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異口同聲道:“不是。”


    “……”


    兩人一陣沉默。良久李詢開口化解尷尬, 朝沈雲亭道了句:“恭喜思謙表兄。”


    沈雲亭抬起幽沉的眸看向李詢。


    李詢道:“我提前得了消息, 這次會試第一乃是思謙你。之後的殿試相信思謙也定能獨占鼇頭。”


    “多謝。”沈雲亭淡淡回了句。


    李詢笑著道:“聽聞姑姑已在京城替你謀了份好差事, 隻等著你高中之後赴任。”


    沈雲亭頓了片刻,開口:“我並不打算留在京城。”


    李詢好奇:“那你打算去哪?”


    “西北。”沈雲亭道。


    去救回她的阿兄。


    前世程景玄的死並不簡單,他屍首上渾身骨頭都斷了,可驗骨得知他的致命原因乃是被匕首之類的利器刺穿胸膛所致,從刺穿肋骨的方位來看,殺他的人必須與他麵對麵且離他極近, 否則很難做到。


    程景玄武藝高超, 怎會放任匪寇與他麵對麵離這麽近。再者, 那群賊匪所用武器多為長刀長劍,匕首過短,不利交戰隻做防身和偷襲所用。


    故而他猜測殺程景玄的多半不是匪寇, 而是他所信任的“熟人”。


    他本想在今日告訴嘉禾,他定會想方設法將他兄長完好無損帶回來。


    等到深夜李詢走了,他還在等, 嘉禾笨, 山路那麽繞,她容易迷路,再等等說不定她就來了。


    可山上地滑, 嘉禾冒失,若是不小心摔一跤可就遭了。沈雲亭越想越惴惴不安,終於坐不住了,他開始漫山遍野地尋嘉禾, 從山頂到山路再到山腳。


    重複不停地尋,可連她的一個影子也沒找到。


    找不到就繼續找,整整找了兩天,找到滿手都是都是血痕,疲憊地倒在亭子裏,意識在清醒和彌散之間,望向空闊的天際。


    他清楚嘉禾沒來。


    頹然從後山下來之後,沈雲亭慢慢走去了永寧侯府,他知道嘉禾不想見他,可還是來了,站在巷角望向侯府大門,可侯府大門一直緊閉著。


    連著去了數日都見不到嘉禾的身影。


    他慌了。


    原是嘉禾同程景玄一同去了西北。


    *


    嘉禾騎馬隨程景玄由黃河北上,前往西北隴地。


    程景玄起先雖不願意跟著,但同為程家人,自家阿妹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一旦下定決心誰也改變不了。


    此次剿匪之行,程景玄遵延慶帝旨意,帶著虎符秘密出行,待到涼州之後,再與駐紮在涼州的軍隊匯合。


    目的是為了出其不意,趁那群悍匪不注意將其一網打盡。


    故而嘉禾與程景玄,一路都扮成做絲綢買賣的商人,有了延慶帝給的通關令,一路都格外順暢。


    連著趕了十日路,終於跨入西北地界。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土窯連綿,風卷著無盡的黃沙吹打著麵孔,帶來絲絲刺痛。


    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嘉禾的擔憂也越來越深。


    傳聞那些悍匪殺人如麻手段殘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鬧得西北之地民不聊生,導致每年西北交給朝廷的歲供都是最少的。


    悍匪頭子駱遠的刀下亡魂不計其數,駱遠為自己蓋了一座土城,土城裏堆滿了金山銀山、翡翠珠玉,那都是用人命換來的。


    天色漸暗,嘉禾同程景玄兩人尋了家客棧住。


    說來也巧,西北地大物博,但這十裏八方隻有這一家客棧開著。


    荒漠夜裏常常起狂卷風,一個不慎被會被卷進去,若是被卷進去,怕是至少得去半條命。


    不得已隻能暫住這家客棧。


    客棧掌櫃見有客人忙迎了上來,吩咐小二幫忙客人搬行李。


    掌櫃的是個蓄著胡子的胖大個兒。


    他見嘉禾同程景玄不似本鄉人,且又做商旅打扮,望向他倆沉甸甸的箱子,笑著問:“二位是外地來這做買賣的吧?”


    “是。”程景玄思忖片刻後答道,“做絲綢買賣。”


    途徑西北的商戶,多是去往西域做絲綢買賣的。


    掌櫃的了然點了點頭,眼珠子轉了轉道:“原是如此。”


    掌櫃的問完,笑著遞上兩把鑰匙:“天字號左轉右邊兩間。”


    嘉禾從掌櫃手裏接過鑰匙,抬眼看了眼掌櫃,總覺得這客棧掌櫃的笑容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怪。


    嘉禾警覺地對程景玄道:“阿兄,不若我們不住店了?”


    “這位郎君,不是我說,現下外邊正刮著風沙,這地就我們一家店,您出了這也找不到別地住。”掌櫃的道,“您真的不住?”


    程景玄仔細掃了圈客棧,見客棧樓上男男女女住著好些人,桌麵上地上都打掃得幹淨,像是經常有人打掃清理的模樣,又聽見窗外狂風拍打門窗之聲,思忖片刻後道:“住。”


    小二引著女扮男裝的嘉禾和程景玄分別去了兩間不同的房,與程景玄分開前,嘉禾謹慎地對程景玄道:“阿兄,盡量別吃他們送來的吃食。”


    程景玄朝她點了點頭:“我曉得。”


    嘉禾進了屋,吩咐小二替她準備了一些熱水,連日來忙著趕路,西北風沙又大,終於能停下來歇歇腳,好好梳洗一番了。


    屏風後的浴桶散著縈縈熱氣,嘉禾將整個人沒入熱水中,靠在桶壁上,及腰柔順的青絲順著桶壁滑入水中,她抬手清洗身軀。


    她總覺得方才那個掌櫃好像哪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她的視線下移到自己正清洗著軀體的手上,如今這雙手還從未生過凍瘡嬌嫩細膩,看著看著忽然愣住。


    她明白是哪不對勁了。


    是那個掌櫃的手。


    他的右手手掌長滿了繭


    一個常年隻需看守客棧撥算盤理賬的掌櫃,怎麽可能在右手手掌長滿老繭。


    除非那雙手是握刀的手。


    遭了!


    嘉禾忽地從浴桶中站起來,熱水滴答順著她身體滴落在地上,她趕忙罩上一件外衫。


    幾乎就在她罩上外衫的同時,外頭響起了“呲拉呲拉”的利刃出鞘之聲,緊接著傳來刀劍相撞之聲。


    這個聲音讓嘉禾呼吸一滯,心驟然緊縮。


    前兩世被鮮血浸染的皇城驀地在她腦中閃過。


    恐懼感頃刻朝她襲來,她衝了出去,大喊一聲:“阿兄!”


    程景玄方才察覺到不對勁,剛推開門就有幾十個拿著刀的壯漢,提刀朝他砍來。


    隔壁傳來嘉禾的呼喊聲,程景玄邊應了聲“阿妹”,邊閃身擋住來人的襲擊。


    看來他們是入了黑店了。


    這地方明麵上是客棧,實際是個賊窩,專等著打劫過往路人。


    難怪這十裏八方隻有這一家客棧開著,怕是此地早已被那群悍匪給控製了。


    是他失策了。


    尚未入軍營,便在此刻遇到了這幫悍匪。


    可如今後悔也沒用了,隻能殺出去了。


    程景玄以一敵幾十,將那群賊人擊倒在地,正要抽身去找嘉禾之時,眼前刀光一閃,從梁上落下個人來。


    胡子拉碴,濃眉大眼,不修邊幅,拿刀的手粗糙壯碩,頸上用紅繩串著塊白玉,玉上明晃晃雕刻著一個大字——駱。


    “你是?”程景玄邊揮槍邊試探著道,“西北之狼駱遠……”


    “正是你爺爺我。”駱遠應聲。


    程景玄:“……”


    這個賊頭果然如傳說中一般自大狂傲、臉皮極厚。畢竟一般人不會給自己取一個“西北之狼”這樣臭屁的外號,還自個管自個叫得起勁。


    當然這賊頭的武藝也名副其實,精湛且高超。


    幾十回合下來,程景玄氣力上略有些不濟,被逼得直往後退,很快敗下陣來。


    程景玄與他交手前已與前麵幾十個賊匪交手了一番,消耗了不少精力,如若不然他與駱勇也算棋逢對手。


    駱遠的長刀架在程景玄脖子上,又用繩子綁了程景玄手腳,程景玄閉上眼道:“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有一事相求。聽聞西北之狼不屑欺壓婦孺,請你放了我阿妹,她是無辜的。”


    駱遠莫名其妙:“什麽殺啊剮的?老子對要你的命沒興趣,把你拖欠老陳的東西的錢交出來!還有什麽你阿妹?”


    “阿兄。”嘉禾朝程景玄喊去。


    她脖子上架著兩把刀,身側被幾個歪瓜裂棗的賊匪圍住。


    其中一個矮冬瓜朝駱遠匯報:“大當家,這裏抓到個水靈靈的姑娘。”


    駱遠聞聲緩緩抬頭,視線撞在那水靈靈的姑娘身上,“哢嚓”一下,心裏繃著的那根弦斷了。


    他生在西北,長在西北,困於這一方天地,從未去過外頭闖蕩。


    西北之地的姑娘多是高個兒長條,豪邁粗獷的,他見過的外地女子不多,像麵前這樣水靈靈嬌滴滴的姑娘他還是頭一回見。


    這姑娘真的是水靈靈的。


    白瓷般剔透的臉頰沁著剛出浴的薄紅,額前耷拉著烏黑濕發,晶瑩的水滴順著她順滑的烏發滴落在客棧木質台階上,那一雙圓潤的大眼忽閃忽閃地,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像頭生氣的可愛小鹿。


    駱遠握刀的手有些顫,本能地吞了吞口水:“你……你叫什麽名字。”


    嘉禾怒瞪著他,前世失去阿兄的悲痛記憶浮上心頭,眉下的眼睫沾了水漬。重活一世,難道要止步於此?


    駱遠慌忙道:“別……別哭。”


    嘉禾忍住淚水,握了握拳,明知對方是不通情理心狠手辣的悍匪,絕望而無力地顫聲向駱遠求道:“求你放了我阿兄,隻要你放了我阿兄,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駱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嘉禾,結結巴巴地問:“我、我放了他,你什麽都願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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