹臉上,初到慕府的高瑜枯瘦如柴,衣服破爛,不如其他孩童玉雪可愛。


    如今,高瑜搖身一變成為慕念瑜,她五官依舊隻是端正,但她穿著錦裙帶著玉石珠花,揚著一張臉,笑意明媚天真,一看就是被人寵愛長大的姑娘,和當年那個被遺棄的女童判若兩人。


    慕念瑜剛才那番話頗有些刻意炫耀的意味,但配上她臉上的笑容,又像是不知愁苦天真爛漫的少女無心說了一句話而已。


    慕念瑾並不介意,“不過一片海棠林罷了,你身子最重要。”


    “我就知道大姐姐不會怪我。”慕念瑜繼續道:“當初娘親讓小廝把這片海棠林給砍了,我攔著娘親,說隻是長些疹子罷了,忍一忍就好了,大姐姐知道海棠林被砍了會不高興的。不過,娘親不同意,她說我的身體最重要,還說大姐姐不是這樣的人,不會和我計較的。果真是如此!”


    說到“最重要”這句話時,慕念瑜語氣重了些,似是在特意強調。


    慕念瑾看了她一眼,繼續朝前走去,不知是否是她多心了,慕念瑜這番話聽著並不讓人舒服。


    慕念瑜落後一步,日光燦爛,走在她前麵的少女脖頸修長,背影纖細嫋娜,慕念瑜看著看著,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慕念瑾不在府裏,她就是大房唯一的姑娘,和名副其實的大小姐沒有多少差別,慕念瑾沒享受到的東西全讓她享受到了,比如高門貴女養尊處優的生活,比如慕家人的疼寵,很少人知道她隻是慕家的養女。


    可是,慕念瑾為什麽要回府?


    慕念瑜抬腳跟上,“大姐姐身子弱,我卻身子骨強壯,連藥湯都很少喝,娘親常說大姐姐要是像我一樣康健就好了。大姐姐常年病弱,不離湯藥,很難受吧!”


    她露出笑,“我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呢!”


    慕念瑾腳步停下來,當著病殃殃的人的麵說這種話,剛才她還有些不確定,但現在她很確定慕念瑜是故意的。


    對於這個和她毫無血緣的二妹妹,慕念瑾不想和她交惡,但不意味著就要一而再聽慕念瑜說些讓人不舒服的話。


    慕念瑾神色淡淡,“你若是想體會又有何難,半夜打開窗吹風受些風寒,或是去湖裏洗一個冷水澡,就知道生病是什麽滋味了。”


    第8章 、慕念瑾不是好欺負的


    慕念瑜的笑意僵在臉上,慕念瑾看起來柔柔弱弱,不與人計較,沒想到,慕念瑾不是個好欺負的人,竟還讓她跳到湖裏洗一個冷水澡!


    慕念瑾微笑著看向慕念瑜,“二妹妹怎麽不說話了,還想體會生病的滋味嗎?”


    慕念瑜支吾道:“不…了。”


    接下來的路程安靜許多,似是知道慕念瑾不是會忍氣吞聲的姑娘,慕念瑜一言不發,不敢再多說什麽。


    兩人間的氣氛變得沉悶,不過慕念瑾並不在意,耳邊少了慕念瑜那些別有深意的話,倒是更方便她欣賞慕府的景致。


    回到清月院,慕念瑜進去打量著屋中擺設,紅木衣櫃、梳妝台、屏風等日常所需的物件都有,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多其他物件,整間屋子雅致有餘,卻不夠華美。


    “娘親要操辦祖母的壽宴,許是沒來得及顧上大姐姐,大姐姐這屋子太素淨了些。”她出了聲,“我房裏有一座十二扇西府海棠玉石屏風,珍貴精致,是娘親特意從庫房送到我屋裏的,不如我給大姐姐送過來吧?”


    又開始了,慕念瑜見針插縫要炫耀一下張氏對她的疼寵。


    嫉妒和不高興是沒有的,慕念瑾隻覺無奈,“多謝二妹妹的好意,不過,我這裏已經有屏風了!”


    慕念瑜臉上的笑容天真,但過度的天真,會顯得刻意、虛偽和高傲,“我屋裏好東西多,不過一座玉石屏風,不像大姐姐你什麽都沒有,還是給你送來吧!雖然這座屏風是娘親特意給我的,但我給大姐姐送來,娘親肯定不會說什麽的。”


    慕念瑾剛剛回府,如果收下府中姐妹送來的屏風,這不是在打張氏的臉嗎?讓外人以為張氏對她這個親生女兒不上心,不願意給她添置貴重東西。


    慕念瑾掃了她一眼,淡聲道:“既然是娘親特意給你的,二妹妹該好好珍惜才是。再者,若我需要什麽,娘親會給我送來,慕府是我的家,總不會虧缺了我,二妹妹覺得呢?”


    慕念瑜笑意凝在嘴邊,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是啊,慕府才是慕念瑾的家,她不過是個被收留的養女,慕念瑾說這些話,是在讓她看清自個的身份的吧!


    “大姐姐說的是。”兩次沒從慕念瑾這裏討到好,慕念瑜心裏不舒坦,“把大姐姐送回房了,那我先離開了。”


    慕念瑾輕輕一笑,“二妹妹慢走,鬱桃,替我送送二妹妹。”


    送走慕念瑜,鬱桃轉身回屋,她給慕念瑾倒了一杯蜂蜜花茶,“小姐,二小姐是故意當著您的麵說那些話的吧,又是顯擺夫人對她的寵愛,又是說你身子骨弱。幸虧小姐您不是敏感多愁的人,不然聽了那些話,心裏肯定會不舒服的。”


    連鬱桃都看出來了,慕念瑾笑了笑,“我不在府裏多年,爹娘隻有她一個女兒,如今我突然回府,她若是對我有敵意,也實屬正常。”


    “不過,如果她做了過分的事情,那我也不會忍她。慕念瑜也快要及笄了,在府裏留不了太長時間,希望我和她能相安無事!”


    慕念瑾本就不是心胸狹隘的人,加上她一連重生兩次,在鬼門關走了不止一次,經曆過生死這等大事,慕念瑜幾句並不高明的顯擺和挑撥,她並不會往心裏去。


    “隻要二小姐不欺負您,小姐您當然不會和她不合。”鬱桃說著話,拿出布料和繡針,準備給慕念瑾裁衣服。


    慕念瑾關心的道:“回府的這幾日你都沒閑著,不必給我做衣服,歇一會兒吧。”


    “趕路的一個月,小姐又瘦了,裙子的腰身需要收一下,費不了多少功夫,小姐別擔心我,我不累呢。”鬱桃道:“不過,小姐,夫人什麽時候給咱們院子送些丫鬟過來啊?您身邊就我一個丫鬟,平日的灑掃、領膳等,還需要其他下人呢。”


    這個問題慕念瑾也清楚,“明天我向娘親提一提。”


    她看著鬱桃低頭縫製衣裙,思緒漸漸飄遠。


    張氏是慕府的主母,還是慕念瑾的親娘,按理說在慕念瑾回府前,張氏就該提前備好下人,院子裏的陳設也應該準備齊全。


    然而,這是慕念瑾回府的第二天,不僅屋裏的擺設素淨,張氏還沒有把丫鬟和小廝送來。


    *


    靜蘭院中,慕連山問道:“給念念準備的下人可送去了?”


    張氏一怔,顯然忘記了這件事,“這幾日我忙著操持母親的壽宴,沒顧得上這些瑣事,丫鬟和小廝備是備好了,待會兒就給念念送去。”


    慕連山皺了皺眉,沉聲道:“堂堂慕府嫡女,回來了,院裏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傳出去外人怎麽議論我這個當爹的?”


    “念念身子骨弱,你要多費些心,她缺什麽少什麽,你都給她送去,別總是讓我一個大男人來提醒你。”


    慕連山好不容易來她院子裏一次,卻因為慕念瑾而對她說了重話,張氏不大高興,“你不用交代我也知道,我是念瑾的親娘,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張氏望著梨木桌旁的慕連山,慕連山年輕時就有副好皮囊,手拿折扇,溫潤如玉,俘獲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這些年過去,慕連山雖仕途不算順利,多年未有升遷,但他容貌並無太大變化,隨著歲月變得儒雅沉穩,更有一番魅力。


    張氏顧不得繼續生氣,“老爺,春困夏乏,不如在我院裏小憩一會兒吧。”


    慕連山站起身,張氏是他的發妻,兩人也曾情濃過,但夫妻十多年,感情總會淡去的。


    慕連山道:“我去周姨娘的房裏,你歇息吧。”


    張氏眼睜睜看著慕連山大步離開,對她毫不留戀,隻留給她一個背影,張氏咬牙攥緊手裏的錦帕。


    慕連山年輕時是有名的美男子,張氏見他第一眼,便對他芳心暗許。


    嫁給慕連山後,她和慕連山琴瑟和鳴,恩愛不疑,慕連山房裏隻有兩個通房,再無其他伺候的人。


    那時候的她可真幸福,可一切從慕念瑾出生後就變了。


    當年,張氏挺著大肚子不小心跌倒,還未足月,意外早產。產下慕念瑾時並不順利,張氏身子受了損害,兩年內不能再有身孕。


    慕念瑾是府裏的頭一個孩子,但她是個姑娘家,見張氏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慕老夫人急著抱孫子,做主給慕連山納了幾房妾。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幾房妾室年輕鮮活,對比之下,張氏失了新鮮感,毫無吸引力,又因張氏生下慕念瑾時身子受損,與她同房總是不盡興,從那以後,慕連山流連於妾室的房裏,漸漸不愛來張氏的院子。


    除了初一十五,張氏日夜獨守空房,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被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妾室搶走,幾位姨娘得慕連山的疼愛,有時候還敢和張氏頂嘴。


    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沒有丈夫的疼愛,又要和府裏的姨娘勾心鬥角,爭風吃醋,那些下賤的妾室還妄想騎到她的頭上,夜深人靜的時候,難過和絕望如潮水般湧遍張氏全身。


    丈夫喜新厭舊,偏偏她拚了命生下的女兒也不爭氣。


    若慕念瑾是個兒子也好,不枉費她傷了身子生下她,可慕念瑾是個女兒,還是個因為早產而體弱多病的女兒,不得慕老夫人的喜歡,不能給慕家傳承香火,也不能讓張氏在府裏穩固地位揚眉吐氣。


    慕念瑾從小身子弱,在她剛出生的那兩年,張氏夜裏還要費心照顧她,這樣一來,慕連山就更不常留在張氏的院子裏了。


    不得夫君疼愛,又沒有兒子傍身,張氏在府裏抬不起頭。


    她有怨有恨,恨自己的丈夫薄情,又難以抑製地埋怨到慕念瑾身上,若不是生下慕念瑾傷了身子,慕連山不會急著納妾,她和慕連山的感情也不會出現裂縫,落到如今的境地!


    張氏麵容哀戚,她辛辛苦苦一隻腳踏過鬼門關生下的女兒,她心心念念期盼的女兒,卻是她一切苦難和不幸福的源頭。


    每看到慕念瑾那張臉,張氏不由自主會想起這些年受的委屈,這讓她怎麽願意去親近慕念瑾!


    從清月院離開,慕念瑜直接到了張氏這裏,她掀開簾子進去,“娘,您怎麽了?”


    張氏回過神,掩飾道:“沒什麽,把你大姐姐送回去了嗎?”


    慕念瑜“嗯”了一聲,在張氏身邊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娘,我覺得大姐姐她……”


    張氏不解,“她怎麽了?”


    慕念瑜猶豫一番,才開口,“大姐姐好像不喜歡我。我瞧大姐姐屋裏的陳設太過素淨,想把我房裏的玉石屏風給大姐姐送去。那玉石屏風可貴重了,換成其他人我可舍不得。但大姐姐不領情,她不要我的東西。”


    “還有,我關心大姐姐的病情,大姐姐卻說我跳到湖裏洗一個冷水澡,就知道生病是什麽滋味了。”


    張氏皺眉,“念念真是這樣說的?”


    慕念瑜點點頭,“是不是女兒惹了大姐姐生氣啊?”


    “你慣是孝順懂事,又親自送她回去,怎麽會惹她生氣?”張氏不大高興,“念念從小去了蘇州望亭縣,沒有像你一樣跟著府裏的嬤嬤習規矩,到底是多有不妥,失了體統。”


    慕念瑜露出笑,“娘,大姐姐本就身子弱,又在外麵長大,她那些話可能隻是隨口一說,不是故意針對女兒的,您就當不知道這回事兒,好不好嘛!不然大姐姐會生我的氣的。”


    張氏滿意應下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慕念瑜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性子溫順乖巧,處事周全妥貼,這麽多年下來,在張氏的心裏,慕念瑜和她的親生女兒也沒差多少。


    *


    第二日清晨,慕念瑾去給張氏請安。


    昨日傍晚,張氏送來幾個丫鬟並小廝,張氏還讓她院子裏的嬤嬤告訴她府裏的一些規矩。


    兩個穿綠色裙子的丫鬟捧著盥洗的用具,一個圓臉,另一個臉型稍長,兩人掀開珠簾從屋裏出來,看見慕念瑾的身影,她們福了福,“大小姐。”


    慕念瑾柔聲道:“我來給娘親請安,不知這會兒方不方便進去,勞煩兩位姐姐幫我通傳一聲。”


    長臉丫鬟聽到這話愣了愣,府裏的二小姐隻是養女,可每日來給張氏請安,掀了簾子直接進去。這位剛剛回府的大小姐,明明是正經的嫡女,卻因著常年不在府裏,母女關係太過疏淡,讓丫鬟通傳一聲經過允許才能進去。


    長臉丫鬟心裏唏噓,麵上卻不顯,道:“夫人剛起床,正在梳妝。大小姐是夫人的女兒,哪有什麽方便不方便的,大小姐快進去吧。”


    慕念瑾露出笑,應了聲好。


    見慕念瑾進去裏間,兩個丫鬟朝外麵走去。


    另一個圓臉丫鬟壓低聲音,感歎道:“大小姐可真好看,眉如遠山,眼若琥珀,膚白如玉,身姿優美,像花兒一樣,沒有一點不精致的地方。”


    “大小姐確實是個美人。”想起方才見到的潤秀麵孔,長臉丫鬟道。


    “大小姐回府,我第一次見到大小姐的時候,都看癡了。”圓臉丫鬟笑起來,“不過,大小姐身子弱,而二小姐又得夫人的疼愛,大小姐以後的日子怕是不那麽輕鬆。大小姐和夫人、老爺培養感情需要一段時間,大小姐又快及笄了,及笄後就要議親,有二小姐在,日後說親和嫁妝可都是問題,大小姐指不定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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