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她為了趙元琛闖進大殿裏的事情,她心疼哥哥,不想他去晉國做質子。


    因為她比誰都希望,所有真心的人,也都能被疼愛著。


    可十歲的小孩到底還是衝動。


    甚至在他們出發去晉國前,她就後悔了,不舍得哥哥去晉國,就要不由分說把人家一起趕到敵國嗎?


    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元瓊低著頭沒個方向地走,沒走一會兒就發現走反了方向,步子一頓轉了個身,差點撞到跟著她的寶瑞。她腦子裏閃過那天寶瑞在茶樓裏和人吵架的場景。


    那個大哥說話的語氣還挺好笑——“你怎麽知道公主時時關心、日日盼望了?”


    元瓊輕輕喊了一聲寶瑞:“我是真的想過,萬一徐正卿意外死在了晉國,也有我的一份責任。”


    寶瑞:“公主,奴婢知道的。”


    元瓊一步一步往回慢慢走著,繼續說:“所以我方才心急如焚地想喊醫官,也是真的擔心徐正卿有什麽事。”


    怎麽落到別人嘴裏,就變成小題大做了呢。


    -


    徐夙坐下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唇,卻未添上一點血色。


    手臂上的痛感更強了點。圈起袖子,隻見裂口極大,邊緣隱隱發黑,他拿出隨身帶著的解毒藥和金瘡藥,咬著牙往上倒。


    過了許久,才處理好傷口。


    元琛還是忍不住歎了一聲:“說什麽小題大做,你以前不是對她挺好的嗎?小時候你還救過她。”


    “好?”徐夙放下手中杯,反問道。


    那次他跟著父親在趙國的舊友原醫官入宮,不過是和趙元琛談話時恰巧走到花園,看到一個小孩子掉進了冰窟窿,沒來得及多想就跳下去了。


    或許當時他要是多猶豫一秒,都不會再做這種事情。


    對徐夙這種事不關己的樣子,元琛帶著氣聲輕哼了一聲:“徐夙啊徐夙,你怎麽每次做了好事都避之不及的呢?當時把元瓊救上來之後你也差點丟了半條命,還記著告訴我小公主被外男所救,傳出去名聲不好,最後這功勞才算到我頭上來的。”


    徐夙還真就風輕雲淡地把那些好抹了去,隻撿了最沒用的一句說:“畢竟臣當時未入仕,留著這功勞也沒用。”


    “……”


    但太子也是個思路清楚的,又問道:“那今天呢?為什麽說元瓊小題大做?”


    皇家這些人,各個都難纏,徐夙也沒想到繞了一圈,話又繞了回來。


    他淡淡回答:“這是晉國人下的毒,趙國王宮裏的老太醫沒幾個見過的。而且難道太子殿下想讓甄夫人知道公主親自為臣請太醫,逼得甄夫人再找法子試探一下公主到底知道多少?”


    元琛:“那你就不能好好和元瓊說?”


    徐夙眼皮輕掀:“臣日日算計人心,倒還真忘了怎麽與人好好說話了。”


    元琛被狠狠一噎。


    眼見元琛還想說什麽,徐夙下巴輕點:“那臣就不叨擾了。”


    說罷便已站起身來。


    “等等。”


    被叫住後,徐夙腳下稍頓,看向元琛。


    元琛眼神示意:“你忘了這個。”


    視線緩緩下落,徐夙看向桌上那個方方正正也就他四分之一手掌大的護身符,舔了舔牙尖。


    他向來不信這種東西。


    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這布包紙片就能救自己了?


    更何況,他徐夙,是從死人堆裏走出來的。


    那時候,他也就是個半大孩子。


    如果神明真的能庇佑好人,怎麽會讓當時的他那般無助,踏過他人的屍骨,拋棄一切信仰。


    可先前關門時,小宮女那句“夫人留給你的”似仍有尾音未散。


    提醒著他這個護身符的重要性。


    元琛見徐夙不動作:“徐夙,孤就這一個妹妹,你可別記她仇。”


    他突然用回了自稱,表情都嚴肅了點。


    “殿下說笑了”,徐夙到底還是彎腰將護身符撿進了袖子裏,而後慢條斯理地說道,“殿下那年為何會去晉國,我又為何會同去,別人不知道,殿下還不知道嗎?”


    第5章 .  醫治(小修)   那是第一個讓患得患失的……


    趙元琛吸了一口氣。


    片刻後,他已壓下情緒:“我自是沒有想到甄夫人會有那般心思,向來柔弱驕矜的女子,也會在我準備送給父皇的壽禮上做手腳,還做得天衣無縫。幸好你發現東西不對勁,我臨時換了壽禮才沒釀成大錯。”


    “何為大錯?”徐夙輕飄飄地問道,卻如重石壓於人心上。


    趙元琛愣了愣,隨即苦笑一聲:“也是,何須大錯。壽禮早都寫於禮單上,私自更換成次品便足以讓人生疑。”


    徐夙看著他,沒有多說。


    生疑,足夠了。


    這種事一夜落了根,角落中也能瘋長。


    而自己與趙元琛,其實並無異。


    一舉坐上正卿之位,一樣的令人忌憚。


    一國太子和一國正卿親去敵國涉險,本是最不可行的方法,卻是趙王最想看到的。


    留在趙國,不過是讓趙王心中的不安和猜忌更加肆虐。


    帝王無情,權臣須得更無情。


    所以他親手將自己和太子派去晉國。


    他親手——將自己送回到了那個他曾發誓要耗盡此生一切讓其覆滅並永不踏足的地方。


    自五年前起,晉國和趙國,早就都不太平了。


    徐夙的眼中盡是冷漠,推門而出。


    似有風吹綠葉的響動。


    門外卻是空無一人。


    寂寥無聲。


    便是初春,都成了滿眼的萬物凋零。


    -


    第二天,元瓊公主一反活潑好動的常態。


    玩起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帶著整個王宮都變安靜了許多。


    小宮女們雖然有些奇怪,卻也沒當回事,畢竟小公主這樣也不是頭一次了。


    每次朝上老臣催促趙王為元瓊公主相看駙馬時,公主也是這樣躲在殿裏的,往往沒過兩天,要麽是趙王妥協了,要麽是公主自己憋不住了,總會出來的。


    又過了幾天,成月殿裏一個掃庭院的小內侍忍不住掰了掰手指:“一、二、三、四、五……”


    小內侍看著那緊閉的門,總覺得不太對,低頭又掰了一遍。


    數到左手最後一個手指的時候,他忽地驚叫了一聲,攔住了剛要經過他身邊的寶瑞,對她顫顫巍巍地舉起自己的左手:“寶瑞姐姐!你看!”


    寶瑞魂被嚇掉了一半,差點沒忍住打人的衝動:“看什麽!手上長花了還是怎麽的!”


    小內侍苦著臉:“不是,寶瑞姐姐,公主已經足足六天沒出門了!我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了!這怎麽回事啊?這是發生了什麽比陛下要給公主招駙馬更大的事情了?”


    一提起這件事,寶瑞臉色更難看了。


    前幾日公主從汝渠殿氣衝衝地跑了出去,後來發現發現自己走反了方向,就往回走,再經過汝渠殿的時候,公主突然問她徐正卿雖是趙國的臣子,但也算太子殿下半個謀士,剛剛那樣說話是不是會讓太子殿下太難做了。


    實際上徐正卿那樣身居高位的人哪會把公主的話放在心裏,她怕公主又貼上人家的冷屁股,本是想攔著的,結果公主讓她在外麵等著,自己就先進去了。


    她遠遠地看到公主走到了前院門口,也不知道是聽到裏麵的人在說什麽,僵直地在那裏站了好久也沒進去,再回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小內侍喊了聲:“寶瑞姐姐?”


    寶瑞回神:“你問我我問誰?”


    說著她便拿著手裏的點心,皺著眉頭往公主屋裏走。


    也不知道今天公主會不會吃。


    那天到底是聽見了什麽啊?


    正坐在屋裏發呆的元瓊聽見門外有動靜,眼皮翻了一下,又木木地落了下去。


    繼續發呆。


    見到她這樣,寶瑞也有些焦急,把手裏小點心放在桌上,哄道:“公主,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栗子糕,殿下惦記著前幾天您沒吃上,特意讓人送來的。”


    栗子糕小小巧巧的,做成了桃花狀,上麵澆了一層糖桂花熬成的糖汁兒,栗子的醇厚混著清甜桂花的香味頓時在屋中散開,讓人忍不住想嚐嚐。


    元瓊拿起一塊兒,寶瑞眉頭鬆了鬆,高興著公主食欲好了點。


    卻見她沒有吃,反而像看什麽怪東西一樣看了兩眼那個栗子糕,隨即又放了下來,把那碟栗子糕從麵前推走了。


    寶瑞不解:“怎麽了,公主?”


    元瓊:“我記得以前母親剛走的時候,甄夫人也會拿栗子糕來哄我,是不是?”


    寶瑞不知道怎麽突然提起了甄夫人,但也還是點了點頭:“但公主那時候最不喜歡甄夫人,總說是甄夫人代替了瑜夫人的位子……”說到後麵聲音已經越來越小。


    元瓊發了愣,沒再說話。


    以前她總覺得那個新夫人會讓大家忘記她的母親,所以極力和甄夫人作對。


    什麽抓小蟲子嚇人家、直接把人家殿裏種的茶花給薅禿了、往人家的茶裏加鹽巴這種類似的破事兒沒少幹,但後來懂事了,也就收斂了。


    再到十歲的時候看見甄夫人手上繞著討厭她的黑線時,她覺得也難怪,換她自己也不喜歡以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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