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倦不明白下雪和好運有什麽關聯,也並不想開口去問,打斷她的快樂。


    隻是在許知霧拎著裙擺奔向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張開手,護著她。


    第46章 賞夜雪 [vip]


    許知霧原本打算跑到他麵前就停住, 可哥哥都擺好了要接她的姿勢,她也不能不給哥哥這個麵子吧?


    遂腳步不停地撞進他懷裏,攀著他肩頭問, “哥哥快看我頭上, 是不是接了好多的雪花?”


    謝不倦便垂眸一看, 見她厚實烏發上染了薄薄一層雪色,這裏少那裏多, 並不均勻。遂道,“不算多, 碎玉零落,恰到好處。”


    哄得小姑娘眉開眼笑。


    這是許知霧抵京後的第一個夜晚, 京城離是駢州那樣的遠,遠到她離開大雪漫天的駢州一個月後,京城才悠悠地下了頭一場雪,綿細溫柔,剛落下來的時候甚至容易叫人錯辨成雨絲。


    她坐在浴桶裏,熱氣蒸騰上來, 不由想, 爹爹娘親這會兒應當用過晚膳了吧?正值年底,爹爹這段時間會忙到腳不沾地, 娘親畏寒,估計不樂意出門了……


    許知霧側過臉去,透過屏風之間的一點縫隙看向哥哥寢屋的方向。她與哥哥算是住在一處相當寬敞的大屋子裏,縱深很長, 因此從中由屏風與簾帳隔斷, 分成兩間, 還各自配有耳室。


    這屋子兩麵都可出去, 從哥哥那道門出去便是池塘,由許知霧這邊出去則是閣樓。不論哪邊都離側門很近,另一個方向卻走不通,因為這府邸原是皇上的潛邸,屬太子府的規製,為免逾製,特地封了一片。


    許知霧的思緒不住地發散,在腦海中勾勒著一路走來見到的府邸布局,竟覺得他們住著的這一片位置看似偏僻卻十分重要。待三皇子被封為太子,這處宅院分明就是整個府邸的中心!


    三皇子為什麽會把哥哥安排在這裏,是何用意?


    還是說待他封了太子,就要把她和哥哥攆到另一處去?


    許知霧胡思亂想著,不安地攪著浴桶裏的水。


    “阿霧,別玩水了,要著涼的。”


    是哥哥的聲音。


    許知霧整個呆住,一瞬間甚至是恍惚的,這滋味就像是在哥哥的旁邊洗澡一樣。


    她反應過來,現在和哥哥的住處隻隔著屏風,聲音大一些哥哥那邊確實會聽見,遂揚聲應道,“知道了哥哥。”


    出來後綠織幫她絞幹了長發,許知霧隻著寢衣,一手托著發尾,另一隻手將梳妝台上的小物件挨個挨個摸過去。這些都不是她帶來的,想必是哥哥布置房間的時候添上的玩意兒,各色鳥獸木雕,都是半個拳頭大小,在台上擺成了一排。


    許知霧很貼心地給它們調整了位置,好叫那幾個可憐的小家夥們離它們的天敵遠一些。


    綠織好笑地瞧著,提醒她,“姑娘,該就寢了。”


    “好好,我這就睡了。”許知霧上了床榻,躺好,由綠織將燭火熄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可能隻是一小會兒,許知霧又睜開眼,她沒睡著。


    於是小聲喊了聲哥哥,那邊沒動靜。


    她又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屏風前頭敲了敲,那頭傳來一聲問詢,“阿霧,怎麽了?”


    許知霧露出個笑,在這頭說,“哥哥,我睡不著,你在看書?”


    “嗯。”


    “我就知道,你要是沒睡一準在看書。”又說,“既然這院子叫‘明月’,想必是個賞月的好地方,我們去看看?”


    那頭哥哥輕笑了兩聲,“阿霧忘了外邊是什麽天了?”


    哦,外麵在下雪,雲蓋得厚厚的,多半是看不見月亮了。


    “不過,賞不了月,還可以去賞雪。去不去?”謝不倦一邊問,一邊叩了叩隔開他們的屏風。


    許知霧眼睛一亮,“去!”


    很快便聽見哥哥吩咐隨從的聲音,而後一陣窸窸窣窣,好像是在穿衣裳。許知霧在原地開心地轉了個圈圈,跑到梳妝台前,將長發隨意攏了攏,也去找衣裳穿。此時此刻她算是體會到了獨自出來和哥哥一起住的快樂之處——不受管束。


    哥哥待她可比爹爹娘親縱容多了。


    綠織被這番動靜鬧醒了,見許知霧在找衣裳,便起身下榻將她給許知霧備好明日要穿的衣裳拿了過來。再看她家姑娘興奮的模樣,一時間欲言又止。


    “綠織你怎麽了?想說什麽?”


    綠織往屏風後瞧了一眼,有些忌憚,她壓低了聲音提醒,“姑娘,這樣晚了,真要和公子出去?”


    “有什麽不可以的,他是哥哥,你還不放心嗎?”


    綠織臉都快憋紅了,她何止是不放心?公子是個表裏不一心思深沉的,什麽時候把姑娘拆吃入腹了,姑娘說不準還不曉得公子做了什麽。


    可許知霧顯然聽不明白她的暗示。


    此時許知霧已經穿齊整了,又係上披風,隻是一頭長發實在懶得梳起來,便披散在胸前。


    她先是跑到屏風後頭喊了聲,“哥哥我好了!”


    對麵沒人應她,許知霧出了門,卻見哥哥已經站在了她的屋前,撐著把玉骨紙傘,另一隻手提了燈。


    起了風,雪粒在他麵前簌簌地斜落下來,劃過他的燈籠時留下了許許多多細細小小的暗影。


    周遭一片幽藍冰冷,唯有他的身邊是溫暖明亮的光。


    許知霧笑著走過去,哥哥將手裏的提燈給了她。


    她稍稍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想。


    哥哥撐傘,她是該提燈的。


    下一瞬,哥哥的袖口垂下來,將她的手牽了過去。


    而後自然地往閣樓走。


    許知霧被哥哥牽著走,根本不去看前路。


    她一會兒看看兩人交疊的袖口,一會兒看看哥哥的側臉,忍不住問,“哥哥,你是擔心我摔了,還是擔心我走到傘外去?”


    “並非如此。”


    “那?”許知霧搖了搖兩人牽著的手。


    “不過想牽而已。”


    許知霧頓時忸怩起來。


    哥哥真是越來越肉麻了。


    走到閣樓前,謝不倦收了傘,推開門。


    許知霧這才曉得閣樓裏頭是個什麽模樣,一排排的博物架,上頭都是書。


    兩人上了樓梯,上層也有些書,不過要少上許多。多了長案與坐席,四麵皆是窗,推開便能看見三皇子府邸夜景。


    謝不倦將其中一麵打開,許知霧湊過來一瞧,府邸上各處殿宇都像是蟄伏的巨獸,黑黢黢靜悄悄地趴著,好似隻有他們這處閣樓是亮著的,且各個簷角都掛著燈籠,在風雪中輕輕晃蕩,映亮了前頭的池水與曲橋。


    許知霧在為眼前的風景感慨之餘,又生出許多的擔憂,不禁問,“哥哥,三殿下要是瞧見我們在此地賞雪,會不會訓斥你?”


    “不會,殿下在養傷,此時早已睡下了。”


    許知霧點點頭,她都忘記這件事了,“他受的傷這麽久了還沒有好?傷的哪兒,是不是很嚴重?還有啊,我是不是該去拜見他,要是他說我們沒有禮數怎麽辦?”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謝不倦不答反問,“阿霧怎麽關心起三殿下的傷情了?”


    “自然要關心的。”許知霧挨他更近,方便說悄悄話,“哥哥不是站了三殿下嗎,我自然也盼著他安然無恙。若他不好了,皇上為了皇家血脈肯定會要他去生孩子,而做皇子的,一生就要生好幾個。到時候哥哥你再站哪個?這些個皇孫是不是又要爭來鬥去?變數可太多了。”


    看樣子這個小腦瓜裏還想了不少東西。


    謝不倦聽著,神情稍稍古怪了一瞬,耳尖不合時宜地紅了紅,而後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阿霧不用想這麽多,殿下他沒事……再者,殿下養傷期間,閉不見客,因此你也不用去拜見他。”


    “那就好那就好。”許知霧這才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還真不想去見三皇子。


    她偎在哥哥身邊靜靜看了一會兒落雪,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與此同時雪落無聲,四處一片寂靜,唯有彼此的呼吸聲相聞。


    許知霧的心緒忽而低落下來,她說,“想爹爹娘親了。”


    謝不倦搭在她肩頭的手輕輕一顫。他在決定要將許知霧帶來京城時便已預料到她會想家,因此早早地便與她說,頻繁回駢州會失了殿下重用。


    如此,她再是想念都不會輕易提出要走。


    “往年這個時候,爹爹有好多的文書要看,好多的東西要整理,忙得隻有晚膳過後才能在主院看到他。今年爹爹要來京城述職,那需要準備的東西就更多了。估計他都沒有閑暇來想我……”


    許知霧慢慢地說著,“但是娘親她沒多少事,這個時節也不會和其他夫人聚會,她有大把的光陰,又不愛出門,說不定現在正在想我呢,連帶著爹爹的那份一起。”


    “阿霧想寫信嗎?”


    “想。”


    謝不倦遂揚聲喊了人進來,是閣樓的守夜人,他命這人去準備筆墨紙硯,這守夜人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嚇了許知霧一跳,“這裏還有人?那我剛才說了好多大逆不道的話,是不是叫他聽見了?”


    “不會,阿霧方才說得很小聲。”


    許知霧鬆了一口氣。


    很快,守夜人回來了,他將筆墨恭敬地放在長案上,又將信紙鋪好,又躬身退下。


    許知霧笑著坐到席上,伸手將毛筆從筆架上取下,又自然地對謝不倦道,“哥哥你幫我磨一下墨。”


    殊不知這句話將那位守夜人嚇得不輕。


    他驚疑不定,腳下不慎在博物架上踢了一下,磕出“噔”的一聲響。


    謝不倦聞聲看過來,守夜人噗通跪地,連連請罪。


    許知霧原本正撫著信紙,這會兒也看過去,隻見這守夜人跪伏在地,渾身都在輕顫。


    閣樓裏的氣氛透著詭異。


    直到謝不倦淡淡出聲,“無事,你退下吧。”


    氣氛這才如活水一般流淌起來。


    許知霧待守夜人出去之後,不由納悶地問,“哥哥,他怎麽這麽怕你?”


    “他生性膽小,也不善言辭,因此才做了閣樓的守夜人。”


    “那難怪了,哥哥你這麽溫柔,脾氣又好,尋常人沒道理這般懼你的。”


    謝不倦笑了笑,拿過硯台一下一下地磨起來。對他而言,給阿霧磨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嬌氣,自己磨不了幾下就要手酸的。


    磨好後,許知霧執筆蘸了磨,一字一句寫下,“爹爹娘親,見字如晤。我們已抵達京城,在三皇子府上住下了。”她回首看了眼窗外雪景,又寫,“住處十分雅致,有一閣樓相鄰,舉目便能遠眺。今日京城落了雪,我與哥哥……”


    謝不倦一直撐著下頜看她寫信,此時忽然出聲,“阿霧還是不要寫明你我夜半賞雪之事,父親母親要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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