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一怔,悄悄看向沈雲亭,見他麵色如常神色無異,心裏沒來由的起了一絲酸楚。


    原是因為沈元衡喜歡,所以這的每道湯裏都添了香菜。


    沈元衡從小受盡寵愛。


    李蕙對沈翱死心後,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他身上。沈翱又因為愧對李蕙,彌補在了他的身上。


    即使在得知沈元衡是憐娘生的孩子之後,李蕙依舊對他關愛有加。


    嘉禾想,若是當初沒有那場換偷換孩子的陰謀,沈雲亭會是個受盡父母疼愛的孩子。


    他不必活得那樣辛苦,豁出命去拚才爬到如今這高位。


    屋裏氣氛格外沉悶,嘉禾本以為會在沉默中結束這頓午膳。


    誰知這時,沈元衡從外邊回來了。


    他一手提著鳥籠,一手捏著把折骨玉扇,姿態閑雅地走進屋。


    第18章 救妻


    沈元衡見到沈雲亭頗感意外,頓了頓,隨和的臉上立刻掛了笑,忙把手裏的鳥籠藏在身後,十分自然地坐到李蕙身旁,道:“阿娘,怎麽思謙來了都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提前裝個樣子,有點做大哥的威風。”


    沈元衡一來,李蕙一掃先前鬱氣,比起跟沈雲亭說話,跟沈元衡說話時的李蕙顯得輕鬆許多。她笑著叱了沈元衡一句:“你這頑猴,還威風,你這不成器的樣子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


    “改不了,阿娘便替兒多操操心,早些養好身子管管我。”


    “傻孩子……”


    沈元衡喜好吃喝玩樂、花鳥蟲魚是個散漫之人,他對官場毫無興趣,也沒什麽上進心,如今隻是靠著長公主府的關係在朝中混了份閑差渡日。


    也難怪李蕙會對沈元衡偏愛有佳,一則沈元衡是她一手帶大的。二則沈元衡一向很孝順李蕙。


    方方麵麵都以李蕙為先,包括娶岑雪卉之事,他曾言娶妻娶賢,出身門第不重要,最好能懂醫理,他若不在時,能幫著照料他阿娘。


    圓桌那一頭是母子情深,圓桌這頭,沈雲亭沉默地喝完了翅魚湯,把空碗朝嘉禾移了移:“還要。”


    嘉禾接過碗,又給他添上滿滿一碗,笑著捧給他。


    沈雲亭對上她的笑,神色一頓,盯著嘉禾新為他添的翅魚湯頓了好一會兒,伸筷夾了些蟹肉到嘉禾碗裏,別過頭輕聲道了句:“你吃。”


    嘉禾打著香菜味的小嗝,彎了彎眉毛,無奈笑了笑,極小聲回道:“思謙,我吃不了螃蟹,吃了身上會起紅疹。”


    沈雲亭垂下眸子,他一直記得程嘉禾喜食甜食,卻忘了她忌口的東西。


    “不要緊。”嘉禾朝他柔柔地笑了笑,指了指遠處的芙蓉鮮蝦餃,“我還喜歡餃子,你夾餃子給我。”


    沈雲亭“哦”了聲,放了幾隻蝦餃在她碗裏。


    低頭見她吃得開懷,沈雲亭眉梢不自覺往上揚了揚。


    這頓午膳用得很漫長,用完膳,巧娘扶著李蕙去了寢室午休,嘉禾跟著岑雪卉和兩隻小家夥跑去院裏堆雪人。


    屋裏隻剩下了沈雲亭和沈元衡兩人。


    沈雲亭長得偏像李蕙,清冷精致不失銳氣,而沈元衡則更像沈翱,雖不如沈雲亭那般精致漂亮,但一雙桃花眼天生帶笑,隨和中透著風雅。


    沈元衡身型隨了憐娘,清瘦矮小,氣勢上輸了沈雲亭一截。


    不過他在麵對沈雲亭時倒是顯得很從容,對著沈雲亭灑脫一笑,提議道:“我新得了一副象牙棋子,思謙可有興趣切磋一二。”


    沈雲亭微微眯眼看向在他麵前舉止無比自然的沈元衡。


    眼前這個人從來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


    沈元衡自顧自地擺好棋子,厚著臉皮開口:“思謙棋藝精湛,我實在自愧不如,可否先讓我九子?”


    沈雲亭:“隨意。”


    聞言,沈元衡勾著唇角,執黑子先在棋盤上落下九子。


    沈雲亭看了一眼沈元衡的落子之處,修長的手指撚起一枚白子,輕抵在棋盤中央。


    沈元衡先沈雲亭九步,占盡了先機,幾步下來便隱隱有得勝之勢。


    沈元衡微抬頭朝沈雲亭看去:“思謙雖擅弈棋,我亦棋藝不差,輕易便同意讓我九子,未免太過輕敵。得意忘形則難以長勝。”


    說著,沈元衡在棋盤左上方落下一枚黑子,挑眉輕笑,先前他已在棋盤右麵布了局,如今他又從左麵夾擊,將沈雲亭道棋子困在中央,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說來也巧,如今這朝堂局勢,倒是與眼前的棋局頗為相似。”沈元衡道,“如今聖上沉迷修仙身體大不如前,二皇子與三皇子各有各的勢力,儲位之爭鹿死誰手尚不可知。”


    “與其立身高位,受兩方挾製,落得下場淒慘。不如置身事外,安逸度日,靜待他日風平浪靜之時再謀他算。”


    沈元衡朝沈雲亭笑問:“思謙,你說是也不是?”


    沈雲亭不語,沈元衡從來都不是個隻知遊手好閑沉迷花鳥蟲魚之人,相反他極聰明,也極有城府。


    他懂得如何讓自己獲利最多。


    眼下朝局動蕩,二皇子為長,三皇子母族強勢,誰也不是好惹的。


    但皇位從來都隻有一個,不站隊或是站錯隊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裏去。是以沈元衡才會選擇當一個領閑差度日的“廢人”。


    誰會在意一個“廢人”站不站隊呢?


    沈雲亭未抬頭看沈元衡一眼,幹淨的指尖撚起一枚白子,麵色如常冷靜平穩,在棋盤後方落下一子。


    “你輸了。”


    沈元衡一愣,原先勝券在握的局勢竟然變了,沈雲亭這一步,不僅使得左右兩邊的伏兵動彈不得,還在後方另起勢力,將他的黑子壓製。無論他走哪條路,都逃不出沈雲亭的掌控。


    明明已經先下九子,卻還是輸在沈雲亭手裏,沈元衡不甘地握緊了拳,沈雲亭永遠是這樣,從未輸過一次。


    片刻後,沈元衡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下來,臉上複又帶了笑,欣然承認:“的確,是我輸了。”


    “可是思謙,”沈元衡沉下聲,“朝局比之棋局更為詭譎更不可控,如今二子爭儲,二皇子心胸狹隘,三皇子暴虐狠辣,誰都不是好相與的。你雖料事如神,但還是小心為妙,切不可冒進……”


    沈雲亭冷淡:“與你無關。”


    沈元衡彎眉長歎一聲:“你始終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著你出事……”


    “何必惺惺作態?”沈雲亭麵色無波,轉身朝門走去。


    沈元衡似被這句話激到,咬著牙追了上去,在沈雲亭身後道:“是,我是占了你的位置,搶了本該屬於你的東西。可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沈雲亭,我不欠你的。這麽多年你有在公主跟前盡過一天孝?你沒有,但是我有,我做了你該做的,現在我所擁有的都是自己掙來的。”


    “更何況……”沈元衡麵色略有些猙獰,“你也搶了我娘,她疼愛了你二十年,可她從未有一天屬於我。”


    疼愛?沈雲亭忽笑了,目光透過門外細雪染了寒氣。


    這世上總有些人喜歡粉飾自己,占盡了好處非要裝作無辜的樣子,良心過意不去了,就好心憐憫關切你一番,把自己粉飾成善良的樣子,以求心安。


    虛偽的樣子讓人想笑。


    這笑聲讓沈元衡莫名打了個寒噤。今日沈雲亭的到來讓他有了深深的危機感,他怕沈雲亭搶走他苦心經營的一切,親情、地位還有……


    他清楚,隻要沈雲亭想要,他根本爭不過他。


    似是看穿了沈元衡的心思。沈雲亭道了聲:“你的東西,我沒興趣。”


    沈雲亭不再多言,推門離去。門“嘩啦”一聲被打開,寒風席卷而入吹落棋盤上的棋子,沈元衡伸手去撿地上的棋子,低頭才發現自己手心已滲滿了汗。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院子裏傳來沈府下人一陣淒厲的喊聲——


    “不好了,有人掉進池塘的冰窟窿裏了!”


    沈雲亭腳步一頓,刹那間意識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轉身衝向院裏。


    沈元衡見此情形忙跟了上去。


    如今正值嚴冬,湖麵池塘都結了冰,有些地方結的冰層薄,有些地方結的冰層厚。在冰麵上行走,若不慎踩到了冰層薄的地方,掉進冰窟窿裏,這麽冷的天,就算救上來也得去半條命。


    院中小池塘的冰麵上裂了一個大缺口,府中下人正在冰窟窿裏撈人,岑雪卉帶著一雙兒女站在小池邊上。


    “程嘉禾在哪?”沈雲亭在周圍掃了一圈,所有人都在,獨獨少了她。一瞬間,所有的人和事在他眼前凝滯。


    “她在……”岑雪卉指了指小池塘的方向,話還未說完,便聽見“撲通”一聲。


    周圍人驚叫聲連連。


    沈元衡氣喘籲籲趕了過來,問道:“這是怎麽了?”


    岑雪卉還未從驚愕中緩過來,結結巴巴地回道:“思、思謙,跳進冰窟窿裏去了……”


    第19章 屈從(二更)


    沈雲亭整個人沒在混著冰渣的池水中,周身泛著刺骨的疼,寒冷的池水侵蝕著他的軀體。


    他在水中強撐著睜開眼,池裏一片晦暗,沈雲亭伸手去探,什麽也沒有,手上是空的。


    透明的冰渣劃破手腕,鮮血滲出手腕與池水交融。


    前世今生情景交疊,麻木、無力、失重感,所有的感覺“轟”地襲來。


    他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中,水草、冰渣、泥沙……水中一切在他眼前扭曲旋轉。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摸不到,摸不到,摸不到……


    抓不住,抓不住,抓不住……


    夠不著,夠不著,夠不著……


    嘉禾、嘉禾、嘉禾、


    嘉禾、嘉禾、嘉禾、


    嘉禾、嘉禾、嘉禾……


    不見了,又不見了。


    找不著了,又找不著了。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連她的幻影也沒有。


    病犯了,沒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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