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江鈞派人來叫她二人去幫忙。


    工部如今臨時使用的屋舍有許多文書材料,當中不乏涉及修漕與治田的圖紙,都是頂重要的東西,江鈞讓她們先行整理一番,把重要的文書放好,省得翻亂。


    兩人自是不敢耽誤,迅速幫忙收拾。


    這時,搜宮的護軍查到了這裏。


    打頭的首領略略抱拳,道:“勞煩諸位大人將手頭東西都放下,吾等奉命搜宮,排查行宮中可疑痕跡,此舉也是為保聖人與諸位的安全,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太子和五殿下都不在,眾人理所當然的望向江太傅。


    江鈞臉色沉冷,擺了擺手,讓他們搜。


    “請娘子放下手中之物。”一人走到玉桑麵前,要搜她護著的東西。


    玉桑看一眼祖父,江鈞點點頭。


    她將東西放在一張空的桌上,方便檢查整理,還不忘囑咐:“這裏頭都是重要的文書圖紙,還請小心些。”


    對方冷著臉,並未作答,扯開了包著文書本冊的書盒係帶,開始翻找。


    玉桑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人,忽的,對方翻頁動作驟然停住——


    停下的這一頁中,竟夾著一封書信。


    玉桑心裏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預感。


    這些本冊圖紙,用完後她都是檢查過才用書盒封裝。


    雖然剛才收拾時是直接找出來搬走,並沒有打開一本本翻檢,但她記得很清楚,這方本冊裏絕不可能夾著這種古怪的書信。


    果不其然,這人抽出書信展開一讀,忽然揚聲:“將軍!找到了!”


    話音未落,所有護軍都將玉桑圍住,如臨大敵。


    “放肆!”江鈞怒喝一聲,“你們這是做什麽?”這些人毫無懼色。


    為首的將領顯然是認得玉桑的,他道:“江太傅,東西既是從江娘子手中搜出來,論理,娘子無論如何都該親自麵聖做出解釋。江太傅此刻一定要為難吾等,力保江娘子,莫不是若要連這背後的責任也要一並擔了?”


    言下之意,玉桑背後是江家,如果玉桑真的有問題,江家該想想如何撇清,而不是一頭紮進去。


    江鈞想保她,可能得做好整個江家都搭進去的準備。


    江薇在旁看著,捏著拳頭作勢要站出來,忽的,她眼一動,望向被護軍扣住的玉桑。


    她將江薇的行徑看在眼中,衝江薇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祖父。


    那一瞬間,江薇竟看懂了她的意思——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讓祖父衝動行事。


    這是不想讓江家也跟著牽涉其中。


    以往這時候,江薇多會慌亂,可看著玉桑的眼睛,她死死咬牙,退到祖父身邊抓住他衣袖。


    江鈞已動怒,他冷笑兩下:“好,好!老夫隨你們一道去!老夫孫兒乃清白姑娘,竟遭你們這群混賬信口汙蔑,動手動腳,待老夫證她清白,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說著,江鈞已要隨行。


    江薇無措的看向玉桑——我攔不住啊。


    玉桑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江薇冷靜下來,她心頭一動,既然攔不住祖父,不妨走個人多勢眾的路子!


    在眾人一並離去時,她並未跟上,小跑著出了園子,飛快朝太子的寢殿奔去!


    ……


    玉桑及“證物”被一路押送至聖人跟前,這件事也如一陣風般吹遍行宮。


    朱伽蓮手一抖,簪子都掉了:“你說什麽?私通敵國?”


    她站起來,麵色嚴肅:“這可不是小事,你豈敢亂說?”


    婢子道:“奴婢當然沒有亂說,大家都瞧見了,玉娘子是被押送過去的,好像還找到了什麽證物。”


    朱伽蓮一陣驚疑:“怎麽會這麽巧?”


    她一說婢子就懂了:“是啊,姑娘剛剛找她談了話,她便被押了,早就聽說她是江家半道找回來的,別真是什麽敵國奸細,趁機把姑娘拉下水就遭了!”


    朱伽蓮一驚,越發覺得此事陰謀慎重:“你趕緊將此事告知我父親,讓他打聽打聽是什麽情況,如有牽連,得早早撇清關係!”


    “是,奴婢這就去。”


    吩咐下去後,朱伽蓮還是不放心,去了皇後那裏。


    ……


    玉桑被押送至大殿時,殿上已站了幾位皇子與大臣們,江古開赫然在列,見玉桑與“證物”被呈上,他臉色都變了。


    韓唯依舊是一身工整官袍,但臉上的憔悴遮掩不住。


    他本垂著眼,人被送進來時,並未抬眼去看,卻也在無人瞧見的心中進行一場天人交戰。


    “稟陛下,臣手下將士在江娘子所持的書冊中尋到這封書信,臣已比對過,信上字跡與江娘子所書筆跡無二,請陛下明鑒!”


    玉桑抱著的文書裏恰有她親筆手書的文書,嘉德帝抖開書信一一對比。


    看著看著,他眉頭皺起,偶爾抬眼看向玉桑的眼神,帶著幾分審視。


    玉桑垂首而立,恭敬立在下方,不見一絲心虛之態。


    稷旻便是此刻來的。


    內侍通報時,韓唯眼簾輕顫,終是抬眼,目光隨稷旻一路進來,在劃過殿中少女身上時驟然定住,到底看向了她。


    稷旻一路走進來,步履從容,幾乎看不到一絲一毫匆忙之色。


    越過玉桑,他站定行禮。


    嘉德帝見他來,手中之物往案邊一放:“太子來的正好,這些東西,你也看看。”


    太子稱是,上前取過書信和玉桑的筆記核對。


    淡淡掃過一眼後,稷旻挑了一下眉。


    嘉德帝一直留意著他,立刻問:“如何?”


    稷旻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兒臣自是有些看法,但道出看法之前,也想多問一句,此事……”


    稷旻麵向玉桑,手腕一轉,本冊和書信同時轉向她,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那些字:“江娘子自己又是什麽說法?”


    沒有人發現,玉桑在看到稷旻這個漫不經心的動作時,眸光凝在他指尖,原本緊繃的肩膀,悄無聲息的鬆懈了。


    稷旻並未開口就為玉桑辯白脫罪,嘉德帝已算滿意。


    且他所言並不過分,曆來斷案審問,總要讓嫌疑人自己申辯一番。


    嘉德帝對玉桑印象不錯,隻是屢屢聽皇後提及太子對其偏愛,再看她時不免帶上更多審視。


    可左看右看,都是個討喜的小姑娘。


    所以,他也不願為難一個小姑娘。


    再者,太子剛剛任用江鈞,江鈞也的確能幫上太子。


    這老頭剛認回孫兒,偏疼偏愛,走哪兒帶哪兒可以理解,讓她打下手也無可厚非。


    在這個節骨眼發生這種事,若由她牽扯江家和江鈞,很有可能會波及治漕一事。


    這也是事情蹊蹺所在。


    也罷,且聽聽她怎麽說。


    “江家丫頭,你如何解釋,這封出自你字跡的書信?”


    韓唯落在玉桑身上的目光動了動,看向稷旻。


    從她進來開始,既沒有顯得多麽慌張,也不像嚇傻的。


    太子來之前,她一個字也沒說,太子一來,便先為她爭取開口機會。


    韓唯眼中露出幾分淺淡的譏諷,想不到時至今日,他二人還是如此……


    聽了嘉德帝的話,玉桑先是一拜,起時才道:“陛下明鑒,因事出突然,又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臣女一時晃神才失語,此番弄清原委,隻覺荒誕無稽。”


    言至此,她再行叩拜:“臣女鬥膽請陛下賜下筆墨,以便臣女自證清白。”


    嘉德帝允了這個請求。


    殿上很快置書案筆墨,在玉桑的請求下,那封作為證物的書信也放到了她麵前。


    韓唯靜靜看著她起身,幾乎和稷旻一樣不慌不忙的樣子興致書案前坐下,提筆寫字,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麽。


    眾目睽睽之下,玉桑將那封書信抄寫一份,然後交給嘉德帝過目。


    兩封書信,一封是雋秀字體,一封卻更顯剛勁筆力。


    若請對筆跡頗有研究的大師來仔細分辨,未必不能從其形骨之中掘出微妙相似之處。


    但若單拎其中一封來看,尋常人絕不會立刻想到另一封。


    換言之,倘若玉桑一開始就用這種字跡來書寫,也不至於被幾個武將一眼過目後扣押至此。


    玉桑一直暗暗觀察嘉德帝神色,直至這時才道:“如陛下所見,因臣女幼時隨父流離在外,又經喪親,歸家諸事,以至於拜得的先生風格各異,與習字一事上,也頻頻分階,直至如今歸家,得祖父費心教導,才終於糾正了過往不足,但也因此習得幾手字跡,刻骨銘心。”


    “陛下所見第一份字跡,是臣女如今慣用的字跡,亦是祖父聘請的陳夫子所教導,有跡可查,而第二份字跡,是臣女往日臨摹所學,因不夠清秀美觀,這才舍棄,幾乎不用。”


    鋪墊至此,少女清潤的聲線陡然揚起,底氣十足:“若憑字跡便可定罪,難道不應當選擇更少用、幾乎無人見過的字跡,又為何要取頻繁使用,人人可見,憑肉眼即可對比的字跡?”


    說完,她飛快瞄了一眼稷旻,短暫的一個眼神,稷旻不偏不倚的對上,於瞬息之間微微挑眉,給出回應——


    說的不錯。


    此言一出,殿上一陣默然,方才言之鑿鑿押送玉桑來的將領額上已冒虛汗。


    江古開長噓一口氣,江鈞看著那將領,亦冷笑一下。


    韓唯目光掃過這些人,自清晨醒來後混沌的意識和記憶終於在這一刻分門別類,逐漸清晰。


    他看著殿上那少女,隻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這一世相見以來,她一貫如此,並不稀奇。


    陌生,是她與記憶中那個人想比,如脫胎換骨,完全不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06 16:53:05~2021-07-07 00:27: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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