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我讓幻境快進到你與萬洗洗偷情的時候?”盛景抬起袖子威脅道,現下她與他神識共情,他生前那些齷齪事她看的明明白白,這樣的人也能點亮浮生燈,看來是自己多日說教有功了。


    聽聞此話,年輕貨郎雖抖得越發厲害,不過也能提起腳朝著高家走去,萬洗洗打開門,就聽一聲“媽呀!”貨郎轉身就跑,盛景一手拽著他的後衣領,一手舉起重明鳥簪紮進神情茫然的萬洗洗胸膛中。


    *


    “你就老老實實待在神識之中,害怕就封住五感,莫要影響我,眼下你勉強能派上用場的也就這副身軀了。”盛景肩挑貨郎擔向高家走去,借著萬大嫂挑挑揀揀的功夫,她細細觀察。


    不對啊,這個肚子確實比一般孕婦要大上一些,可若真懷有雙生子,又小了點。


    不知成之逸能撐多久,盛景未敢耽擱,又一揮袖,隻見一接生婆子驚恐萬分,踉踉蹌蹌地從高家跑出來,邊跑邊嘀咕:“鬼……鬼……妖怪啊……”


    盛景硬著頭皮走進高家院子,就聽到萬大嫂驚悚尖叫之聲,而萬大勇抱著個繈褓嬰兒,直愣愣地站在院中,應是那接生婆落荒而逃前塞給他的。


    “你幹什麽?”萬大勇見一陌生貨郎不請自來,徑直瞧他懷中嬰兒,似是家醜不欲外傳,他連推帶搡地將她趕出門外。


    不過此時盛景心中已有了猜想,怪不得萬洗洗吃了優曇婆羅花水也未有異常。


    她再次揮袖,月朗風清,迎客鬆下,一紅衣女子長發散在身後,露在外的半個肩膀被月光覆上,說不清的曖昧之意。


    “你活著的時候膽子倒挺大,荒山野嶺也敢赴佳人之約,刺激了啊。”盛景對著神識中瑟瑟發抖的貨郎揶揄道。


    “高家娘子,你看我是直接死還是你尚有流程要走?”盛景雙手背在身後對萬洗洗說道。


    聽聞此話,萬洗洗並未慌張,而是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盛景來到山崖側麵一塊巨石處,後頭有個一人俯身能鑽進的小洞,估摸這是哪個倒黴土夫子打的盜洞。


    “怎麽?除了公主棺槨你就沒其他本事了?”盛景一屁股坐在洞口,吃虧上當哪兒能接二連三呢。


    “有趣,你還知道些什麽?”萬洗洗也不著急,轉身倚在巨石上問。


    “我確實還知道一點點,你母親懷的是雙胎吧?”盛景回答道。


    適才還神態從容地萬洗洗露出狠厲之色,瞪著眼前情郎道:“你究竟是何人?”


    “古籍中曾有零星記載,懷有雙胎的孕婦臨盆前卻隻診出一胎,產下後細查竟是腹中一子‘吃掉’了另一個。”看著萬洗洗逐漸發青的臉,盛景越發肯定心中猜測是真。


    “你娘是被你嚇死的,我猜你腹部應該還有一張臉吧,正是因為你體內另有一套髒腑,所以優曇婆羅花水才對你沒起作用。”盛景此刻覺得自己真乃神探,不禁為自己鼓起掌來,感歎道:“我是冥界派來懲治你的人!別怕,我不會殺你,現下你隻需至死承受割肉之痛,等去地府報到後,十八層地獄才能伺候上你!”


    “什麽優曇婆羅花?聽都沒聽過,至於冥界?你們有那個本事嗎?今日你也得死在此處,生死簿上遲早沒有我的名字。”萬洗洗哈哈大笑道。


    盛景不禁咂舌,這瘋子竟妄想壽與天齊,她手中幻化出一柄長劍對著萬洗洗砍去,可劍身卻堪堪停在這惡鬼一寸處無法落下。


    盛景心道不好,莫非現實中棺槨的影響已到幻境中,她不死心,可手中武器無論如何變化均無法對萬洗洗落下冥懲。


    第21章 長生蠱


    公主墓室中,因盛景已同貨郎點通陰陽,她化成青色鬼氣籠罩著萬洗洗,因萬洗洗並未沉睡,功效有些減弱,墜冥幻境僅僅隻是困住了萬洗洗而已。


    許是因施令者神識不清的原因,原本墓室中與問心鬥得不可開交的頭骨之魄攻擊性銳減,沒一會兒便都回到了打開的棺槨之中。


    成之逸見已經沒了威脅,遂收回問心上前查探,棺槨兩側雕著龍紋祥雲未有隻言片語,奇怪是棺內之人竟未做任何防腐的措施。


    要知道曆來皇族不但對於棺槨打造極為重視,製作上均采用具有防蟲功效的樟木、鬆木等材料,就連入殮之人,都要以酒清洗,口中含玉,以減慢屍身腐爛速度。


    從入口甬道的壁畫可見墓主承月公主是個受寵的,可墓道隨葬品和棺內一副枯骨又似是詛咒報複一般,未免過於矛盾。


    成之逸小心翼翼地將指尖螢火探進去細細查看,並未發現有什麽可壓製吸納鬼氣的異物,不禁疑惑道:“難道是這副骨頭有問題?咦,棺材內壁上怎麽會有字?”


    除了壁畫外,這一路上他們並未發現墓誌,以為是被土夫子毀了,或是因其他原因未將其放在顯眼位置,不想竟是刻在棺材內壁之上。


    “永安二十六年承月長公主薨於淩王宮……享年三十有六…啊?那個作惡多端的活死人竟是位公主?”成之逸仔細算來,淩夷曾經確實是一小國之都,但那王朝在曆史上存在時間極短,似是未過三十年便被鄰國吞並了,留下的史料記載也甚少。


    “姓鳳……怎麽名被劃去了……麟帝之獨女……孝心感天……”成之逸越看,心越涼,怪不得淩國國運如此之短,這是一家子失心瘋吧!


    “不好,盛景恐怕有難。”他起身就往公主墓外跑去。


    若水一臉焦急的趴在地上聽下麵有無動靜,心中嘀咕怎麽那二人下去大半日了,一點聲音也無,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


    “快,傳信給如意,讓她帶人速來此地。”成之逸氣喘籲籲的從洞口爬出來衝著若水喊道。


    *


    “什麽?公主墓?”此時判官拿著傳音紙的手止不住顫抖,驚恐道:“鳳麟真是冥頑不靈!他這瘋子竟給承月造陵困住冤魂,還想再製了個活惡鬼?”


    “去喚黑白無常來!”判官穩下心神,從袖中取出一物交給如意,叮囑她帶出盛景後,立刻將墓毀掉,千萬仔細,不要遺漏。


    看著三人乘雲而去,判官轉身便去了八寒地獄,對冰封之人道:“你可知道鳳麟為你建了陵寢?”


    “不……不曾……嗬嗬……他對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哪裏……哪裏會費這功夫。”冰中人牙齒凍得咯咯響回答道。


    “我們都低估了他的執念,對了,三百年前那個莫莊主是如何察覺你有異?”判官上前低聲問道。


    “若……若不是我自己送……到他眼前……他哪裏……哪裏能……”


    聽聞此事,判官不由一驚,細思極恐,若當年鳳麟真將自己從生死簿上抹去成為“跳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唯一一人,後果不堪設想。


    “你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


    萬洗洗見眼前男子昨日還是個平庸廢物,現在卻跟變戲法般幻化出各種武器,身手也不簡單,心下便有了猜測。


    “小郎君,你適才猜來猜去說了半晌,不如歇會兒,現下輪到我可好?”萬洗洗學著盛景剛才的動作,慢悠悠地坐在盜洞口,抬頭看向她一臉笑意說道:“我曾在承月墓中的密卷中看到過幻境一術,眼下正是那術法吧。”


    “那我再猜猜,嗯……現在你肉身定在承月墓中,所以才會無法傷到我,對嗎?”見盛景眼中怒火更盛,萬洗洗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若你身在那墓中,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萬洗洗心下肯定盛景無論何種身份都難逃一死,反正也是耗著,不如讓她死個明白,遂毫無保留地講起自己的故事。


    *


    萬大勇雖從未短她吃喝,卻發自內心的有些悚她,偶爾吃酒醉了,甚至會口不擇言地罵她克父克母,是天生的惡鬼,妹妹被她在母體內“吃”了,她認;母親被她可怖的樣子嚇死,她也認。可父親的死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萬大勇醉得狠了話也說不利索,隻說她母親懷孕後總想吃一種長在懸崖邊上的蘑菇,為滿足這口腹之欲,她父親不顧危險去采摘,可有次因這事兒出去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遍尋不到,隻得建個衣冠塚對外說是病死了。


    “叔叔說是因為還是胎兒的我想吃才會如此,嗬嗬,是不是很好笑?”萬洗洗說到此處有些哽咽,她抬起頭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似是不想再因此事落淚。


    幼年時的萬洗洗不怎麽喜歡吃飯,倒不是挑食,而是吃什麽都不覺得香,故而身形瘦小。直到六歲那年,她與巷子裏的小夥伴起了爭執,她力氣沒對方大,不敵時便有些耍賴,一口咬在那孩子胳膊上,隻那一口,她腦海中竟湧現出還在母體時的記憶,原來自己最愛吃的竟是人!


    冷靜下來後,年幼的她多少有些害怕,逐漸不再與小夥伴們來往,沒事兒就獨自往獵戶山跑,似乎這樣更自在些,所幸萬大勇也不太管她,有時她甚至覺得被野獸吃了也好,說不定叔叔還能為她掉兩滴眼淚,黃泉裏的母親也會原諒她。


    無意中發現公主墓時,她是想偷些寶貝出來給叔叔補貼家用,結果第一次下到墓室後嚇壞了,滿地頭骨不說,還有好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主墓中,死狀甚是淒慘,她落荒而逃。


    不安了幾天後她再次橫下心下了公主墓,那時候她鬥大的字不識幾個,照貓畫虎將棺材內壁的墓誌臨摹下來,打亂順序後,花了一個月時間四處請教,才明白那裏到底是什麽。


    “我父親也在那墓中,你說好笑不好笑?叔叔說他是因我而死,結果他是被自己的貪念所害。我父親和那些土夫子之所以不能活著出來,是由於即便承月已化為枯骨卻還在食人,生時食人肉,死後食人魂,而我不過是僥幸罷了,哈哈哈哈,那墓室竟將我歸為同類!”


    “你一定想不到,承月公主不過是她父親養的長生蠱!這泯滅人性之法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原本承月再食人四年就會落得和那些被當作牲畜的可憐人一個下場,以助麟帝走上永生之路,卻不想被仙湖莊修士發現其中蹊蹺,將她斬於劍下。”


    “親生女兒也能如此對待,世間親情可真是虛偽啊!”萬洗洗不住的搖頭道:“麟帝為求永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連社稷百姓都扔下不管,將自己生葬於承月棺槨之下,鎮於墓中不赴黃泉。”


    “難道他還能活過來不成?”盛景也咂舌這做父親的竟如此可怖自私。


    “要不然他為何如此?他那時已年近六旬,沒有那麽多時間再造個長生蠱,他對自己也是挺下得去手,生葬不說,還能忍受墓室中數百年的孤寂,隻為尋得良機再造個活死人,屆時他就能附體而生,壽與天齊。”萬洗洗指了指自己,笑道:“而我,就是承月公主的替代品,不過……嗬嗬,待我修成活死人之身,到時誰吃了誰還不一定!”


    高玉郎不過是她為防止自己罪行暴露而捕獲的替罪羊罷了,他原本也是個無辜幼童,被父親所犯殘忍殺孽所牽連,當他吃下第一口人肉,那些重壓他多年的冤魂因害怕而散去,重獲力量的感覺讓他永生難忘,自此後,書中道義皆拋諸腦後,追隨萬洗洗而去,哪怕疼愛自己的母親被嚇瘋也不能阻止他。


    “你看這裏,包含多少人心惡念,貪婪、殺生、妄想、無情無義……你若真是自冥界而來,定會被它同化束縛,成為這墓的一部分。”


    萬洗洗在這罪惡古墓中吃掉了對自己萬分信賴的弟弟,也吃掉了自己所有的良知,也不知是她成為罪惡新的主人,還是成為罪惡新的傀儡。


    *


    “阿卓!你可算來了,快隨我下去看看吧。”成之逸搖響傳音鈴叫醒溫卓,沒一會兒就瞧見他神色匆匆地趕來,急忙上前接應道。


    “你先說說裏麵的情況。”溫卓聽完成之逸的講述後緊鎖眉頭,心下已有了決斷,對著他二人說:“你能全須全尾地從裏麵出來純屬僥幸,那具枯骨定是被盛景的墜冥幻境及冥仙之身所吸引,才未困住你,現下你已不能再進去,我一人去就行。”


    “你又準備給自己一劍?強行帶盛景出幻境?”成之逸忙攔住溫卓,勸道:“你別小看我的修為,給你打個下手不成問題的。”


    溫卓拍了拍成之逸的肩膀,似是感謝他的不顧危險,卻仍不許他跟著,貓腰進了洞口後便布下結界封了入口。


    “對了,若是如意趕到,叮囑她,若沒有藏冥甲護體,切莫闖進來。”溫卓匆匆留下一句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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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源自於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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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泗水濱


    “就這陰損玩意兒想吞了我?小心還沒咽進去,自己先憋死了!”盛景見萬洗洗已把前因後果抖落得差不多了,便走至她麵前,目不斜視的看著她,右側嘴角微微挑起,表情語氣甚是不屑。


    先前還風清月皎的幻境,此刻隨著盛景拔下重明鳥簪劃破掌心,倏地狂風驟起,卷起飛沙走石,轉眼二人落入一片漆黑的虛無之中,僅能看見彼此。


    萬洗洗瞧著盛景隻是閉眼打坐並不出聲,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似乎是怕行為稍有差池就會掉進萬丈深淵一般,她輕抬起右腳,用腳尖輕輕點地,隻見那黑如鏡麵的地表竟泛起層層漣漪向遠處波動傳開,可她鞋子和身上都有未有水漬。


    “好玩嗎?”盛景緩緩睜開眼問道。


    “這又是什麽幻境?”萬洗洗有些慌張。


    “幻境?你以為我是個術士嗎?”盛景慢條斯理的說,她並未等萬洗洗回答,繼續道:“這裏是我的原身,雖然也不曉得我那原身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


    盛景幼時,重明鳥發簪還是師父的法器之一,她隻知道這簪子有勘破乃至吞噬惡念之用。


    一日她趁著師父因降懲疲憊困頓,睡得極熟,她便悄摸摸從師父發髻上取下此簪,躲回屋內把玩。


    夜哭見到年幼的她拿著這東西四處比劃,急得團團轉,顧不得自己會被它所傷就去搶奪,奈何盛景是個倔脾氣,偏偏不給,一來二去,簪子劃破掌心,她立即就被拽進了這虛空之中。


    “有人嗎?”以為自己犯下大錯的盛景,顧不得掌心傷口疼痛,怯生生問。


    在她問至第三聲時,麵前幽暗的空間忽然睜開一雙巨大滾圓的血紅眼睛,看著凶惡卻滿是悲傷驚痛之意。


    盛景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遂安心不少,她站在那雙眼睛前問:“這是哪裏?”


    “你體內。”不想大眼睛所發出的聲音竟和她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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