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歧刻意咬重了“親自”二字,方應許頓時心領神會。


    “是啊,這一路顛簸,我們作為師兄不能讓我們師妹舒舒服服休息一晚,還要師妹跟著我們吃苦,真是枉為人兄。”


    閉目入定的衡虛仙尊緩緩睜開雙眼,江臨淵也蹙起眉頭。


    謝無歧偏偏還看不懂眼色,火上澆油道:


    “大師兄,你也不必如此自責,畢竟再怎麽說,我們也知道什麽是當師兄的該做的,我看有的宗門,一邊誇著給他們做飯鋪床的師妹,一邊卻連一根手指頭也不願意幫忙,就這樣還洋洋得意,他們都能做師兄,我們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


    沈黛這才明白謝無歧的用意。


    她看向那邊挽起袖子剛給所有人整理好休息床鋪的宋月桃,對方也望了過來,眼神有些許複雜。


    有脾氣不好的弟子憤然起身:“你什麽意思!”


    “你這是說我們不配當人師兄嗎?”


    “月桃師妹溫柔賢惠,心地善良,你別得不到就指桑罵槐地妒忌啊!”


    油光水滑的兔子烤好,謝無歧從兔子身上分了一隻肉多肥美的兔腿給沈黛,從容鎮定地答道:


    “你們這些話,怎麽一個字都不像人話呢?”


    “我既不覺得你那師妹溫柔賢惠心地善良,也一點也不妒忌。”


    “我就喜歡伺候我自己的師妹,就喜歡看我師妹被我伺候著,你待如何?”


    正在喝水的方應許和皓胥十分默契地同時噴了出來。


    就連純陵的幾個弟子也被他這坦蕩又理直氣壯地態度驚得一時失語。


    ……怎麽,還有人有這種癖好的呢?


    第四十七章


    “……神經病。”


    那幾個純陵弟子還從沒見過謝無歧這種人,低聲罵了一句便坐下。


    沈黛耳朵卻尖,聞言沉著臉起身:


    “符止,你罵誰呢?”


    被沈黛稱作符止的修士見沈黛開口,顯然有些下意識的畏懼。


    但轉念一想,沈黛又不再是他們小師姐了 ,有什麽好怕的?


    “還、還不是他先指桑罵槐,我罵他有問題嗎!”


    沈黛並未動怒,隻是平靜道:


    “這時候你倒有仇必報,怎麽往日你在試劍台上輸了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沈黛到底也在純陵待了那麽多年,這些弟子是什麽樣的人她一清二楚。


    “你——”


    眾目睽睽之下被沈黛懟到痛處,符止麵色青一陣白一陣。


    “符止。”江臨淵嗬斥一聲, “滾回來坐下。”


    那弟子聞言隻好灰溜溜的坐下,不敢吭聲。


    沈黛大勝歸來,難得驕傲得下頜都抬高幾分。


    謝無歧瞥了她一眼,眼尾彎彎,勾出數不盡的風流蘊藉,分明生了一張輕佻桀驁的模樣,手中匕首卻靈活翻飛,很快將一整隻兔子切成塊裝入盤中。


    “不錯,師妹入門短短兩年時間,看來已經學到我們閬風巔絕不吃虧的宗門精髓了。”


    皓胥:“你們宗門的精髓就是這個?”


    懷禎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世間因緣際會,吃虧未必是壞事。”


    謝無歧:“那你的饅頭我就分給我師妹了,正好我覺得我師妹太瘦需要補補,你就吃點虧吧。”


    肚子叫了一路的懷禎:?


    “不過,我倒是忽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沈黛將饅頭還給懷禎,問:“什麽?”


    謝無歧意味深長道:


    “從前我還真以為,這些純陵的弟子們真被宋月桃耍得團團轉,個個將她當做明珠一樣捧在掌心,現在看來,和我想得倒有些不一樣。”


    沈黛看了眼純陵十三宗那邊。


    衡虛仙尊正與江臨淵看著常山附近的地圖,計劃明天的路線,宋月桃給兩人送去晚飯,她低垂眉眼地說了些什麽,看上去楚楚可憐,像是在示弱。


    衡虛仙尊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接過了她那一碗湯。


    旁邊有弟子還在寬慰她,讓她不必擔心旁人的汙蔑,師尊和師兄定會為她洗清冤屈。


    沈黛咬了一口兔肉,肉烤得焦香,她一邊緩緩咀嚼一邊道:


    “難道不是嗎?”


    以她在純陵的人緣,沈黛覺得如果換成是她被指認成內奸,這些弟子最多唏噓一二,絕不會這樣信任她,寬慰她。


    也就隻有宋月桃能有這樣的待遇了。


    “你這樣想,說明你還不夠了解男人。”


    謝無歧唇畔含著幾分笑意,眼神卻涼薄。


    “皓胥,你師姐要是給你下廚鋪床,你會怎麽辦?”


    原本看熱鬧的皓胥忽然聽到“鋪床”,差點將兔子連肉帶骨頭的咽下去。


    半響,一張瓷玉般的麵容已憋得通紅。


    “別胡說!我怎會讓我師姐做這些雜事!”


    謝無歧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破,隻道:


    “你看,要是真正重視的人,怎麽會願意讓她做這些粗活累活,就算阻止不了,也該幫把手之類的吧?”


    沈黛眨眨眼,好像有所感悟。


    謝無歧露出輕蔑譏諷的冷笑,一語道穿:


    “你當他們好騙,被宋月桃迷得團團轉,實際上不過隻是因為宋月桃沒有觸及他們的利益而已。”


    溫婉柔美的少女如春風和煦,在純陵仿佛一道絢爛美好的風景。


    天冷了,會提醒他們添衣。


    天熱了,會給弟子們備下冰涼的梅子湯。


    宋月桃從不會像沈黛那樣責備他們,無論何時,她總是沒有絲毫陰霾的笑著,讓人見了歡喜。


    四下安寧時,人人都願意欣賞享受這風景,可若是狂風暴雨襲來,眾人忙著躲雨時,哪怕再漂亮的花,也會變成躲雨人的腳下泥。


    “你信不信?”


    月光下,謝無歧的眼神有種洞察人心的力量。


    “我們不妨打個賭,如果有一天需要在他們自己的利益與宋月桃之間做出抉擇,這些人裏麵,一定不會有一個人犧牲自己來保護她。”


    *


    翌日一早,整裝待發的隊伍翻過山頭,抵達了常山附近的城鎮。


    此鎮名為臨霽鎮,因為地界偏遠,沒有什麽大宗門坐鎮,隻有一個梵音禪宗設在常山的昭覺寺平日替鎮民驅魔除祟,因此臨霽鎮並不繁華。


    這是宋月桃寫在卷宗檔案裏的家鄉,陸夫人有意試探,便讓宋月桃在前麵帶路。


    宋月桃仿佛不知道她的用意,心情頗佳地在前麵引路,指著鎮上那些小攤和商鋪娓娓道來。


    這一家的包子皮薄餡厚,那一家賣糖葫蘆的小哥愛吹牛,就連圍坐在樹下下棋的老爺爺瞥見宋月桃,都訝異道:


    “這不是宋家的姑娘嗎?都長這麽大啦。”


    宋月桃盈盈回之一笑:


    “嗯,爺爺身體還硬朗嗎?”


    “硬朗得很。 ”那老爺爺慈眉善目,又看向旁邊的沈黛,“這個就是小時候總是跟在你身邊的阿醜嗎?哎呀,阿醜真是女大十八變,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宋月桃的笑容凝固片刻。


    “阿醜?”沈黛有些疑惑。


    旁邊與老爺爺下棋的男子指了指腦子。


    “老爺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莫要見怪。”


    說完他又對老爺爺道:


    “什麽阿醜,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阿醜早就死了。”


    “啊,阿醜死了。”這老爺爺似乎才緩緩回憶起來,“好像是死了,我想起來了,那一年,宋家的姑娘也嫁人了,嫁給了太守家的公子對吧?”


    陸夫人聽到此處,已是心存疑慮:


    “嫁人?這又是怎麽回事?”


    開口的卻不是宋月桃,而是一旁的衡虛仙尊:


    “陸夫人不必多心,此事我也知曉,當初我來此處除祟時,月桃確實差一點就出嫁了——沈黛,當年我們去平溪郡,你應該也有印象吧?”


    被叫到的沈黛點點頭。


    前世今生兩世的時間,有許多稀碎的小事沈黛已不太記得,但衡虛仙尊收宋月桃為徒的那年,她的確還有些印象。


    那時她還未成為衡虛仙尊的座下弟子,隻是純陵眾多內門弟子的一員,衡虛仙尊欲帶幾個內門弟子外出曆練,讓剛被選為親傳弟子的江臨淵挑人同行。


    機會難得,江臨淵自然挑了沈黛。


    到了平溪郡調查一番後,衡虛仙尊發現邪祟並不入流,他便放手讓弟子們自行除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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