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顧不得多想,身邊沒有藥物,隻能用清水先將他傷口周圍的沙礫泥灰清理了下。


    也不知是她帶的包袱大,還是衛昭人實在太過瘦小,將包袱伸展剛好蓋住他的身體。


    可他還是冷,牙齒也在打著顫,額頭卻滾燙似火爐。


    “小哥你別費心了,難熬哦。那麽好的布,不如蓋在自己身上,我家原先有個比你弟弟要大幾歲的小兒,也是發熱走的......”


    婦人歎口氣:“這日子什麽時候是頭。”


    清辭默然不語,隻手下的動作稍稍停頓,順著婦人的話去想,也覺得很有些道理。


    衛昭身上的傷很重,又發著熱,年紀輕輕的小孩很少有能挺過去的,這樣的地方,死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況且她也不是什麽妙手神醫,對著他除了出聲安慰幾句,實在沒什麽好辦法。


    或許等天亮,他就走了,到時將他埋了,也算是全了她救他的心。


    清辭這樣想著,心裏有些不好受,不過也沒有再好的辦法。她又看了衛昭一眼,剛準備躺下睡覺,懷裏忽然一燙。


    是衛昭滾到了她身邊。


    “冷......我冷......”


    衛昭嘴裏含糊不清,清辭沒聽明白他說的什麽。隻感覺被他抱住的地方滾燙的厲害。


    他的身子軟乎乎,雖然味道並不好聞,卻讓她不排斥,甚至心尖疼的顫了幾下。


    清辭順勢抱住衛昭,低著聲道:“不一定呢,隻是發熱而已,興許明早就好了。”


    衛昭進她懷裏便安靜了。


    清辭隻能瞧見他的頭頂,發絲也不知幾月沒洗,蔫巴巴地粘在一起。


    她有些嫌棄地移開目光,忍著不適,漸漸地也就睡了過去。


    ****


    衛昭醒來時,天還沒有大亮,他的意識也恍惚,隱約感覺到身上搭著什麽東西,整個人僵硬住,氣都不敢大聲出。


    “我們此去洛陽,也不知能不能得到畝地,若是沒有可如何是好啊。”


    昨晚的婦人將包袱收拾好,歎口氣:“咱們若是在兗州,更是死路。地被占了去,還要交稅,讓我們怎麽活?此去洛陽,還可以找點謀生的活,總比等死的強。”


    男人垂頭,應和幾聲,便道:“昨夜這屋裏的血味實在大,我都沒睡好,那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活過今日。”


    他們二人皆是有孩子的,看到小孩難免心疼。


    婦人抱著懷裏的幼兒,親蹭幾下,語氣低低:“怕是活不了了。那小哥也怪讓人心疼的,自己還是半大的孩子,你是沒瞧見,他抱著那孩子一整夜,溫聲哄著,這不,天剛亮,他才睡熟......”


    二人談話聲漸遠。


    衛昭的身體越發僵硬,尤其在他瞧見眼前的是裹著灰衣的胸膛後,他的臉頰蹭的一下,像被燃了一把火,燒的比昨晚還要旺。


    他的意識也逐漸清晰,甚至連昨夜的印象也慢慢回歸,他雖然發熱昏過去,但不至於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


    他略顯局促地待在清辭懷中,雙手雙腳不知該做出什麽動作。


    推開嗎?可是他剛剛睡著......


    衛昭糾結了一會兒,試探動了幾下。


    清辭迷糊地睜開眼,下意識伸手,探向他的額頭,“還有些熱啊......咦?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


    許是衛昭剛睡醒的緣故,看起來格外溫順,與昨日見時渾身長刺的模樣大相徑庭。


    天光大亮,不似晚上昏暗。


    清辭頭一次辨清衛昭的長相。


    因為昨夜用水清理過,他雖瞧著依舊憔悴,但至少幹淨許多,臉蛋也越發地討喜。


    小男娃長的極好看,五官沒有一處有瑕疵的,活像神像旁端坐的小仙童。


    比她阿弟的容貌要豔麗許多。


    衛昭被盯得不自在,不似前夜裏渾身帶刺的模樣。他略顯局促地往後退了退,卻撞到身後的漢子,惹來低低的髒罵。


    他不敢再亂動,低著頭,雙手握在一處。


    他心裏隱約明白,眼前這人沒什麽惡意,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清辭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還很虛弱,便隨口關心道:“你再躺一會兒,我去外麵看看。”


    她剛走幾步,衣角被扯住,低頭一看,是衛昭。


    他觸電般,快速鬆手,低下頭,像是在害羞,吐出的字斷斷續續的:“謝謝您......我已經好多了......”


    清辭便知道他已經放下了防備,於是很大度地沒與他計較,隻是道:“好多了也去床上躺一會兒,我去外麵問問牛車的事,你既然要去劉家村,便與我一起吧。”


    衛昭怯怯地望著清辭。


    清辭想起什麽,忙問道:“差點忘了,那兩個小娃娃呢?你們怎麽沒在一起?”


    衛昭的臉色便暗了下去,語氣也不似先前軟綿綿的:“我們路上遇見了流民,我跑不快,沒有追上他們。”


    他們三人運氣很不好,剛剛走沒多久,就被流民看到了,其中男人居多。


    於是他們便拚了命地往前跑,當時衛昭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就在他被追上的功夫,小桃跟有福已經跑遠了。


    清辭聽得直皺眉。


    衛昭瞧見她這副模樣,心咣當一下沉到了最低。


    他有些後悔,剛才說出的話,似乎帶著埋怨,於是忙補充道:“他們拉過我幾次,可我發著熱,實在跑不動。怪我自己沒有用......”


    其實他們哪有拉過他,見他被捉住,嚇得魂都丟了,隻顧著往前跑。


    衛昭那麽說,也隻是為了彌補在清辭心中的形象,畢竟昨日他表現的實在不好,會不會惹他厭煩?


    他現在除了求助清辭,根本沒有旁的辦法。要是讓他一個人回家,路上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麽。


    清辭聽他那麽說,心裏也不好受:“那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呢?”


    衛昭一愣,旋即擠出了幾滴淚。


    他很是瘦小,站在清辭麵前,才隻到她的腰部,更何況身上還帶著傷,隻隨便皺皺眉,喊幾聲疼,便讓人心疼的很,更別提掉眼淚。


    他垂著眼,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我假裝暈倒,他們見我小沒了警惕,隻留了幾人看著我,其餘人去拾柴燒火,我趁他們不注意逃跑了。”


    清辭歎口氣:“你一個小孩子,能從他們手中逃跑已是很了不得了。隻是我要與你說明白,我今日就要回家了,你若是想等你的夥伴,我也無能為力,住這裏要花錢,我剩的錢也不多了,若是想回家......”


    她話還沒完,衛昭便急急的帶著哭腔道:“我想回家。”


    清辭跟店家說好了牛車的事,店家還想讓清辭買些吃食。雖然清辭知曉,衛昭身體剛好,正是要補充身體的時候,可是她也要為自己想想。


    她家中沒有田地,賺了的錢要留出大半買糧食,餘下的便不多了。


    能為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孩做到她這種地步,已經很好了。


    甚至有時清辭想想,還會罵自己傻。但幫都幫了,也就不好再糾結些什麽。


    小河村與劉家村皆在遠安縣,離著並不遠。牛車趕了大半個白天,便將兩人送回了家。


    第5章 、第 5 章


    天還蒙蒙亮,炊煙便從村頭直上雲霄。


    劉二嬸子將一家人的早飯做好,便在院子裏打起瞌睡。她剛有了困意,就被隔壁的吵鬧聲嚇醒。


    不禁嘟噥道:“這劉安年輕時好歹也是個秀才,一肚子的墨水,比鄉下漢子要溫柔得多,怎麽到了如今這年紀,成天打他婆娘,打死了去哪兒再討一個?”


    恰巧被劉二嬸子的婆母聽到,便道:“蔣氏空一有一幅好相貌,跟了劉秀才時,還帶這個半大的拖油瓶,如今整日躺在床上,誰家男人喜歡?要我說,還打輕了!”


    劉二嬸點點頭,繼續道:“聽說劉秀才前一陣兒把蔣氏帶來的那男娃給賣了,沒成想他又自己跑回來了,二人為著這事,成天吵架呢......”


    婆媳二人低語了一會兒,便挪到牆根去聽隔壁的笑話。


    他們二人口中的劉安早年考中了秀才,當時在村裏風光了好一陣。


    那可是秀才,不僅不服勞役,連田稅也免了,朝廷每月還免費發放粟米,這可是莊稼人一輩子都求不來的好事。


    當時不少人想著將自家女兒嫁給他,誰知他偏偏看中了帶著孩子的寡婦蔣氏,惹的村裏人沒少在背後說閑話。


    二人也甜蜜了一會兒。蔣氏雖是寡婦,但是樣貌身段說是管家小姐也有人信。


    可誰知好日子忒短,劉安多次會試落榜,本就心灰意冷,恰逢朝廷頒布新規,秀才一幹人等不僅不再免費得粟米,每年還要多交朝廷幾兩銀子。


    簡直是晴天霹靂。


    劉安也因此一蹶不振,甚至對蔣氏也不似從前溫柔小意,動輒就是打罵。


    直至年頭剛過,劉安瞞著蔣氏將她的孩子發賣,兩人關係徹底鬧崩。


    ****


    劉安穿一身青色棉布衣,在村裏是極好的料子。他的麵容瞧著也斯文,卻對著躺在床上的蔣氏破口大罵。


    “我當時看你孤兒寡母可憐才要了你,好吃好喝地供著,如今賣了衛昭換些錢財有什麽不對?你們娘倆能在劉家村住這麽多年,還不是因為我?若不是我,早被趕出去了!你今日若再敢忤逆我,明日我便去村長家,要他把你二人全部趕走!”


    蔣氏抱緊了懷裏的衛昭,隻是哭:“不是我不給你,是家中實在沒有錢了。去年收的糧食賣了錢,已經全部交給你了,如今家裏剩下的,還要養活我們呢。”


    劉安笑了聲,陰惻惻的目光轉向衛昭:“沒錢?你這小兒值錢的很,再賣一次就有錢了。”


    蔣氏:“夫君求求你,昭兒是我的命啊!”


    劉安並不聽蔣氏的哭求,將她踹倒在地,抱著家中存錢的石罐離開了。


    劉安一走,蔣氏立馬撲到衛昭身旁:“昭兒你可傷到了?他打我打慣了,母親已經沒感覺了,倒是你滿身的傷,母親不用你護著,現下又被他踹了一腳,可怎麽辦啊,疼不疼?”


    衛昭搖搖頭,推開蔣氏。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眼底是黑黝黝的鬱色。他伸手摸一把唇角,溢出的血絲被他擦幹,隨即站起身,對著蔣氏道:“我不在這幾日,他每日都打你?”


    蔣氏眼裏帶著淚,神色鬱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即嫁給了他,他如何待我都是無所謂的。”


    衛昭急聲一喝:“娘!”


    蔣氏身子一顫:“也不是每日都打。這幾日他常常外出,一待便是十天半月......”


    劉安年輕時曾說過親,對方是隔壁村的張梅。後來不知怎的,兩人勾搭上,恰逢這幾日天降暴雨,隔壁村房屋被衝垮了,不少劉家村有親戚的都搬來這裏。


    那張梅也在其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奶一口漂亮崽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明月滿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明月滿枝並收藏奶一口漂亮崽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