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講完了。”


    沈黛看著連瓜子都不嗑了的老板娘,問:


    “我真的是叛出師門逃來這裏的,這下你信我了嗎?”


    老板娘:“……後來呢?”


    沈黛奇怪地問:“什麽後來?”


    老板娘聽得入神,已經開始替沈黛生氣了:


    “都叛出師門了,難道不趁機捅你師兄一劍報仇?好家夥,說的那是人話嗎?什麽叫你擔不擔得起人命?人又不是你殺的!他這麽能耐怎麽不自己去把賊人抓來大卸八塊?”


    身後的江臨淵聽了瞬間沉下了臉。


    他那日是氣急了。


    往日沈黛從來是他最信任的師妹,什麽事他都可以放心地交給她,可她偏偏讓藏書閣出了那樣的亂子。


    他若是不懲罰她,到了師尊那裏,她受到的責罰隻怕更重。


    他……


    並不知道那一日沈黛受了那麽重的傷。


    他要是知道,至少不會將她關去思過崖,讓她九死一生地受那樣的罪。


    沈黛沒吭聲,那老板娘卻還追問:


    “後麵的故事呢?你這混賬師兄指定還有別的混賬事,快和我說說!”


    別說是老板娘,大堂裏仙門五首的別家弟子,也都個個豎起耳朵,想繼續聽下去。


    沈黛卻調轉話頭,攤開手掌:


    “後麵收費,一袋靈石,你想聽多少我都告訴你。”


    老板娘一愣,沒料到這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小姑娘竟然還知道收錢。


    財迷老板娘將懷中剛才蕭尋給的靈石揣好,不動聲色道:


    “我就是隨便問問,也沒有很想知道,聽得差不多了我也就不打擾諸位吃飯了……”


    說著就起身走人。


    沈黛也沒在意,本來說收錢也是為了讓老板娘別再追問的,她不問了正好。


    沈黛正要專心吃飯,忽然又見那老板娘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低聲問:


    “後麵有沒有你一劍捅穿你那混賬師兄的情節?有的話,我加十顆靈石,晚上你來我房間講給我聽。”


    沈黛:“……”


    謝無歧輕叩桌麵,笑盈盈打斷她:


    “區區十顆靈石就想買我師妹這麽痛心的經曆嗎?老板娘,你是不是有點太摳門了?”


    沈黛聞言抿唇露出點笑意,又故作正經地附和:


    “嗯,這得是另外的價錢!起碼……起碼一千靈石!”


    老板娘:……


    她明明是來盤問這些人的,怎麽說著說著還變成她來消費了?


    老板娘克製著自己花錢消費的衝動,很不甘心地上了樓。


    方應許無奈扶額:


    “你們倆又胡鬧些什麽……”


    “這可不能算是胡鬧。”雲夢澤大師姐薄月掩唇輕笑,“多虧沈仙君機智聰慧,我是最怕撒謊的,她方才若點到的是我,我都擔心我露出馬腳被她抓到。”


    蕭尋也讚賞地看向沈黛:


    “今次沈仙君幫了我們兩回,在這裏不便多言,日後有機會再謝過。”


    方應許也點頭:


    “嗯,今後有機會讓他們今後再謝,明天一早,你和謝無歧都給我回閬風巔去。”


    沈黛頓時垮了臉:“啊?”


    “啊什麽啊!”方應許忍不住數落她,“誰教你這樣大的膽子?神仙塚這種地方,我都不一定能保證可以活著出來,你們跟過來送什麽死!”


    沈黛低著頭,一邊往嘴裏扒拉菜,一邊小聲嘀咕:


    "就是因為大師兄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所以我才要跟過來啊……"


    方應許被她氣笑了:“那到時候遇到危險,你還能在前麵替我一打三?”


    “一打三有點困難,但是當肉盾我可以勝任的!”


    “……謝無歧,把她拎走。”


    沈黛真怕方應許把她趕走,又或者是傳訊給師尊,讓蘭越來將她帶回去。


    於是連嘴裏的飯都還沒咽進肚子,就連忙一把抓住身旁謝無歧的衣袖,目光懇切,好像方應許不是想著保護她,而是去玩不帶她。


    謝無歧垂眸看著她:


    “真想跟著?”


    沈黛用力點頭。


    “可能會死哦。”


    “我不怕死的。”


    前世今生加起來,沈黛在生死關頭不知走過幾遭。


    更何況魔族隱患不除,她也不過是多活兩年少活兩年的問題,有什麽可逃避的呢。


    謝無歧仔細瞧著她神情,確認她不是一時興起做的決定,這才道:


    “那好吧。”


    本來是想著就算她跟到這裏,也還有方應許會勸她回去,沒想到最後卻是他被說服。


    方應許:?


    方應許:“你們倆當我不存在是不是?”


    謝無歧剛要開口,坐在他們旁邊一桌的江臨淵卻忽然起身:


    “她不能去。”


    此話一出,空氣中的氣氛便頓時凝固起來。


    原本都已經吃完,準備放下筷子回房間修整的眾人,見狀又紛紛不約而同地拿起筷子,假裝幹飯實則八卦的專心旁聽。


    江臨淵大約也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麽,抬手畫符,張開一道隔聲結界,並不讓旁人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眾人:這就見外了吧!


    “江仙君這是何意?我閬風巔弟子的私事,何時輪到江仙君來管?”


    方應許雖然也不想沈黛留下來,但也看不慣江臨淵在此刻插嘴。


    江臨淵眉眼冷峻,聞言卻極淡的笑了笑:


    “方仙君見外了,你們閬風巔也管了我們純陵不少內務,我還以為我們兩宗已經不需要計較這些規矩了。”


    難得江臨淵巧言善辯一次,方應許有些意外。


    謝無歧卻反應極快,嗤笑一聲道:


    “我家師妹,是去是留,關你屁事。”


    他說得如此不客氣,江臨淵眼中升起幾分怒火,也是看在場合不合適,並未與他撕破臉,隻壓著怒意:


    “她年紀小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嗎?你如此縱容她,日後必然縱出禍事!”


    沈黛聽了這番話,氣得拳頭都捏緊了。


    師尊和師兄們寵著宋月桃的時候,從不說會寵出禍事,為何到了她身上,縱容她一分就要縱出禍事了?


    難道隻有宋月桃配被人順著慣著,她就必須處處被約束管教嗎?


    “江仙君好大的威嚴,竟然這世間萬事,順著你的意便相安無事,不順你的意便是自尋死路了。”


    謝無歧言辭如刀,眼尾微微挑起,裹挾著極其冷漠譏諷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既然這樣說,我便要替我師妹同你算算舊賬了。”


    “我初到純陵,便見沈黛受了冤屈,無人信她,被罰跪在山門外受鞭刑,你到了以後不聽她分辨,反而壓著她的肩讓她跪在地上認錯。”


    “方才她所說的上元燈會,那賊人能在你們純陵全身而退,就證明如果她當日在藏書閣,除了和那五個弟子一樣橫死沒有別的下場!況且你們純陵十三宗那麽多的弟子,難道都是廢物,全指望著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護你們周全嗎?”


    “你倒的確不縱著她,可你的不縱容卻不是為了她好,而是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一步步推著她去死!”


    這番話,謝無歧已忍了許久。


    他自有記憶開始便四處流浪,在汙濁泥沼裏打滾長大,為謀生存時,坑蒙拐騙的事情做過不知凡幾,從來隻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小姑娘天真又愚蠢,純良又懵懂,有時他看了覺得可愛,有時看了又覺得生氣。


    但更生氣的,卻是眼看著她這樣將一顆真心捧了出來,卻被人隨意踩在腳下,不當一回事的踐踏。


    “……”


    謝無歧這一連串的話,說得江臨淵啞口無言,一時怔住。


    沈黛也驚愕地望著他。


    驚訝之後,湧上心中的是酸酸澀澀的滋味。


    她在純陵山門外挨打時沒哭,被關在思過崖割肉療傷時沒哭。


    偏偏在此刻,軟弱得像任何一個未經風霜磋磨的小孩子一樣,早已平複的心中翻湧著無數委屈酸澀。


    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麽大度,能將所有苦楚全都咬牙和血一起吞下。


    她隻不過是將那些無人理會的心情全都關在角落,待某日有人打開那道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來大鬧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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