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羽族弟子們紛紛縮著脖子,不敢與皓胥的視線對視。


    “沈仙君。”


    宮泠月見此情狀,也知是他們這邊的錯,肅然拱手,向沈黛見了禮。


    “此事是我重羽族弟子口無遮攔,又錯上加錯,冒犯仙君,如今重羽族由我代行族長之責,我宮泠月代表重羽族向沈仙君,還有閬風巔道歉。”


    她咬了咬牙,溫柔麵容上浮現出幾分不忍,但又很快藏了起來。


    “此次冒犯仙君的幾個弟子,包括皓胥在內,也任憑沈仙君處罰,我絕無異議。”


    皓胥露出震驚神色,不讚同地開口:


    “師姐!”


    “就當做。”宮泠月決心已定,秀目黛眉本是毫無鋒芒的溫柔內斂,此刻也不得不冷硬幾分,“就當做給你們的教訓了。”


    一旁的謝無歧一聽這話,就心道不好。


    他這師妹有個很不好的小毛病,就是吃軟不吃硬。


    你若真刀真槍和她硬碰硬,她自是不會與你手下留情,但若是像這位宮泠月一樣客客氣氣地認錯,她反而心軟麵薄,完全忘了自己受的委屈,隻想著替別人考慮。


    果然,沈黛見宮泠月長睫低垂,一如海棠垂枝,頓時收起了方才與皓胥對峙時殺氣騰騰的模樣。


    “……教訓剛才已經給過了,宮姐姐,要道歉也不該你道歉啊。”


    “你說得沒錯。”宮泠月聲音柔柔,卻能一瞬間將皓胥定住,“皓胥,你過來,同沈仙君道歉——還有你們。”


    皓胥仿佛受了莫大屈辱,連牙關都咬緊,好似一隻被激怒的猛獸,沈黛都懷疑他下一秒要撲上來傷人。


    但他最終也隻是挪到了宮泠月身邊,明明個子比宮泠月高出一肩,卻透出了點被壓一頭的憋悶:


    “……抱歉。”


    他飛快地說了這樣一句。


    宮泠月又輕聲細語地開口:


    “皓胥,誠懇一點。”


    沈黛感覺皓胥的手背上都捏出青筋了。


    “沈仙君,抱歉,是我未分清是非黑白,就動手差點傷了你,望沈仙君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後麵幾個字,皓胥簡直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宮泠月還是覺得他沒有發自內心地認錯,想要讓他再重說一遍,卻聽沈黛淡淡開口:


    “皓胥仙君客氣了,我們還未打到最後,以你的本事,傷我恐怕很難。”


    皓胥:“……”


    沈黛語氣並不張狂,但就是這樣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的語氣,反而更加令人生氣。


    眼看這事情就要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沈黛能忍,謝無歧卻不能忍。


    “我竟不知,昆吾道宮何時取消了禁酒的規矩,都能堂而皇之的白日飲酒了?”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謝無歧蹲在地上,拾起地上的酒壇碎片細細端詳,還偏頭聞了聞那些弟子身上的酒味。


    手肘撐著膝蓋的謝無歧看著這些瑟瑟發抖的弟子們,彎唇笑了笑。


    “浮花島的酒果真香醇,是不是啊?”


    弟子自知犯禁,支支吾吾漲紅了臉,半響才忽然醒神,指著謝無歧的鼻子罵:


    “昆吾道宮裏最早帶酒來喝的人不是你謝無歧嗎!!”


    就是他開了這個先例,還帶著那些從前在自家門派裏老實規矩的弟子也跟他一起犯禁胡鬧!


    他好意思說別人!


    唇紅齒白的少年揚唇一笑:


    “有證據就去舉報我啊,不過現在可是我找到了你們犯禁的證據哦。”


    他把玩著手中陶片,絲毫不擔心被割傷手。


    ……無恥!


    “阿應,師尊記性不好,你還記得伏滄仙尊最近定下的門規裏,要如何處罰犯酒禁的弟子嘛?”


    昆吾仙盟是為抵禦魔族而成立的,不同於各家修行道法、尋覓長生的宗門,規矩自然要更加嚴格。


    方應許垂眸一本正經答:


    “回師尊,犯酒禁者,按規矩應暫封靈力,打下昆吾,若能爬回來,便可留下,若爬不回來,便不必回來了。”


    蘭越頷首:“那便依伏滄仙尊定下的規矩吧。”


    皓胥握緊了劍柄。


    不過還好,隻是爬山而已,重羽族弟子雖然不善修行,體魄卻尚可。


    然而下一秒,讓他駭然大驚的一幕就出現了。


    蘭越停在那些犯了錯的弟子們麵前,帶著如春風般和煦的微笑,用他那雙手看上去像是書生握筆的手,輕輕搭在兩個弟子的肩上。


    然後轟然一聲——


    地麵炸開了兩個巨大的深坑,兩個弟子隻覺得腳下一空,瞬間沒入了深不見底的大坑裏,連猝不及防的尖叫聲也很快被吞沒。


    皓胥和宮泠月都大驚失色,匆匆上前查看。


    皓胥更是當場怒急:“蘭越仙尊,這——”


    “不會死的。”


    蘭越笑盈盈道。


    “隻是換一種方式從昆吾山腳爬上來而已,如果皓胥仙君覺得這樣不妥,我也可以將兩人撈上來,我們再來算算在背後非議同門,亂嚼口舌的罪名,如何?”


    “……”


    宮泠月將皓胥拉到身後。


    “仙尊自有分寸,皓胥,不得無禮。”


    說實話,宮泠月覺得蘭越的處理方式已經很好,重羽族族人靈力微薄,要是如純陵十三宗那樣挨鞭子,怕是撐不過兩鞭就要傷了根本。


    現下這種方式,苦是苦了些,卻也隻是皮肉傷。


    皓胥眼睜睜看著蘭越將重羽族那幾個弟子打入洞中,喊著“師兄救我”的聲音越飄越遠,胸中怒火翻湧。


    見蘭越收手,並不打算用同樣的辦法處罰他,皓胥脫口而出:


    “我重羽族弟子同心同德,仙尊既然懲處了我師弟,也連同我也一起罰下山吧!”


    這話乍一聽仿佛覺得是在賭氣,可沈黛仔細端詳了皓胥的神情,又覺得不像是在故意氣人。


    同心同德,這話他是真心實意的。


    蘭越也端詳了他一會兒,旋即笑道:


    “不,他們是犯了酒禁,非議同門,皓胥仙君最多隻是黑白不分而已,要是也如此懲處你,倒顯得我賞罰不分,仿佛在故意偏袒我徒弟了,對不對?”


    皓胥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好一個沒有偏袒,再怎麽說也是這位仙君先動的手,難道她就沒有半點懲罰嗎?”


    蘭越不為所動,心平氣和答:


    “她又不是昆吾道宮的人,輪不到昆吾的門規管束,理應由她師尊懲罰。”


    皓胥咬牙切齒:“她的師尊不就是您嗎?”


    蘭越笑意更深:“是啊,所以我便罰她……罰她今日午時多吃兩碗飯吧。”


    眾人:……


    謝謝,已經感覺到您的心已經偏到姥姥家了。


    不過此事本就是重羽族之人理虧,沈黛身為閬風巔的弟子,聽人背後說自家壞話,沒有直接動手傷人已經是她修養好,換做別人,早就一拳頭揍上去了。


    更多人聽到沈黛的名字,想到的還是前年神仙塚一戰。


    據說前往神仙塚的兩批弟子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唯有這位叫沈黛的小師妹,勤勤懇懇修煉多年,好不容易結丹,下一秒就被魔族剖了出來,當著麵給捏碎。


    這樣倒黴的經曆,放在普通人身上,怕是就要一蹶不振。


    縱使重新修煉,也成心魔,再難突破。


    方才沈黛出手迅速,並沒有發揮出幾分實力,有好事者暗中探查,卻也摸不透她如今究竟有幾分修為。


    不過按照她四靈根的天賦,這麽短的時間,能入煉氣中期已是不得了的速度了。


    可惜了,雖說參與過神仙塚一戰的弟子都被奉為英雄,但沈黛這樣的英雄,著實令人隻能心生欽佩,並不羨慕。


    最後看在宮泠月的麵子上,蘭越沒直接對皓胥動手,隻問宮泠月他們門內規矩,平日都是如何懲處的。


    宮泠月認真回憶了一下,答:


    “吊起來掛樹上反省算嗎?”


    同樣有著被倒掛樹上反省經曆的方應許,已經感覺到腦子在漲了。


    皓胥也很崩潰,但他不敢質疑宮泠月,隻能低聲為自己爭取一點尊嚴:


    “……師姐,我十歲以後,師尊就沒這樣罰過我了,你還是罰我挨棍子或者挨鞭子吧,我絕無二話。”


    蘭越笑眼彎彎:“哎呀,皓胥仙君又沒有犯什麽大錯,不過是與我徒弟切磋幾招,出言不遜而已,我看就吊在昆吾山門外反省三日就好,省得皓胥仙君認為我公報私仇,對嗎?”


    ……你這就差把給你徒弟出氣寫在臉上了吧。


    不過轉念一想,又有哪家掌門是不護著自家弟子的呢?


    蘭越若是要護得徹底一點,大可連問都不需要問,直接動手就好,修真界強者為尊,要怪就怪如今重羽族無人,他們沒有一個能護著他們的族長。


    但蘭越到底還是給了重羽族幾分薄麵。


    當然,他給的是宮泠月麵子,並不打算給皓胥麵子。


    見宮泠月要帶著皓胥去處罰,沈黛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低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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