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吉祥話,能有這樣的緣分,想必是他們輪回的某一世得了什麽機緣,才會有今生的相遇。”


    三生石掌管著無數輪回緣分,這人世間許多相遇,在當事人眼中是初遇,實際上卻是一場久別重逢。


    隻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用三生石一試,所以哪怕有緣,許多人也隻當是尋常。


    “原來如此——”


    沈黛原本還處於恍惚之中,忽然被一雙寬厚用力的手牽起。


    一抬頭,是少年神采飛揚的笑容。


    “黛黛,看來你我之間緣由天定,不隻是今生,恐怕來生來世都要捆在一起了。”


    方應許目光落在了兩人交疊的雙手上,本以為沈黛還會有一番糾結猶豫,沒想到她隻遲疑了一會兒,那一隻被謝無歧緊握的手便微微彎曲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背。


    “雖然不一定有用。”沈黛嚴肅道,“但回去以後師尊若是要揍你,我會替你擋住的。”


    謝無歧:……


    他的小師妹,思路好像總是和旁人有些不太一樣呢。


    方應許眼看著木已成舟,雖然他心中也有些娘家人的憂慮,但到底謝無歧在他這兒沒有什麽風流債,在感情上姑且還是可以信任的。


    周圍圍觀多時的修士們眼饞著謝無歧手中的三生石,忍不住湊上前搓搓手問:


    “謝師兄,這三生石這麽神奇,待出去以後能不能借來一用?”


    謝無歧手中的三生石暗哼一聲,它可是神界之石,哪裏這麽容易被一介修士捕獲?


    待它蓄力掙脫——


    等等!


    它為什麽跑不掉!?


    “這東西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謝無歧掌中的牽絲萬鈞線已無聲無息地將三生石五花大綁。


    “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利用,豈不是想與誰結緣,就與誰結緣?”


    若非他與沈黛有緣,旁人無法在沈黛的名字後刻下自己的名字,方才江臨淵要是真的得逞,或許此刻沈黛早已對江臨淵情根深種。


    ……想到這裏,謝無歧漆黑眼眸中已然浮現出幾分戾氣,想將這石頭幹脆捏碎算了。


    “師兄放心,我想要在三生石上刻下姓名的人與我心意相通,隻恐少年情緣淺薄,若是能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想必情誼更堅不可摧。”


    對方還很上道地眨眨眼:


    “若師兄能幫這個忙,我定提前為你與沈師妹送上份子錢。”


    還在出神的沈黛回過神來,麵露茫然。


    怎麽就份子錢了?


    “若是有這個機會,這份子錢我們自然都會送上。”


    不遠處,蕭尋、懷禎還有宿檀三人朝這邊走來。


    能進入第十重隱界的,都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能在八苦門後見到他們,沈黛三人倒也不覺得奇怪。


    身著深藍錦袍的蕭尋在他們麵前站定。


    “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恐怕還是這第十重隱界的試煉。”


    他雖早已有了本命靈劍,但也是第一次入這第十重隱界。


    越過這重隱界,後麵還有深處還有無一人踏足過的地域,許多人來此其實也是為了一探究竟。


    海岸邊的龜仙早已上岸,卻不想被江臨淵橫插一腳打斷,遲遲沒有人理會他。


    到最後他自己竟也看熱鬧看得入迷,此刻回過神來,見蕭尋一眾人望著他,龜仙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輕咳兩聲,並沒有什麽必要的理了理儀容,端著架子道:


    “吾乃海市蜃樓的守城者,諸位想取靈器,得機緣,便要接受吾的考驗,你們可有異議?”


    還沒人開口,那龜仙又道:


    “有異議就趁早從八苦門爬回去,莫要耽誤吾的時間。”


    ……好狂傲的態度。


    不過眾人在前幾重隱界中,已見過許多姿態傲慢的仙人靈識,漸漸也有了幾分覺悟。


    這武庫隱界乃是真正的眾仙埋骨之地,縱使這些千年前的神祇隻剩下殘魂神識,也曾是高高在上俯瞰人間的仙人,對著他們這些半吊子的修道者,自然如修士蔑視凡人般居高臨下。


    蕭尋麵含淺笑,拱手見禮,問:


    “在下曾在典籍裏聽說過海市蜃樓,據傳海市蜃樓是倒映在溟涬海中的海底宮闕,也是應龍一族的領地,可惜早已在千年前就傾覆,沒想到今日有幸得見昔日海市蜃樓之盛況,勞煩龜仙為我等引路了。”


    蕭尋這幾句不著痕跡的奉承聽得龜仙渾身舒坦,這青袍長須的龜仙上下打量他一眼,頷首道:


    “算你這凡人有些見識,待會兒入海,讓你坐最穩的位置。”


    語罷,青袍龜仙招袖施法,平靜的海麵上泛起波瀾無數,在一陣地動山搖的動靜之中,七八個碩大龜殼從海中浮了上來。


    龜背仙船。


    這是馱人入海的交通工具。


    外人唯有乘此龜背仙船才能尋到海市蜃樓的蹤跡,否則即便入海也會迷失方向。


    “你這王八船,倒還挺氣派的。”


    龜仙還沉浸在自己仙船的威風之中,忽然聽身後傳來這麽一個煞風景的聲音。


    回頭一看,隻見方才那個玄衣箭袖的少年仙君不知何時靠近了他的仙船,一邊摸了摸,一邊發出了“氣派王八船”的感慨。


    龜仙氣得跳腳:


    “這是龜背仙船!什麽王八船!你再罵!”


    “……這麽大一個王八殼,不是王八船是什麽?”


    謝無歧語調坦然又無辜。


    沈黛原本心事滿懷,聽了這一句也不免抿出幾分笑意。


    不遠處的江臨淵實在是受傷過重,力竭躺在那礁石廢墟之中,沈黛似有所感應,回首朝他看了一眼。


    那一眼,是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死死釘在謝無歧的身上,有著近乎不死不休的癲狂恨意。


    玄鐵麵具不期然地浮現在沈黛的腦海。


    她曾經麵對麵的與歸墟君交手過,縱隻是短暫片刻,但沈黛一貫過目難忘,對方的身量、麵具的紋路,下頜線的弧度,還有被她刺破的鎖骨處的一點紅痣,她都曆曆在目。


    記得越是清晰,此刻沈黛再看向謝無歧,心中便仿佛悠悠懸在空中,無所著落。


    “師妹?”


    方應許見她神色不對,喚了她一聲。


    他還以為沈黛是憂心江臨淵的事情,寬慰道:


    “不必擔心,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在結界之外,師尊和純陵掌門也必然都在外觀戰,這江臨淵心魔剛除,就無故對我閬風巔弟子明目張膽地下死手,待出武庫隱界之後,他必然死路一條。”


    明知死路一條,還敢這樣做。


    沈黛恐怕此次江臨淵是孤注一擲,不除謝無歧,不會罷休。


    謝無歧將氣得龜仙吹胡子瞪眼,轉頭見沈黛神色寂寂,忽而回頭牽住她手:


    “愁眉苦臉地做什麽?”


    他餘光瞥了眼那邊礁石處,遲遲穿過八苦門的陸少嬰帶著人趕來,見江臨淵靈脈俱傷地躺在一片碎石之中,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是立刻為他調息療傷。


    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殺意甚篤,遙遙釘在了他的身上。


    謝無歧睥睨一笑。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到底,不過是苟延殘喘的螻蟻罷了,還翻得過什麽天嗎?”


    他聲音不大不小,周圍許多依次上了龜背仙船的修士都聽到了他這一聲不留情麵的評價。


    可他說得又確實沒錯,江臨淵這一次突下黑手,也不知道是撞了什麽邪,哪怕是等他們進了海市蜃樓的結界之後再挑釁謝無歧呢?


    謝無歧倒是猜到幾分。


    江臨淵敢這樣做,要麽就是不準備回頭,要麽就是……


    他看向一旁神思不屬的沈黛。


    要麽,就是他確定自己此舉是值得的。


    *


    龜背仙船入海,眾人掐了個避水訣,隨著仙船一並潛入了溟涬海中。


    謝無歧也曾在典籍裏略略聽說過這溟涬海,去岸三百裏,入海百餘丈,中有海市蜃樓,如人間城池光景。


    從前這應龍海底城隻是紙上傳聞,從未有人親眼見過。


    如今隨著龜背仙船一步一步沉入深海,而四周卻有拳頭大的夜明珠映得前路越來越亮,仿佛白晝刺目,眾人才發覺典籍裏所言不假。


    因謝無歧對龜仙言語不敬,他們被安排在了最邊上龜背仙船。


    水底遊魚海獸經過掀起陣陣波瀾,震得仙船搖晃不穩,這龜背又光溜溜的,沒有任何可以扶著的地方,沈黛見坐在龜背末端的宿檀幾次都差點被震掉下去,出聲道:


    “宿檀仙君不如坐近一點,這邊還很寬敞呢。”


    謝無歧聞聲也回過頭,眸光平淡的看了她一眼。


    宿檀現在一看到謝無歧,就想到他之前嚇唬自己的可怕語氣,別過臉拒絕:


    “不必,我坐在這裏也是一樣,我去了,怕是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


    坐在謝無歧旁邊的方應許:?


    那他也走??


    沈黛見她不願,也沒有再勸,不過當下一次顛簸來臨,宿檀眨眼掉出龜背時,一直注意著宿檀這邊動靜的沈黛眼疾手快地將她拉了回來。


    “沒事吧?”


    被拉上來的宿檀心有餘悸。


    方才不知是被顛下去那麽簡單,龜仙在他們上船之前就說過,海域混亂,時有暗流,方才她要是被顛下去,恐怕就要被卷入那沒有夜明珠照明的暗流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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