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語無倫次的報了地址,安德烈的聲音很輕,卻給了此刻的我一點希望:“我知道了。哥哥,別急,我馬上到。”


    “別……”我握緊了手機,“別掛斷……我有點害怕。”


    “好。那你先別亂跑,就乖乖待在原地,我給你唱歌好不好?”他說,“很快我就來了。”


    我一邊聽著電話裏安德烈低沉柔軟的歌聲,一邊試著在自己眼前比劃。


    那種無助感又來了,我像是坐在一間漆黑的屋子裏。好在耳邊還有安德烈的聲音,我不是完全失去了和世界的聯係。


    我潦草的披著衣服坐在地上,滿懷著未知的恐懼。直到手機裏的聲音停下,而我的手被人握住。


    “誰——”


    “是我,哥哥。”他似乎來得很急,說話的時候還有點喘,伸手一把將我攬在懷裏,“我來了,別怕。”


    “安德烈!”我繃緊的神經在這一秒才真正放鬆下來,下一秒就被他打橫抱起,“你幹什麽?”


    “我帶你去醫院,你現在這樣也走不了路。”我貼著他起伏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跳得飛快。安德烈低頭時稍長的劉海拂在我額頭,“放心,有我在。”


    “我的衣服……”我隻能抓著自己鬆鬆係上的長褲,雖然覺得這樣出去有點難為情,但這還不是我最擔心的事,“能不能把我的臉遮住?”


    如果宋澄剛好出來,我不希望被他看到這幅樣子。


    安德烈歎了口氣,將我放回椅子上,我摸索著扣上幾個紐扣。他似乎脫下了外套罩在我頭上,我隻能感受到鼻梁劃過細膩布料的觸感,眼前還是一片空茫。


    “沒人會看到的。”安德烈咬字很輕,“這裏的人口風很緊,哥哥不用擔心。”


    我勉強嗯了一聲,終於放棄無意義的嚐試,閉上雙眼。


    終於坐進車裏,我緊張的抓著安德烈的衣服,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頭頂:“司機在開車,我陪你。哥哥,讓我看看你的眼睛怎麽了,好嗎?”


    我抬起頭,任由他的手指碰了碰我的眼皮:“什麽都看不到?”


    我點了點頭,聽見他語氣裏似乎有點憐憫:“真可憐。如果恢複不了,以後要怎麽生活?”


    “肯定是暫時的。”我最害怕的可能性被他輕易宣之於口,像是給自己找信心一樣急忙反駁,“我以前眼睛有點問題,但已經恢複了,可能是什麽沒查出來的後遺症吧……”


    “我隻是隨口一說,別怕。”我感受到他的嘴唇貼上臉頰,讓我保持著半靠半坐在他身上的姿勢,“哥哥。”


    “安德烈……”


    “嗯,我在。沒關係,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


    他的手指撫上我殘破的嘴唇,反複撫摩著那裏的傷口,帶來細密的疼痛。我本想伸手推開他,卻因為他說出口的話猶豫了片刻。


    “就算哥哥真的瞎了,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


    之前我去他的住處看望他,說希望我們之後隻做兄弟,卻因為他陰晴不定的行為不歡而散。當時我在心裏抱怨過他品性惡劣,但眼下隻覺得是自己狹隘,眼眶又酸又漲,沒有躲開他的手,真情實意道:“今天謝謝你。”


    “不用客氣。”他抱住我,在我臉頰上啄吻一下,毫無芥蒂的說,“我們是兄弟嘛。對了,哥哥喝點水嗎?”


    我舔了舔有點幹的嘴唇,點了點頭。


    “我記得車上除了酒還有飲料……有點冰,我倒出來給哥哥喝吧。”


    過了一會兒他把杯子遞到我嘴邊,似乎是什麽果味飲料,我本來隻想淺淺抿一口。沒想到十分清爽可口,忍不住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


    喝完水,安德烈說我現在有點不方便見人,在車上替我換了套幹淨衣服。我一開始想自己穿,卻手忙腳亂怎麽也弄不好,最後隻能認命的由他擺布。


    他沒問什麽,碰到我腰間被楊沉握出的淤痕時我不自覺瑟縮了一下:“不要看……”


    “哥哥身上哪裏我沒見過?”他語氣依舊親昵,“不過下次不要再弄得這麽淒慘了,這裏,還有脖子和臉上,都是傷痕。”


    我真的看起來很慘嗎?我剛想問,卻猛然發現眼前的色塊似乎明晰了一點,依稀辨別出明暗的變化。


    “剛剛是不是進隧道了?好像暗了一點。”


    “……沒有。”安德烈替我整理好褲子,伸手把我抱在懷裏,“哥哥休息一下吧,現在還不清楚情況,萬一因為用眼讓情況變糟就不好了。”


    “會這樣嗎?”我聽他這麽說也不敢再仔細看,惴惴不安的閉上眼睛,疲倦的靠在他身上,“到了叫我。”


    他摸了摸我的頭發,輕聲說:“好。”


    這一覺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叫了安德烈的名字也沒人回答,隻能下床扶著牆壁找門在哪裏。


    在我握住門把手時門剛好被拉開,光線隱隱約約落進眼裏,安德烈走過來扶住我的胳膊:“哥哥,好點了麽?”


    “這是哪?怎麽沒去醫院?”我有點迷茫,“怎麽回事?”


    “不是已經去過了?哦,我忘了,哥哥那時候還在睡。”他安撫的拍了拍我的背,把醫生的話轉述給我聽,“醫生說哥哥你是過度勞累導致眼壓過高,眼底也有點出血,現在是暫時性失明。注意休息配合用藥,一周以內就會慢慢恢複的。”


    “可是……”


    病人睡著的時候也能診斷嗎?會不會太草率了?


    “哥哥,你不相信我?”安德烈的語氣有點受傷,“我騙你幹什麽?在路上我就聯係了信得過的眼科醫生,因為你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才沒有讓你住院,而且你那個樣子留下來也不方便。我還把你帶到我住的地方照顧你!”


    他說著突然轉身離開,我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猶豫著準備出去,安德烈又返身回來往我手裏塞了幾個盒子:“這些都是醫生開的藥,這個藥水每天滴三次,這個要吃一周……那你自己安排好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忙說,“我沒有不相信,就是問一句而已,你別生氣。”


    模糊的視野裏有一片背對著光的黑影,大概是站在門口的安德烈。我趕緊放下那些藥,試探著抱住他:“安德烈?”


    他不吭聲,我充滿歉意的說:“我錯了,我不該問的,你原諒哥哥吧,行嗎?”


    “我傷心了。”過了半晌他說,“我想過好好對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也知道他是我目前唯一能倚靠的人,我不想辜負他的善意,“過幾天就是展覽了,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能照顧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不敢看你的資料,你又不信任我。”他耍脾氣似的說,語氣聽起來軟了不少。


    我笑了笑:“怎麽會?”


    “你是我弟弟,要是連你都信不過,那還有誰呢?”


    第109章


    我坐在陽台曬太陽,正好許育城打電話過來,我便告訴了他自己的情況。避開楊沉那段不談,隻說是自己最近加班壓力大,醫生說短時間內會恢複。


    他很關切的問:“你日常起居不方便,我請人來照顧你吧。”


    “不用了。”我伸手在眼前揮了揮,勉強能辨別出模糊的形狀,“我現在住在安德烈這裏,他在照顧我。”


    “……是這樣嗎,那很好。”許育城短暫的停頓了下,接著說,“你們關係好,我也放心點。”


    “哥哥,我回來了。”我正和許育城說著話,安德烈從身後抱住我。他腳步很輕,我甚至沒聽見走來的聲音,手機也被他順手拿走,“育城哥?”


    “安德烈別鬧,把手機還給我……”


    他輕而易舉的握住我的手腕,電話那邊許育城不知說了什麽,安德烈隻是安靜的聽著,時不時嗯幾聲,另一隻手製止我的動作。


    “我知道。拜拜。”


    最後他簡短的說了句,掛斷電話後把手機放回我手裏,又親了親我的臉頰。


    “你怎麽能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摸索著接通了電話,還沒說幾句就被他奪去,“太不禮貌了!”


    他立刻說:“我剛剛去了公司,展覽的場地也看過了。”


    “怎麽樣?”


    我明知他是轉移話題,卻忍不住接過話茬。還好準備工作已經到了尾聲,不然在緊要關頭出了這樣的事,要是辦砸我真是無顏麵對員工們和許育城的期望。


    “還不錯。你的秘書讓你安心休息,有什麽問題她會讓我轉告你。”他說,“晚宴比計劃原定時間推後半小時,五月六日下午六點半,還有三天。邀請函已經全部發出去了。”


    我點了點頭,安德烈繼續說:“那時候哥哥的眼睛估計還沒完全恢複,我陪你一起出席吧?”


    “嗯,行啊……”我正在想事情,便隨口答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在我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我去給哥哥拿藥。”


    “安德烈——”


    我的聲音在脫口而出時銷聲匿跡,他問:“怎麽了?”


    “……不,沒什麽。”我笑了笑,手指無意識的劃過手機屏幕,“謝謝你照顧我。”


    “哥哥怎麽說這種話?”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撒嬌似的嘟噥,“不用這麽客氣,我很樂意。”


    聽到他離去的聲音,我閉上眼睛。


    讓安德烈幫我打聽宋澄的消息……這種事未免太荒唐。


    許育城打電話過來時我的手指都在發抖,我多希望能聽到宋澄的聲音,聽他語氣溫和的問我為什麽不回他的消息。


    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一個電話,開始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


    楊沉說的是不是為了氣我的謊話,宋澄是真的和程賀雲藕斷絲連嗎,他為什麽會和程賀雲單獨見麵,他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他和程賀雲會去哪兒,他是不是也沒回家?


    宋澄。


    他的過去我不清楚,也無權涉足。隻要他和我解釋明白,我不會因為別人的挑撥離間離開,我隻要一句解釋。


    宋澄。


    你說過不拋棄我,我們能長長久久度過一生。


    宋澄。


    我開始勸解自己,他這幾天很忙,去拍攝沒空回來也很正常。和程賀雲就算有點什麽也是過去的事了,說不定他們見麵就是為了說開彼此的關係……宋澄不是腳踏兩條船的人,他那麽善良,怎麽會忍心騙我?


    也許我該先給他打電話,而不是等他來找我。


    正猶豫著要不要讓安德烈幫我聯係他,手機卻在我手裏響起來。我趕緊手忙腳亂的接起,沒想到另一端卻是我意料之外的人:


    “孫寧?”


    “怎麽,不歡迎我打給你?”她一貫沉穩的聲音有揮之不去的疲憊,“我聽說你眼睛出了問題,怎麽回事?”


    這消息傳得還真夠快……她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麽,接著說:“我剛剛聽到育衷打電話,你別多想。”


    “暫時性的小問題,沒事。”我雖然睜眼凝視著遠處,其實眼裏也不過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模糊色塊。無論如何對她表示的關心我都很感謝,“你最近工作如何?”


    “平調到總部了,和新同事還在磨合期。”她笑了笑,“你呢?當老板感覺怎麽樣?”


    “壓力比以前還大,我這都是過度加班導致的,你這個工作狂可得保重身體。”我心情好了點,跟著調侃道,“別弄得和我一樣。”


    “我很注重保養的。對了,你現在在哪個醫院?我下午沒事,過來看望你一下。”孫寧說,“可別跟我客氣,我果籃都買好了。”


    我一時無言,過了會兒才說:“我在我弟弟這住著,他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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