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對手竟然是江臨淵。


    沈黛怔愣地看了一會兒,想到那本該是屬於她自己的簽,心中一涼。


    果然,如果不是因為謝無歧調換了她的簽,她的三個對手真會與前世一模一樣。


    鬥法台上,江臨淵的身影與前世回憶裏的一幕幕一一對應。


    但不同的是,前世的江臨淵卻並未使出這樣淩厲的招式,回憶裏她麵對的江臨淵,連他平日裏三分功力都未使出,仿佛這不是宗門大比的鬥法台,而是在私底下隨意與師弟師妹切磋。


    他是在可憐她。


    可憐她運氣差,任憑她平日多麽努力,卻終究敵不過命運捉弄,抽到兩個強敵,連過第一輪的資格都沒有。


    他自以為地想施舍給沈黛一個體麵,讓她不至於掛零回去,可他卻從不了解她的想法。


    她寧可堂堂正正的輸,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施舍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勝。


    那本就是對一個修士的侮辱,沈黛無法接受,中途便直接認輸退出。


    而今日——


    沈黛站在台下,看著江臨淵竟也被人逼到了這種程度,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來奮力一搏,心情頓時十分複雜。


    解氣自然是有的。


    但那樣的解氣之中,又摻雜了點些許空蕩蕩的唏噓。


    從前她仰望江臨淵,隻覺得他的背影也像鍍了層金邊,哪怕站在茫茫人海之中,也是她一眼就能看到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但當她如今醒悟以後才發現,江臨淵並沒有那麽好。


    他之所以在發光,不過是因為她仰望他時,眼裏本就帶著光而已。


    沈黛錯開視線,不再直直看著台上。


    蘭越察覺了她的動靜,側頭看她:


    “不想看你的大師兄挨打?”


    “不是。”沈黛立刻否認,但又模模糊糊覺得,她確實也並不想看到這一幕,“我並沒有心疼他,我隻是……”


    她隻是透過江臨淵,看到了過去那樣喜歡他的自己而已。


    蘭越看著鬥法台上節節敗退的江臨淵,微微一笑。


    “人的情感原本就複雜難辨,並不是非黑即白,純粹的愛恨都沒那麽容易。”


    江臨淵目力極好,即便是打鬥中,也瞧見了沈黛的小動作。


    他認定這是沈黛不忍看著自己落敗,她心中必然對師門,對他,都還是有感情的,因為她本就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


    若是舍掉這一局,就能讓沈黛變回從前那個小師妹……


    江臨淵正在考慮這個可能性,台上的謝無歧卻瞥了一眼下麵。


    不知為何,原本遊刃有餘隻待一擊絕殺的謝無歧,忽然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破綻。


    蘭越和台下眾人皆有些意外。


    江臨淵更是心下不解。


    可機會難得,要是能贏,他當然不會選擇輸,即便是陷阱他也不得不一試。


    於是揮劍,凝氣,飛身上前——


    劍氣刺破玄色法衣,長劍割破皮肉。


    謝無歧與江臨淵拉開距離,看著自己手臂上不深不淺的傷口,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隻是感慨了一句:


    “仙君的劍,可真是鋒利啊。”


    沈黛聞言猛然抬頭。


    入目便是那一地觸目驚心的血,還有被謝無歧按住,但依然在指縫浸出血的傷口。


    ——江臨淵刺傷了謝無歧!


    那些什麽情情愛愛瞬間都從沈黛的腦子裏清空了,她驟然銳利起來的視線直直落在了江臨淵的身上。


    後者還在發愣為何如此輕易就刺中了原本占著上風的謝無歧,下一秒就瞥見沈黛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銳利視線。


    江臨淵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沈黛會這樣看著自己。


    方才他被謝無歧傷得渾身是血的時候,她就隻是別開臉,而他不過才在謝無歧手臂上割了一條口子,她就立刻如此凶狠盯著他。


    江臨淵很快反應過來,掉頭對謝無歧怒目而視:


    “你是故意的!”


    玄衣仙君的唇畔彎起極小的弧度。


    眨眼之間,方才還一副負傷虛弱模樣的謝無歧收攏十指,那無影無形的絲線如彌天大網將他結結實實捆入其中,就連江臨淵身上的法衣也抵擋不住,衣擺邊角瞬間被割得破破爛爛。


    若是他再要掙紮,這纖細絲線就能將他就地大卸八塊。


    “你這師妹人真是心好,你如此對她,她竟還對你留著一絲仁慈。”


    謝無歧與江臨淵距離不過半尺,他聲音壓得極低,旁人並不能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麽。


    江臨淵已然落敗,但眼中仍藏著不屈鋒芒,一字一句仿佛是從怒火燃燒的胸腔裏擠出來的。


    “這是我家師妹跟我的事情,與你何幹!”


    謝無歧扯動了一下手中法器,見絲線割落江臨淵一截發尾,勾唇睥睨一笑:


    “不錯,你師妹確實很好。”


    他看了一眼台下焦急憤怒的小姑娘。


    語調輕飄飄的,狡黠如老謀深算的狐狸。


    “可惜,馬上就是我師妹了。”


    第十二章


    沈黛是真的生氣了。


    剛開始見謝無歧遊刃有餘占上風的時候,她還有對江臨淵生出了幾分微妙的憐憫。


    然而當她看見江臨淵突然反擊,傷了謝無歧時,什麽憐憫,不存在的,她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去將江臨淵的頭給錘爆。


    這本該是她的簽。


    挨上這一劍的本該是她。


    謝無歧好心換掉了她的簽,才會受這樣的傷,若非如此,他的對手該是那個唐回,憑他的本事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傷到。


    沈黛從小到大受過的傷多了,不在乎這一劍兩劍。


    可她卻看不得別人因為自己而遭受無妄之災。


    “勝負已定!此局,閬風巔謝無歧勝!”


    裁決小童喊出這一局的勝負結果後,四周圍觀的各宗門弟子全都唏噓不已。


    誰能想到,這個不知名下三千宗門的一個弟子,竟然能將純陵十三宗聲名在外的紫府宮大師兄江臨淵打敗?


    江臨淵可是近些年來勢頭正猛的後起之秀,也是這次宗門大比上前三的熱門人選,好事者還私底下組了賭局,不少人都下注賭他今年定能躋身前三之列。


    可竟然,第一輪就輸給了一個無名之輩?


    眾人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從鬥法台上從容下場的謝無歧。


    能一炷香內戰勝江臨淵,想必此人的名字,很快就能在這一屆的宗門大比上傳開了。


    但沈黛卻並不為謝無歧高興。


    “沒事吧——”


    鬥法結束,沈黛立刻衝了過去。


    江臨淵麵色凝重地走下台階,迎麵便見小姑娘滿臉擔憂地朝他的方向而來。


    類似的場景並非第一次出現,江臨淵一瞬間就回憶起了無數熟悉的畫麵。


    他與沈黛從小一起長大,沈黛剛拜入純陵之時才隻有五歲。


    她第一次見他與師尊外出曆練回來一身是傷,她守在他的床榻邊,並沒有和別人一樣說些讓他好好養傷的話,而是淚眼汪汪又堅定地對他說:


    “師兄,我一定努力修煉,以後除魔衛道,我陪著你,我來保護你。”


    那樣稚氣的模樣,卻說著要保護他的話,江臨淵那時覺得這個小師妹真是有些與眾不同。


    因為這句話,這個眼神,在江臨淵的心中,沈黛始終比其他師弟師妹分量要重上一些。


    所以當沈黛用那樣擔憂的目光向他走來時,江臨淵幾乎下意識地就要回應——


    沈黛完全沒看江臨淵一眼。


    她直直地越過了他,一路小跑著朝謝無歧而去。


    江臨淵愕然愣在原地。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和我換了簽,你根本不會受傷。”


    身後,傳來謝無歧悠閑的嗓音:


    “小傷而已,我雖不是體修,但也不至於這麽虛弱……小姑娘家家的,總擰著眉頭做什麽?”


    沈黛的語氣裏是遮掩不住的擔憂焦急。


    她看著謝無歧手臂上那道傷痕,還有他因為摁住傷口而染上的滿手鮮血,巨大的懊悔與愧疚湧上心中。


    “劍氣淩厲,這傷起碼要一周才能完全養好,明日就是第二輪秘境試煉,要是因為這道傷影響了你明日的比試怎麽辦?”


    謝無歧真不覺得這傷算什麽。


    和他還未被領回閬風巔時遭遇的那些比起來,這點傷不過是皮外傷罷了。


    但他沒有多做解釋,隻戲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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