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久了還有點頭昏,隨手剝了個橘子吃。分了一半給眼巴巴看著的安德烈,堵住他嘀咕各種宋澄“偽善”“城府深”壞話的嘴。


    思考片刻,對這個我行我素翻臉如翻書的惹事精,我決定有話直說:“安德烈,我問你一件事。”


    他眨了眨眼睛,顯得乖巧可愛:“哥哥說。”


    “你和宋澄說了什麽?”


    我能力有限,有時思慮不及這些天才周全,但畢竟不是好糊弄的傻子。何況安德烈前科累累,從我醒來開始唯一令我不得不在意的事,就是對宋澄毫無好感甚至十分排斥的他態度裏微妙的轉變。


    宋澄不是喜好吹捧自己的人,遇到泥石流時他拉了我一把導致受傷這件事,我不信他會隨便對人提起。安德烈能知道,要麽他在我身上裝了實時監控,要麽他在此之前已經和宋澄談過,對話中提及此事。


    比起前者,我傾向於曾有聯係的兩人在我昏睡時達成了某種協議——最起碼也是彼此試探過了。


    安德烈保持著無辜的眼神和我對視幾秒,噗嗤笑出聲:“哥哥怎麽睡了一覺還變聰明了?”


    “……你最好別撒謊。”我沒好氣道,“我不過想避免自己被賣了還不知情。”


    他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哥哥也知道宋澄可能會賣了你啊。”


    “賣哥哥這件事隻有你做得出來。”我敲了他額頭一下,猶豫了下又加了句,準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之前在車上你說得天花亂墜,什麽兄弟之間不會欺騙,現在連實話也不肯和哥哥說了嗎?”


    話是這麽說,我心裏也惴惴不安。


    我邁出一步選擇宋澄,但對他的手段背景一無所知,又不好意思當麵問他你有什麽實力和楊沉爭鬥,能從安德烈這裏打聽點也好。


    “沒什麽,他醒得早,我就去看望了下。”安德烈想了想說,“問了問哥哥被困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一聽說他救了哥哥,我開心又難過。”


    “怎麽?”


    “開心的當然是哥哥平安無事,難過的是這下哥哥肯定要偏心他了。”他抬眼看我,不知是否故意,明明長相美貌到近乎嫵媚,還做出勾人的眼神,“那家夥我怎麽看都普普通通,不如我懂事體貼,還能幫哥哥幹活……”


    “打住,說正事。”被他一打岔差點跑偏,我扶額道,“別想換話題。”


    含情脈脈瞬間變成氣鼓鼓,安德烈飛快的說:“然後他說想讓哥哥離開楊沉,請我幫忙,談了下條件我就回來陪哥哥,沒了。”


    “等等等等——”我一個頭兩個大,無語地問,“最重要的部分你就這麽忽略了?幫什麽忙,談什麽條件?”


    “這些說了哥哥也不明白,不如不聽。”


    我怒道:“安德烈!”


    “哥哥不要生氣。”他露出燦爛笑容,有如春花綻放,連帶人心都不自覺軟上幾分,“不是我故意逗你,隻是有的事不清楚會比清楚要好很多。否則以哥哥的性格,很可能自作聰明,一切前功盡棄。”


    “我連聽一聽都不可以?”我冷下臉,“什麽事都隱瞞的情況下,怎麽可能讓我信任?”


    “……其實唐茉工作很認真,能力也很強。不然身為一個秘書,怎麽能代替哥哥參加談判?”


    為什麽又扯回唐茉的事?我皺眉看向安德烈,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但我要的是她做好該做的工作,她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力插手老板的決策。秘書不止唐茉一個,哥哥卻格外重用她,不過是剛幫育城哥管理公司時自己也手足無措,正好有她從中協助,因此心裏對她和別人不同。”


    我本想反駁,卻最終訕訕無言。


    當時我一邊在許氏分公司做項目,一邊還要抽空看展覽進度,很多事無法親力親為,由唐茉代勞成了習慣。後來我辭去許氏職務,也漸漸收回權力,總覺得她是見證了公司成長的人,有些事信得過她。


    過了半晌我才開口:“她做得很好,你也看到了。”


    “哥哥如果覺得她做得好,那就讓她做副總裁,何必讓人家拿著秘書的工資操著老板的心?還是說哥哥喜歡她,要享受下秘書的刺激?”


    “你別胡說!”


    “我們假設下,如果唐茉竊取公司機密,哥哥會怎麽做?”


    我皺了皺眉:“首先她不會這麽做,其次如果有這種事,也有法律製裁。”


    “好。”安德烈微微一笑,“那如果她還沒有把機密泄露出去就被發現了,請求哥哥放過她呢?”


    話到這種地步,我如何不知道唐茉隻是個例子,想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說:“既然沒有造成損失,我會給她降職到無關緊要的位置,如果她要走就隨她。”


    話一出口,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優柔寡斷。


    “哥哥。”他靠近我,神情認真的輕輕碰了碰我的臉,“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有這個致命的缺點,因此我不能把所有事都對你和盤托出。”


    “但我對楊沉早就沒感情了……”


    “哥哥想擺脫他和許家,隻要忍耐過這一時,剩下的不用擔心。”安德烈握住我的手,“我是你親弟弟,又想和你在一起,肯定會給你謀劃最好的路,不會傷害許家利益,更不會讓哥哥兩邊為難。”


    他沒有像平常那樣一味撒嬌,說出的話正中我在意的要害,顯得可信許多。


    我被他堵得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我想問你另外一件事。”


    “嗯?”


    “你們有幾分把握?”


    他哼了一聲:“我以為哥哥要問我那家夥的背景。”


    “這種事我會當麵問他。”我抿了抿唇,“說出來讓我心裏有個底。”


    安德烈想了想,歪著頭的樣子有幾分天真,像是隨口一說:“百分之五十。”


    我知道他們不會隻想著替我打算,否則也無需結盟了,苦笑了下:“不算少。對楊沉,你們也不要太……”


    安德烈的手指抵住我的唇,他笑容豔麗無比,眉眼間卻有幾分狠戾神色:


    “哥哥,有些事不必留餘地。”


    第140章


    和安德烈聊了會兒到了下午四點,我後知後覺胃部因為太餓有點不舒服,他立刻起身去買晚飯,弄得我心裏原本的那點不愉快都不好存著。


    本來是準備下床和他一起去吃點東西,畢竟我也沒真的受傷,但轉念一想就沒提這茬,反而說:“如果有湯更好,助消化。不要太油的。”


    “知道。”他噘著嘴說,“這一個小縣城又不是b市,味道不一定合你口味。哥哥你湊合下,我這幾天都沒怎麽吃。”


    我奇道:“為什麽?”


    安德烈瞪我一眼:“出門會被當成動物圍觀,誰想出去?”


    我看著他拉起兜帽整個遮住頭發和上半張臉,回憶起剛剛護士來房間時眼神總往他那裏飄,忍不住笑出聲,別過頭裝作是咳嗽。


    等他出門,我琢磨這時候去找宋澄容易被安德烈知道,到時候有的鬧騰,幹脆伸手拿了手機。不開機不知道,二十個未接來電,九十幾條消息,大部分來自楊沉。


    我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立刻撥通他的電話。


    接通得很迅速,對麵傳來的聲音帶著睡醒的沙啞,一開口就嘲道:“許俊彥,能耐大了啊,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上哪兒野了?”


    我揉了揉眉心,心裏稍微一算頓覺抱歉:“你那邊還是淩晨?”


    “昨天回國了。”楊沉嘖了一聲,濃濃的不滿仿佛能隔著手機冒出火星,“別轉移話題,你秘書說你出差,你以為我會信她?你那個破公司的業務能出市區?說,是不是去見小情人了?!”


    我心裏一凜,嘴上還說著:“我真去出差了。你不在國內我也無聊,下期展覽主題沒敲定,他們一天天吵得我頭痛,幹脆跟著出來散散心。”


    雖然不知道唐茉怎麽替我掩飾,但想也知道她不會向外人透露太多,給了我很大發揮空間。


    他沒說話,我趕緊瞎編:“吳醫生說我要多運動,多親近自然。這幾天都在山上露營,不是爬山就是徒步旅行,睡眠質量好了很多。”


    這可不是說慌,隻不過徒步時還頂著暴雨和泥石流罷了。


    楊沉半信半疑:“打電話為什麽不接?”


    “我本來打算上了山頂給你拍照,結果接待的村子電壓不夠,設備都充不上電。”我順著毛捋,趕緊哄道,“我這不是一充上電就和你打電話了嗎?”


    他估計沒全信:“你做事真是一如既往不靠譜,不會多帶幾個充電寶?下回做什麽之前和我報備一聲,一聲不吭就消失,我還以為你死了!”


    倒還真差點死了……這話在我心裏轉了個圈,被默默咽下去。


    楊沉一說一個準,要不是我熟知他說話語氣,判別出他是氣話,真得懷疑下身邊是不是有他派來監視的人。


    “對了,那邊順利嗎?你爸怎麽允許你提前回來?”我轉移話題,忽然想到什麽,頓了下,“……難道是因為我?”


    “許俊彥啊許俊彥,你可真有臉。”楊沉似乎被我氣笑了,“就因為你不接電話,我他媽放下工作飛回來?你以為拍偶像劇呢?”


    我握著手機訕訕一笑:“跟你開個玩笑,說正事。”


    “真要聽?”


    “不聽我問你做什麽?”


    “這是你自己要知道的,待會兒別對我耍脾氣。薛可茗下周結婚。”他估計是懶得再吊我胃口,直接說,“我家跟她家這幾年關係不比以前,但禮節得到位。”


    我嗯了一聲,除了稍許驚訝也不覺得如何,隨口說:“你爸為這事讓你回來?還是挺給麵子的。到時候她看你太帥,對比新郎不怎麽樣,當場逃婚怎麽辦?”


    楊沉那邊沉默了片刻,我正奇怪哪裏說錯了,接著聽他悶聲笑道:“早知道晚上吃餃子,不用備醋。”


    我反應過來,有點無語:“我沒……算了。她怎麽這麽著急?”


    上次見到薛可茗,她裝作自己受傷,騙我說楊沉要結婚,引誘我說出真實想法刺激楊沉。那幅任性高傲的樣子跟高中時沒太大區別,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要結婚。


    “搞出人命來了吧,這女人做什麽我都不奇怪。”


    楊沉漫不經心的說,我聽到一點碗筷聲響,問道:“你在做飯?”


    “下點麵條。”他懶洋洋的道,“沒你那次做的好吃。”


    除去宋澄手把手教的燉湯,我做飯水平委實一般,自己和安德烈在家也常叫外賣。沒想到能得口味挑剔的楊大少爺念念不忘的評價,我覺得自己可以去考個廚師證了。


    “麵條別下太久,最後再放蔬菜,嫩的會好吃點。”為了不辜負這份誇讚,我絞盡腦汁想了點能囑托的事,“少放鹽,你吃太鹹晚上會不舒服。”


    “你快點回來做給我吃就行,準備在山上過一輩子?”他說,“哎你還別說,我想起來一個表舅前幾年做的是這種山間別墅群,天天誇自己選的地方特別好,說給我一套我沒要。我過幾天給你弄一套,咱們沒事就去那裏,退休也能住,對你身體好。”


    “別想一出是一出,這事還遠著。”我皺眉,“我會自己買。”


    “你賺的那點錢頂多換輛不錯的車。”楊沉不屑道,“要存錢?過幾天到我車庫選一輛開,錢就省下來了。”


    我懶得和他爭這些,心底記掛著想問的事。聽他現在語氣不錯,猶豫著說:“我在這裏住的那戶人家對我挺照顧。”


    “嗯,那挺好。多給人家錢,但再好也別想著賴在那,等我親自來抓你就完蛋。”


    “沒有,隻是挺談得來。”我說,“不過閑聊的時候人家問我父母,我糊弄過去了,覺得特別尷尬。”


    “這有什麽難的?”他語氣變冷,“反正你張口就能編胡話。許俊彥,你爸檔案的事想都別想。”


    我噎了一下:“我提了麽?你思維未免也太發散。”


    “我管你想說什麽。你這德行,我前腳給你,後腳你就跑了。我人財兩空,到時候找誰哭去?”


    “你不信任我。”


    “你細數數,咱倆認識以來誰說的謊多?”楊沉輕哼一聲,慢條斯理的說,“這東西我遲早會給你,但你問我要我肯定不給,你天天惦記,不如和我好好過。”


    我抿了抿唇,忍住將要脫口而出的刺人話語,勸自己總有辦法弄得到。隻是眼下礙於身份不能把這事托給安德烈,更不好意思去找宋澄,不然真要被人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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