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口齒不算笨的賀大老板,一時間也隻會“你……”個開頭,卻說不下去了。


    月光下,她隱約看見那位嘴角透著狡黠,心裏隻想質問岑老師,這就是你說的溫和,好說話的人?


    秋榕接過她的話頭,笑道:“我……我錯了,是我錯了。是我想見你,才來露台上守株待兔的。如果不是緣分,那就一定是我的原因。”


    賀明珠酒未全醒,還有些沉醉,說話不似平日那麽沉穩,有些跳脫:“我不是兔,這裏也沒有株,你別費心機了。”


    秋榕靠近兩屋之間的矮牆,向隔壁招招手。賀明珠滿腦子疑問,但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不能離他太近,這個“危險”的人。


    “來一下,我又不是大灰狼。”秋榕開玩笑般地“嗷嗚”一聲發出狼的吼叫聲。


    爾後見她仍不近前,便又說道,“我指給你看,株在哪兒。”


    賀明珠麵上搖頭,腳下卻不由己,一步一步挪近他。


    直到兩個人中間隻隔了一堵矮牆的時候,秋榕彎腰從腳旁邊的地上端起一盆玻璃缸。


    —— 一束荷葉帶著兩個大花苞從缸上伸出頭來,缸裏有兩條漂亮的小魚在荷葉根莖處遊來蕩去。荷葉仿佛一頂小傘,又似一個小屋,給小魚兒遮光擋陽。


    “喏,這就是‘株’。”秋榕指著那一傘荷葉說道。


    “這是我剛剛從屋後溪裏折的,魚也是剛撈的。送給你吧,最漂亮的小兔。”


    賀明珠眼裏發出亮亮的光芒。這個盆景相當富有野趣,一股子清甜的草木荷香,彌漫在兩人之間。讓她覺得自己愈發腦袋昏沉,更醉了。


    她心中微蕩,口上卻硬生生地嗤道:“亂摘草木,還大學生呢。大半夜去折花撈魚,也不怕掉下去。”


    秋榕的臉龐在雲霧忽而遮擋的月光中明明滅滅,他那低沉暗啞的音調隨風送入賀明珠的耳膜:“有花堪折直須折,曉得嗎?漂亮的小兔。”


    如練月光下,一身潔白棉裙,露出一截白如雪的長頸。喝過酒的臉頰暈著紅粉,眼神未全清醒的迷離,俯首嗅荷蓮……這隻小兔到處在撥動他的心扉。


    他也醉了。


    秋榕覺得自己的喉頭有些發緊,想說什麽卻又發不出音。再聞著身前那新沐浴過後的淡淡清香,他又覺得有些熱……明明夏風清涼。


    賀明珠橫眉瞪了他一眼,回應他前頭的那句話:“花不能亂折。”短短一句,卻是一切盡在其中。


    秋榕沒有感覺挫敗,隻是若有所思地頷首,仍凝視著她:“那就不說風花雪月,說說市場吧。”


    賀明珠其實很喜歡這盆荷花魚塘,便沒有再說違心的話,但也沒有說要收下的話,似乎隻是想任由它擺在兩屋中間的矮牆上。此刻,她聽到人家說起自己所關切的生意相關,便問:“市場怎麽樣?”


    “我前些時間一直在做村裏的思想77zl工作,到現在,差不多算是通過了——改成服裝批發市場。”


    賀明珠霎時咧開嘴大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真噠?那我的攤位?”


    秋榕看著她笑,也備受感染,心裏有個聲音冒出來:總算沒有白費那些唇舌,跟一般原村民對峙交涉良久。她能開心,那就好。隻是……


    他回道:“攤位名額和具體人員還沒能定下。”


    真是這樣嗎?他覺得自己有些子不厚道。說話間,腦中不停閃現當時場景:


    ——“小秋啊,既然采納了你的想法,那攤位和商家,當然就全部由你來定。你把一切搞定,隻要能讓這市場賺錢,那就行了。你有文化有眼見,能趕上新潮流,我們都相信你的。”村主任連他的策劃書隻是瞄了一眼,就說了這話。


    他們是把所有自主權都交由他了,其實要定誰,完全可以他說了算。隻是,鬼使神差間,他卻回答賀明珠那樣的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難道,難道隻是想拖著這件事,好讓再有機會與她相見嗎?


    賀明珠不疑有他,至少能確定下市場的定位,那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至於自己能否大量占有,還有得磨就成。隻要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會放棄的。


    因此,她整個人都變得飄飄然起來,看秋榕,也不會那麽覺得麻煩了。誇獎的話張口就來,絲毫不吝嗇:“謝謝你啊秋榕,一定是你在村裏說了一籮筐的話,才讓這事這麽快順利。真的謝謝了,你幫了這麽大的忙,我哪還好意思收你的這些禮物呀。”


    秋榕見這她雙手合十,一副真誠感謝模樣,心裏不免心虛,打著哈哈:“一碼歸一碼,沒事沒事,這不過是小禮物……怎麽樣,會頭痛嗎?夜風還是有的,小心吹傷了頭,早點去睡吧。”


    賀明珠輕快地應下:“嗯,晚安。”


    “晚安……”秋榕望著她背影翩然,喃喃而道。


    回屋後,失眠一掃而空,賀明珠倒頭便入夢鄉。


    直到次日李秀蘭把她喚醒。


    ——李秀蘭在溫市停留了數日,今日要回去了。


    賀明珠把她送到客運站,大包小包,再加一番囑咐。


    “你回吧,媽上車了,一會兒就開了。”李秀蘭見女兒囉嗦得不行,趕緊趕他走。


    “你自己一個人可小心點,過兩天你妹妹就考試了,媽也上不來了。等她考好了,讓她來陪你。”說到這又想到了什麽,意味不明的發笑,“你呀,要是早點遇見個對象,媽媽也不用老擔心你一個人在這裏沒人陪。我看昨天那個小秋就很好呐!媽是過來人,看得清,他的眼睛啊完全是跟著你跑噠。你說才見過一兩次麵,媽是不信的。”


    “真的啊,媽,我騙你幹嘛!真就見過兩麵,昨天那是第二麵!你說他隻顧著我,那要麽不是見色起意就是處處留情,或者嘛就是你看錯了。”賀明珠不以為然道。


    李秀蘭不讚同地77zl說:“什麽見色起意,哪有你這麽說法的。那人家相親相親,男女見一個麵,看看合不合眼緣。照你這麽說,看對眼的,不也叫見色起意啦?你年紀輕輕的,不好這樣沒半點情思的呀。你們年輕人不是經常看那些情愛書嗎,不是經常有那什麽,叫什麽,一見鍾情?對了就這個!人家對你一見鍾情不行啊?”


    “媽——你說什麽呢。”賀明珠咯咯直笑,“什麽情愛書,你女兒我可一點都不愛看的。還一見鍾情,這還不如日久生情呢,太虛了!真是。”


    “你這孩子,相由心生,我看那孩子錯不了。人品是重要,可也要處處才知道,不如你們……”


    “哎!哎!哎!打住打住……”正巧這是候車室門口傳來喧嘩聲,賀明珠趕緊找理由岔開,“媽你看,那邊在吵架呢。”


    李秀蘭扭頭看去,好容易停了嘮叨。


    聽了人家一嘴的吵架內容,母女倆大致明白了。


    那是一對父子。兒子要繼續上學,當爸的阻撓,說是供他讀完初中就已經很好了,後頭還有弟弟妹妹,讓他做生意掙錢去。


    兒子不肯,便離家出去,跑到了市裏來,被當爸的給逮著了。


    “啊!”李秀蘭突然驚呼,轉頭對女兒說,“瞧我這記性,看到這個才想起來。留根那孩子,也跑啦!前幾天你阿公來我們家,說起這個事,說是讓我們留意留意他有沒有在龍鎮。”


    “跑了?因為什麽?”賀明珠一問出口,就想起了年前送年貨回去,撞見二堂弟與周翠花吵架的場麵,頓時懂了,“也因為這?”


    她指著前麵吵架的兩父子,李秀蘭扁扁嘴,點頭,“可不是!留根那孩子想再讀高中,你叔嬸不肯,想他考個初中專。那孩子跟父母強了很久,你叔嬸也是個狠的,竟然直接就去找他學校的老師,說明意願,把這路完全給堵死了!他一氣之下,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真是的,你叔你嬸咋想的嘛,孩子愛讀書,誰家父母不巴不得。他們倒好!”


    咋想的,那還不簡單,初中專讀完馬上就給分配工作了。高中就不同了,還要三年,三年後能不能考上大學或高中專,誰還能有個保證?要是考不上,就等於浪費了三年學費和時間。就算考上,還要再供大學的學費。眼皮子淺的當然隻顧個眼前了。


    依稀記得,前世,二堂弟賀留根後來沒有讀高中,而是讀了初中專,完了工作。為這事,和賀家的關係一直很僵,後來工作後更是少聯係,逢年過節也極少回來。叔嬸逢人便罵他是白眼狼,工作了也不拉家裏一把,更別提工資上繳了。


    賀明珠也很少見過他,幾乎沒什麽存在感一個堂弟。直到後來,再有他的消息,是說他在工作了也不忘學習,一路自學自考考出了大學文憑,又換了更好的工作。


    好像沒有聽說有離家出走這回事77zl呀。


    那今生,怎麽還有這一茬呢?


    誰曉得呢!


    李秀蘭說完了這個消息,車子司機就招呼大家上車了。母女倆分別。


    送走了李秀蘭,賀明珠一連幾日都沒有再“巧遇”秋榕。白天去店或去廠,夜裏去學校,回來就挺晚了。日子很充實。


    這天上完岑今的英語課,賀明珠收拾課本準備回去。


    “小賀同學!”岑老師叫住了她,“你留一下,有件事要同你說。”


    第63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   遊輪商團


    賀明珠對往日一並結伴騎車的女同學說:“你先走吧, 路上小心點。”


    “嗯,你也是。”女同學揮揮手,便先走了。


    岑老師手拿一份報紙, 走近賀明珠。


    賀明珠心想:別又是啥老同學的友情廣告吧?


    倒不是。


    岑老師把報紙遞給她, 一邊補充道:“看見沒, 這一則新聞。上頭說為慶祝‘繁星號’新投入航線,市商會打算組織一個商團前往海市考察,為新船造勢。我這一看到,我就想到你啦。看你有沒有興趣咯,我老同學可是說你縱橫商海, 誌向遠大呢。”


    賀明珠正仔細看那則新聞, 聽見他這麽說,有種想懟懟的衝動:當初被你耍了還沒找你算賬呢,還敢說你老同學?


    好歹忍住了,畢竟人家是課業老師。但還是有些憤憤,一看上麵的日期是五天前的, 就借題發作:“岑老師, 又要逗我呢?這是五天前的新聞, 到現在黃花菜都涼了!還說什麽興趣?”


    岑今摸摸後腦勺, 哈哈了半天,才說:“對不住對不住, 不敢逗你,逗你不被我老同學揍死麽……嗬嗬嗬, 雖說這新聞是五天前的, 可是沒關係呀,我有熟人,可以給你搞定這個入場券的。”


    賀明珠也不是真的要責問他, 這則消息她還是挺感興趣的,如果早點看到,她八、九成是要報個名的。但是她對他所說的有熟人這事,不是很敢相信,她狐疑地看向他。


    “岑老師,我聽說溫市去海市的航線天天人爆滿,這又是新船,門票肯定早就售光了,您就算有商會的熟人,估計也不頂事,沒有船票啥都白搭。”


    “這個你放心,港務客運站我也有老熟人的,弄一張船票那是小意思。”岑老師打包票。


    賀明珠皺眉瞅他,疑道:“岑老師這樣幫我,是為什麽?”


    找人弄票,商會報名,這都需要人脈,都需要人情。和岑老師不過是一個老師,一個學生,還隻是夜校,不是正兒八經的那種。非要多一層,那就是中間還有個秋榕,問題是她自認為跟秋榕也熟不到隨意問幫助那個地步去。


    綜上,岑老師他憑什麽要用自己的人情去幫她?要知道世間最是人情難還。


    不問清楚,賀明珠是不敢再隨意答應了。


    岑老師愕愣了一陣,仿佛思索了片刻,才眯著眼睛笑道:“哪有為什麽,不就是上回我沒把事情說清楚,讓你對我老同學造成了誤會嘛。我這77zl也是補救,補救過錯,哈,哈。”


    賀明珠將信將疑,好像這個理由有那麽點道理,可,總感覺還是哪裏少了點。


    岑今又補充:“你還猶豫呢?我能不能要到票還兩說,這樣,我先試試,要不到嘛,就作罷;要得到嘛,你也不用鑽牛角尖啦,不去就浪費了!我好歹是你老師,怎麽地,也要為人師表啊,還能騙你不成?真是的。”


    好一招以退為進,話都說到這程度了,賀明珠也難以拒人於千裏。


    行吧。


    “那就試試吧。先說好了岑老師,實在不行,一定不必勉強。先謝謝你了。”賀明珠說完,見沒什麽事了,便告辭回家。


    岑今瞥一眼那個遠去的身影,抽抽嘴角,悲憤的自言自語:哎哎哎,誰叫自己球技差,輸了人,隻好做這種事了……願賭服輸,十八年後誰還不是條漢子呢!哼——


    第二天,賀明珠沒想到岑老師雷厲風行,這就把商會團的入場券和船票給搞到手了!那個入場券其實就是一張蓋了商會紅章的報名登記表,船票上寫著日期,賀明珠一看,竟然就是後天!


    這擺在她的麵前,她完完全全說不出拒絕的話。動作太快太快,出發時間太趕太趕,她要是拒絕,那就等於徹底拂岑老師的麵子,等於他的人情白費了。


    不說商會的入場券,就說船票,能給誰去,倒賣嗎?不行的,一票難求,所以碼頭那邊抓得很嚴,都是有名字的,要對號入座。


    既然木已成舟,那麽就安安心心地準備去吧。在這一天時間裏,她要處理好廠裏需要她出麵的事務,簽掉該簽的字,交代好一切該交代的事情。真的有點趕,趕得等她忙完回家都是夜裏九點了。


    賀明珠收拾好明天出差要帶的行李,去了露台。有意無意地往隔壁看去,好些天沒看見秋榕了,她一度以為人家是回省城了。


    但阿榆又說沒有,隻是說最近她哥好忙,說是帶著工作任務回來的,要見一些需要見的人。男人間的應酬又都是吃吃喝喝,所以回家都是深夜了。就連她這個妹妹都,早出晚歸,都好久沒見著他的麵了。


    這個臨出差前的夜晚,賀明珠在露台上站了一會兒,隔壁一直是空蕩無人。她看了看魚缸,小魚遊得歡快,水又變清澈了,看來是有人換過水了。近來每天都是這樣,想來是有人每天早上在換水。


    她敲了敲魚缸,逗了逗魚,打理了一番荷葉……隔壁仍舊黑燈瞎火。


    出差要好些天,等回來,秋榕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家,服裝檔口的事還沒有再繼續跟進呢。應該是這個原因,所以才覺得見不到人家,好像心裏有些不得勁。


    罷了,明天還要早起,不候了,去睡!


    她走回房間,罕見的罵了一句:“狗屁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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