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鹽這種事是不能讓子民們知道的,因為一旦讓他們知道,無異於承認國弱物薄。


    因而隻能私下裏做,從小路運鹽。


    這也就注定了魏國隻能向靠得最近的晉國求助。


    自雪停了之後,這幾日出了太陽。


    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落在魏如晏的眼睫上。


    他伸手擋了擋,岔開了話題:“晉王也是挺大手筆的,要融這片雪應是撒了不少鹽吧。”


    兩夜間掃清這林間的落雪,哪有那麽容易。


    要想加快掃除這些雪,除了人力以外,還有一個辦法——撒鹽。


    往往天氣稍微暖和點,再在雪上撒上鹽,雪融化的速度就會快上許多。


    沈斯闕那張陰沉的臉上顯現出傲慢的笑容:“晉國井鹽資源富饒,有鹽池可依,莫說拿來化這片樹林的雪,便是要化整個晉國的雪,都是綽綽有餘的。”


    魏如晏自嘲一笑。


    想為子民謀鹽的人謀不到。


    守著這麽多鹽的人卻肆意揮霍。


    方才那隻山雞還在不遠處顛著步子,大概是感受不到絲毫危險的氣息,還不要命地回望了一眼。


    它大概也沒想到,就那該死的一眼,自己便一命嗚呼了。


    “皇兄,魏兄!”一個男子收了弓,開朗地向他們招了招手。


    “二殿下。”魏如晏笑眼看去。


    被喚“二殿下”的人下馬抓起那隻山雞,拎著它的腳走向他們,隨後撓了撓頭:“我的騎射不好,這隻山雞我可就搶走了,皇兄、魏兄,你們別見怪啊。”


    這便是晉國的二皇子沈斯覺,也是沈斯闕的親弟弟。


    魏如晏也不知沈斯闕這樣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個單純的弟弟,但不管怎麽說,他對這個二皇子的印象一直不錯,隻說道:“二殿下想搶幾隻都是可以的。”


    沈斯覺咧嘴笑了兩聲:“多謝魏兄!”


    一旁的沈斯闕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下巴指了指:“那一片開獵前把凶獸都趕走了,一會兒去那兒多打幾隻飛鳥兔子,也讓父皇見著開心一下。”


    沈斯覺一向憧憬自家哥哥做事周到,此時聽了,立即就應下了。和兩人打了個招呼,他便策馬向另一個無人的地方而去。


    一隻通體黑褐色的禿鷲展翅從圍獵場的空中飛過,消失在密林之中。


    坐在高台上的元瓊視線跟著它一起,飛出了圍獵場。


    桌上擺放著各種鹹甜口的點心,很體貼地照顧著來自各國的口味。她挑了一個,小口小口咬著。


    上場練練手這種事,她也就是想想。


    看著依舊坐在她邊上得意洋洋還不忘帶著點敵意的柳月茹,她深刻覺得再聰明伶俐也得收斂著點兒,別一不小心被人盯上了,給自己找不痛快。


    柳月茹倒是依舊自說自話。


    好不容易眼神黏上樹林裏那看不清的人不說話了,可才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了。


    “人人都說我與太子殿下最是相配,畢竟我是正卿之女。”


    元瓊現在就是後悔,一百個後悔。


    方才是想套話才搭了她兩句,結果她還不消停了。


    有的人沒點什麽,就越想要炫耀什麽。


    那柳月茹頻繁提及沈斯闕還好說,但總在這兒跟她提起正卿的爹又是想炫耀什麽?


    元瓊聽著耳邊那嗡嗡嗡的聲音,頭痛不已。


    最怕的就是這種煩人又沒有自知之明的,怎麽能有人比自己還聒噪。


    偏偏現在是在晉國,她又不好直接翻臉。


    不過她不能翻臉,有人可以替她翻臉。


    元瓊微微側頭,見徐夙已恢複了平順端方的樣子。


    她朝他努了努嘴。


    徐夙挑眉。


    她也挑眉。


    然後,再努努嘴。


    ……


    最後這段眉來眼去結束在徐夙無聲的妥協中。


    他半轉身子,不鹹不淡地說道:“柳姑娘此言,是覺得正卿之位很是了得。”


    一言揪住了柳月茹的話尾巴。


    柳月茹知道沈斯闕不喜徐夙,便也跟著不喜。


    “那當然,跟有的人沒臉沒皮地從君王那裏討來的可不一樣。”她立刻轉移了對象,話語間的敵意竟比和元瓊說話時更甚。


    ……


    元瓊小貓似的又咬了一口手裏的點心,垂眸憋笑。


    這姑娘是真的腦子不好使,好歹徐夙也在晉國待了五年,她難道就不知道沒人能從他這裏占到一點便宜嗎?


    噎人的事沒有誰比徐夙做得更好了。


    果然——


    “確實不一樣,”徐夙帶著傲氣,“畢竟柳大人年過不惑搶到的正卿之位,臣二十歲那年便坐上了。”


    柳月茹神色突變,磨牙瞪他。


    更氣人的是,徐夙對上柳月茹的眼,還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如何能一樣?”


    這可直接把柳月茹氣跳腳了。


    她臉一陣青一陣紅:“你!你說什麽!”


    元瓊忍著眼裏笑意。


    所以說,明明把嘴閉上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嘛。


    看著柳月茹那氣沒地方撒的窘樣,她必須得沒心沒肺地承認,還是挺爽快的。


    畢竟是在晉國,這一片的座上還有其女眷。


    未免那柳月茹鬧得太大,元瓊見好就收。


    “徐正卿,”她喊住他,“這酒有些冷,你去幫我溫一下。”


    再一次,


    徐夙挑眉。


    她也挑眉。


    然後,又努努嘴。


    ——去啊,不然你要在這裏等她撲上來嗎?


    徐夙是真沒見過有人敢喊他溫酒的。


    但半晌,他還是站起身來,從她手中接過了酒壺。


    徐夙往內間走去,輕晃那酒壺。


    空蕩蕩的。


    分明一滴酒都沒有。


    微愣過後,他嘴角勾了勾。


    這護內的性子倒是一點都沒變。


    另一邊,元瓊就這樣把徐夙打發走了,柳月茹哪裏甘心。


    她剛想開口胡攪蠻纏,卻聽得一聲驚呼。


    有幾個人圍到了高台上。


    元瓊也站起身,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


    密林中,有兩匹狼正慢慢靠近一個人。


    她皺起眉頭,仔細去辨認。


    雖然離得遠,但總覺得那人很是眼熟。


    眼尖的小宮女驚叫道:“那不是二殿下嗎!”


    “天哪!侍衛去了嗎!”


    “去了去了!”


    元瓊突然回過神來,這不就是昨天那個像小白兔一樣無害的皇子嗎。


    原來是二皇子。


    她目露疑惑,圍獵場上有狼不是很正常嗎?怎麽都反應這麽強烈?


    直到她看見林中之人被一隻衝過來的狼打得措手不及,不僅箭沒射中,人還滾下了馬。


    這、這小兔子皇子根本不善騎射啊!


    柳月茹還沉浸在方才的氣惱中。


    她看見有侍衛急匆匆地過去,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直接從她身邊掠過的元瓊身上:“等一等,公主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你們晉國的臣子如此不懂規矩,你作為公主就是這樣規訓的嗎!”


    元瓊無心搭理她。


    密林深處本就彎彎繞繞,等那些侍衛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她心裏一陣猛跳,一抬眼看見了樹林南邊的魏如晏。


    接著,她就在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中,大喊道:“魏如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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