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真……像……”


    隨著這一聲仿佛被淤泥扼住喉嚨的話語從溫豈的喉嚨中溢出,溫豈的眉心忽然發出了一陣刺眼的白光。


    待白光散去之後,幾人便站在了一個陰暗院落之中。


    “雪娘已經有了身孕,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步上溫家人的後塵。阿兄,我這輩子從未求過你什麽,我隻求你把雪娘送到人間界。讓他們母子能過上普通的人的生活。”


    軒窗之中,一個與溫從雪樣貌十分相似的年輕男子,正在用懇求的語氣對年青版的溫豈說話。


    “伯父?這是……阿爹?”暫時擺脫了痛苦的溫從雪,愣怔怔穿過幻境的牆壁,走到了房間之中。


    慕淩和謝汝白相視一眼,也跟著走了進去。


    房中除了溫豈兄弟二人,在一旁的架子床上還躺著一個懷孕的女子。


    溫從雪失魂一般走到架子床前,低頭看著床上的女子,眼淚便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阿娘……”他輕輕地喚了熟睡的女子一聲,伸手想要去撫摸這張記憶中的麵孔,但手指卻直接穿過了幻境製造的人影。


    “溫從雪的娘?”慕淩有些驚訝。


    這時,那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坐到床沿邊握起了床上女子的手,眼中含著淚溫柔地說道:“雪娘,我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從雪,希望他能代替我一直陪著你。對不起,我答應一輩子守著你和孩子……我食言了。但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不得不這樣做。你說過這個孩子,是你的命,我絕不會讓他成為那怪物的容器。”


    說著,他便伸出手慢慢撫上了名叫雪娘的女子的額頭,從中取出一點霧蒙蒙的微光。


    在他拿去她的記憶後,他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依舊熟睡的女子,然後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她隆起的腹部,對身邊的溫豈道:“阿兄,一切就擺脫你了。”


    然後眼前的景象便如水波一樣散開,再凝聚時,她們已經站在了一個昏暗的山洞之中。


    這個山洞比花靈族的更大,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玄石祭台,台下便是那個熟悉的黑潭。


    溫從雪的父親被吊在祭台之上,烏黑發青的邪氣如同一條條毒蛇沿著祭台上的紋路蠕動著從潭底遊上祭台,然後攀爬上男子的身體,從他的七竅之中遊入他的體內……


    而就在儀式即將結束的時候,男子的身上卻突然生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暗紅色符文,那些符文就像是鎖鏈一樣鎖在男子的身上,然後化為幽藍的魂火慢慢吞噬男子的全身……


    “阿雪……要過的開心,不要惹你娘生氣,要好好照顧你娘……”


    就在這火焰即將燃燼一切的時候,火焰中的人忽然抬眼看向了溫從雪的方向,目光卻穿過他到達了男子一生再也無法到達的地方……


    然後場景又變了,從溫豈將雪娘送到人間界,到溫豈在暗處看著第一次被帶上清虛宗的溫從雪……


    白光散去,一切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雖然他們在溫豈的幻境中看到了很多,但其實現實中也不過隻過了幾息的時間。


    “哎……原來是這樣。”慕淩有些感歎,不由地看了一眼還被觸手綁著的溫從雪。


    此時的溫從需還滿目茫然的陷在方才幻境的景象中。


    他一直以為是那個男人拋棄了他和他娘,他一心想要坐上溫家家主的位置,其中有多少是想向他這個從謀麵的父親證明,他當初拋棄他是錯的!他甚至想過要在當上家主的那一日去那個男人的靈位前好好問一問他,後不後悔……


    可原來那個人竟然是為了保護他,而他心心念念的溫家家主之位不過是給邪物準備的容器。


    他的父親,不惜以燃燒魂魄為代價發動禁術,魂飛煙滅也要與邪物同歸於盡,就是為了讓他能逃過相同的命運。


    而他呢?他卻……他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他甚至還為了這樣一個家主之位,和一直以來都陪在他身邊的慕淩反目,就因為溫家的長老們用家主的位置威脅他要繼承人,他便真的想要和別的女人的要孩子……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癲狂的大笑起來,淒厲的笑聲卻讓人感到窒息,“溫從雪啊溫從雪,你……你……你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麽!”


    他的目光忽然一冷,笑聲戛然而止,隻見他竟直接伸手抓向了自己腹部,手掌沒入腹肉之中,生生將已經化出人形的邪胎扯了出來。


    邪物察覺到溫從雪的舉動,連忙化出無數觸手去阻止他,慕淩見狀彈出一道劍氣,震開了那些觸手。


    溫從雪便趁著喚出了自己的本命劍直接連著沒有斷開的臍帶刺穿了邪胎的身體,然後神念微動,將劍化為無數尖刃,將其碎成萬段。


    他的精血早已被這邪胎吸淨,邪胎死了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揮劍斬斷身側的觸手,從半空中墜落而下,目光輕輕的掃過正在對付邪物的慕淩,最後一次對她道:“阿淩,對不起……”


    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但他也知道,她早已不在乎了……


    阿淩……


    邪物沒有想到溫豈和溫從雪會突然來這樣一出,等它再想逃跑時,就發現它之前寄生的地脈全都已經慕淩的結界所包圍了,而且這個結界正在慢慢的縮小。


    這個慕淩是要甕中捉鱉!


    既然無路可退,它也隻有拚了!


    它張開巨型蛇口嘶吼一聲,腥臭的邪氣從黏連著黑液的蛇口中噴射而出,然後便張牙舞爪地咆哮著向慕淩衝來。


    對於現在已經恢複了力量的慕淩而言,要殺這邪祟從來就不是什麽難事,麻煩的一直都是要怎麽斬草除根將其一網打盡。


    眼看著如房屋大小的巨蛇就要撞上來,慕淩隻是伸手輕輕一擋。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那蛇頭便撞上了一道無形的法障。


    由邪氣化成的蛇頭瞬間被撞得變了形,噴濺而出的淤泥一般的邪氣濺在法障的結界上又慢慢的滑下,但這道法障卻依舊好像未受半點力量一般紋絲不動,若非上邊濺的到處都是的邪氣,還以為方才的撞擊不過隻是幻覺。


    “沒時間了,結束吧。”慕淩說著,就化出了無數道太初劍影。


    隨著她在幻境中強行突破幻劫散的作用恢複力量,她現在的這個凡間修士之身已經到達了能承受她原本的力量的極限。


    慕淩心念一動,巨大的結界在一瞬間收攏,將原本如同吞天巨蟒般的邪物擠壓在一方空間之中,淹沒在太初劍影的光華之中。


    當太初劍影的光華散去,空氣中的邪氣蕩然無存。


    慕淩輕飄飄地落入謝汝白的懷中,將那顆養魂珠化入魂識之後,揮出一道仙力將江晚月送入輪回之後,微微緩了口氣,對謝汝白道:“我得走了……”


    超過這個身體承受極限的力量開始從她體內裏溢出,慕淩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了,否則整個古劍秘境都會被她的力量碾壓粉碎。


    “你,阿淩……我等你……”能說的能問的,早已說過問過,謝汝白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隻能緊緊的抱住她,直到感覺到她的意識從這個身體裏消失。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幻境中發生了什麽,隻看到謝汝白抱著已經全然沒了意識的慕淩從古劍秘境中出來。


    後來他們才從樂盈公主的口中知道了其中發生的事,加上謝汝白帶出來的溫從雪的身體,以及肅清被邪氣汙染的靈脈的行動,眾人才知道溫家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


    隻是,自從謝汝白將慕淩的身體從古劍秘境中帶出來之後,便直接將其帶回了他的住處,哪怕是慕淩的大師兄蕭意和他的弟弟謝羽深上門去要,也被拒之門外。


    一個月之後,修真界中就傳出了謝汝白迎娶已經沒了意識的清虛宗小師姐慕淩的消息。


    而清虛宗這邊,墨如聽到蕭意帶回來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回房看著自己新做的衣衫發了很久的呆。但第二天卻又如常一般,晨起練劍打掃庭院,收拾花草,然後下山準備食材,每一天每一天都做著慕淩喜歡吃的菜色。


    蕭意性格和慕淩很像難過歸難過,但不會為難自己,便想勸墨如放下。但每次隻要他一開口,墨如便會先打斷他:“我都忘了給主子的房裏換新的帳子了,大師兄,您先坐我去去就回來,主子愛幹淨,若是回來了看到這個樣子可不行……”


    每次每次,他都有理由打斷蕭意,久而久之蕭意便也不說了。


    而本就打算在溫從雪等人出古劍秘境時動手的晏無,在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便毫不猶豫挖了謝汝白交還給清虛宗的溫從雪的心竅。


    他把小團子秦茉茉托付給了墨如,便離開了清虛宗。根據身體中老魔物荀越對慕淩的身份的猜測,踏上了找他淩姐姐的路。


    作者有話說:


    淩淩子,桃花債多不壓身。


    下一章開始天界劇情。


    ? 分卷 · 天  界 · 分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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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vip]


    天際雲卷雲舒, 繚繞的仙霧叫人生出如夢似幻的感覺。


    長生宮中正在為庭院中的青鸞鳥打理長羽的仙娥,見了璣玉,忙垂首行禮:“上神來了。”


    璣玉隨意擺手笑問道:“這就是玄月仙送給你家仙尊的青鸞?”


    仙娥點頭, 璣玉望了一眼昂著頭的青鸞的那一臉凜然正氣, 想到李玄月和這長生殿的主人如出一轍的不做人的樣子, 便覺得好笑。


    五百年前,慕淩突然跑到天脊山與她說, 她要回歸太古墟深淵了,還把那個叫李玄月的魂魄交給了她。


    當時還真是把她嚇得夠嗆, 關於這位不著調的扶兮仙尊的來曆的事,仙界知道的人不多, 除了已經歸於天道的前任天帝,便隻有葬在歸墟中的清衍上神,和她這個天脊山首座上神清楚。


    當初創世神祖開混沌,辟天地,從無生有,從死造生。造出十萬萬生靈的同時, 也應運生出了十萬萬浩劫。那時生靈生即死, 有即無,這世間根本無法正常輪回。便有混沌舊神神女月陰, 以自己可以堪匹敵天道之力,為世間化出光陰,自此生靈生而後死,死後入輪回而後再生, 才有了如今世間生生不息的生機。


    但這位神女也因為耗盡神力歸入太古墟混沌深淵之中沉睡, 她們的這位扶兮仙尊便與這位賦予世間生命歲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正給了各界生靈生機的神女有著莫大的關係。


    璣玉原本都做好了她的這位多年好友回不來的準備, 沒想到五百年後這人竟然像是沒事人一般回來了。


    隻是也不知道在太古墟深淵下麵究竟經曆了一些什麽,回來之後,慕淩近千年的記憶一片混亂,這五百多年記憶更是忘得幹淨。


    倒是這性子……


    璣玉穿過琉璃回廊,進了一個小院,便看到她的這位好仙尊正歪在廊下枕著一個雪膚霧眸的少年的膝蓋,一臉自得地翻著古卷。


    除了在修煉上是真的用心,她的這位仙尊大人,在別的方麵可實在是……挺叫人羨慕的。


    她們天脊山一脈在天界威望頗高,門下弟子眾多,她這個首座多少還是要給小輩做點榜樣,有些事至多也就是想想,做是真的不敢,畢竟這也是關係師門尊嚴的大事。


    每每想到這兒,璣玉便有些感歎,她這輩子還能等到她大師姐歸來繼承掌門之位嗎?她璣玉這輩子最大願望就是做個萬年老二,地位不低,但三界大事師門重任都有第一頂著,她最多打架時出出力,開會時舉舉手,平時自由自在也沒那麽多眼睛盯著,多好!


    哎……璣玉暗自歎息自己時運不濟,走過去在小仙娥端上的雲錦蒲團上坐下。


    “前兩天不是還是鮫人族的嗎?怎麽又換了?”璣玉從玉幾上拿起茶,故意端起臉色問道。


    雖說這也不是頭一次了。之前每萬年,這位仙尊便會因為一些原因控製不住體內欲念,喜好真是一天一變,喜新厭舊到叫人扶額。但真親眼看到了,她還是有些酸,她怎麽就不能放開架子也這樣好好享受享受呢?


    還記得三萬多年前,清衍還在的時候,每每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天界最高貴的神尊,是閉關也不閉了,門也不出了,就連天界最要緊的弘道法會也不參加了。日日就呆在天衍宮中守著他這個小徒弟,生怕自己一挪眼,自己的小徒兒就被什麽人勾走了。


    但其實慕淩這性子,在這點上還算有點節操,至少在有道侶的時候,就算忍得再難受,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隻是清衍那個悶葫蘆,嘴上不說,心裏卻在意擔心的要死罷了。


    “沒什麽,就是抱著舒服。”慕淩揮袖撐起身子,伸手一拉將身後的少年拉進懷中,抬手拂過少年的雪白的後頸,玉肌晶瑩的少年一臉羞紅地輕丨吟了一聲,頭上便化出了一對雪白的兔耳,身後也長出一個毛茸茸尾巴。


    “雪兔族。”璣玉微微側開眼,淺呷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慕淩以前養在身邊的那隻小狼崽,便道,“要是叫你那小狼崽子知道了,非要氣吐血不可。”


    雪狼一族和雪兔族同生在北域冰原,但雪狼一族是冰原霸主,天性冷傲,本就瞧不上雪兔一族膽小柔弱,更何況她那小狼崽子還是血統最純真的雪狼族少主。


    要是叫他知道他的阿淩姐姐現在正抱著雪兔族的少年疼愛,那雙湛藍若天湖的眼睛,約莫能又恨又酸的化成一潭血池。


    “是嗎?”慕淩笑了笑,手指捏著少年小巧的下巴把玩,渾不在意地說道,“那就讓他氣死好了。”


    就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除了答應月陰神女的那件事,這人做事從來是隻憑她自己高興的。


    “也虧得沒幾人打得過你,不然你不被你先前的那些小情人情殺而死,也遲早得被你的那些鶯鶯燕燕關起來。”璣玉道。


    “所以我才說,不管什麽時候,修煉都是最重要的。隻要自己足夠強,做事便不需要考慮太多,隻要想一下對方能不能打得過自己就好了。”慕淩滿臉的理所當然。


    “哎,你這歪理啊。”璣玉實在端不下去,展顏一笑問道,“那我天下第一的好仙尊,你說說今天特特叫我來是有什麽吩咐?”


    “確實有一件事。”慕淩抬手摸過懷中少年的背脊,溫暖酥麻的仙力立刻透過薄薄的天丨衣滲入少年的脊骨,少年的眼神立刻陷入了意亂的迷丨情之中,“這兩天我隱隱約約想起了一件事,好像在我回天界之前,在下界答應了誰,等我從太古墟回來便會去找他。但你也知道我現在這個情況,是不能下界的,所以想請你替我跑一趟。”


    慕淩現在體內力量紊亂,原本的舊神之力和她這些年刻意修出的仙力,消長不定,貿然下界失去了天界本身的仙氣的維持,若是力量失控或會給下界生靈帶來災禍。


    “下界?說起來這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問你,聽天府宮的人說你之前忽然曆劫,還和澤霄扯上了什麽關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璣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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