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盛景不知道的是,在那些登門告狀的人麵前如意又是如何維護她,就連幽冥樓被盛景一劍砍塌,如意私下給了判官不少好東西,求他在閻王麵前多說些好話。


    *


    “戴好了嗎?”盛景突然出聲打斷了如意的回憶,她連忙加快手上收尾的動作,端起一旁的銅鏡遞到盛景麵前。


    鏡中人眉似清月,眼如秋水,處處顯露著溫婉,反倒是頭上一頂鳳凰玉冠過於招搖,並不相配。


    側舉銅鏡的如意搖頭道:“這玉冠襯不出樓主的氣質。”


    盛景歪頭,吐了吐舌頭,問如意:“如意,玉冠是做什麽的?”


    如意不解她這話是何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盛景還欲張口再說點什麽,話未出口便沉沉睡去。


    *


    溫卓每日夜裏都守在盛景身旁,睡夢中的盛景眉頭緊鎖,漸漸地哭的時候比笑的時候多。


    他不知自己是盼著春天早點兒來,還是冬日再久些,妝台上那頂玉冠預示著風雨欲來。


    東風漸暖,盛景在一個日頭正盛的晌午醒來,畫虛樓內一片寂靜。


    她睜開眼望著帳頂回憶片刻,方才起身活動活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屋內桌上放了碗白粥,還未涼透,她知道這是如意準備的,每年入了春,如意都會備些吃食,怕她醒來時自己不在身邊。


    端起粥幾口飲下,有些甜味,應是如意給她加了蜜糖,臉頰有淚水落入口中,口中滋味鹹澀難當。


    她從袖中取出鬼旗,插在桌旁,夜哭應聲落地。


    終究故事的走向未能脫離白墮的掌控,哪怕她早在千年前就已魂飛魄散。


    *


    日落西山,華燈初上,鬼市和幽冥樓前又熱鬧起來。


    如意與花月在廚房中忙活,準備盛景愛吃的菜肴。


    盛景與溫卓麵對麵坐在前廳,沉默良久,終是溫卓先開了口,他的語氣帶了些懇求的意味:“小景,你現在法力還未恢複,不是與冥界撕破臉的時候。”


    “噗嗤”一聲,盛景笑得前俯後仰,眼角有淚,說道:“怎麽我盛景想揍人還要挑日子嗎?”


    “你知道,我不是勸你收手,隻是不想你受傷。”趁著如意不在廳中,溫卓仍在勸她。


    “溫卓,連你也看不起我。”這是盛景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這令溫卓心痛難忍。


    他正欲再說些什麽,就聽到花月和如意的腳步聲漸近。


    雖然用膳的隻有四人,卻做了滿滿一桌菜,如意溫了些酒,給盛景倒了滿杯,輕聲叮囑道冷酒傷身,待法力恢複再尋些冰來痛飲。


    盛景端起酒杯一口飲下,滿麵笑容對如意說:“地府好胸懷,對待犯人都如此包容。”


    “啪”的一聲,玉做的酒壺落地,摔得粉碎,如意僵在原地,嘴角仍是初時上揚的樣子,可臉色慘白。


    溫卓歎了口氣,囑咐一旁不知所措的花月先回房,無論有何動靜都別出來。


    待花月從外麵將前廳的門窗合上,如意才有所動作,坐在盛景對麵,二人中間隔著一桌子她愛吃的葷菜和一碗鮮蝦餛飩。


    “如意,你身為八寒地獄的大獄官,卻屈就在畫虛樓做個婢女,委屈你了。”玉冠,諧音獄官,衛長風告訴她的便是這個消息。


    如意的身份終於印證了她內心的猜想,一切都說得通了,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我……我不委屈。”如意實話實說。


    “也對,反正我早晚也要去八寒地獄,到時候還要靠如意姐姐關照。”盛景語氣甚是輕巧。


    如意麵露慍色,語速有些快:“樓主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什麽樓主,大人莫不是入戲太深?畫虛樓哪裏是什麽冥界官府,牢獄而已。”盛景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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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講到畫虛樓的真實麵目了,難受啊


    第54章 封印解除


    千年前白墮死後怨氣衝天,難以消散,於是天界設立啟明秘境,而冥界則在鬼市造了個畫虛樓,門前一盞浮生燈,隻有生前未做惡事卻冤屈至死的鬼魂方能點亮此燈。


    畫虛樓主以自身為媒介,為鬼魂點通陰陽,入凡間布墜冥幻境,與冤魂共情,切身體會其平生及愛恨嗔癡,方能降懲惡人。


    曆來燃燈渡魂平怨氣的畫虛樓主甚少與外界來往,十分神秘,唯有地府極少數仙者才知其真實身份。


    原因無他,隻因十一任樓主生前皆是罪大惡極之人,以共情之苦償還罪孽,百年後才能入地府審判再墮地獄。


    在冥界規則中,精神上的折磨遠比□□上更能令罪人深刻反省,永不再犯。


    畫虛樓不過是一座特殊的監牢,樓主作為關押其中的犯人有何麵目交友作樂?深居簡出也在情理之中。


    曆任樓主不留生平記載、不留畫像筆墨便也不足為奇,卸任的樓主皆是牢獄之期已滿,對此地避之不及。


    接任者無須瞻仰前人所為。


    鳳鳴作為食三百的活惡鬼,做了第十任畫虛樓主,那第十一任的盛景又是因為什麽?


    如意緊緊盯著她,嘴角有些微微顫抖。


    “若是我沒猜錯,我是曆來關在這裏的罪人中唯一一個被封印記憶的?”盛景眼神堅定,語氣不容置疑。


    她平日裏以冥仙自居,入凡降懲皆自稱公正道義,如今看來,冥界中演技最好的不是她,而是這一眾明知她是何人卻裝作恭敬模樣的仙官兒們。


    如意微微點頭,桌下雙手緊握,骨節泛白。


    “以前我總說你我二人雖為主仆,實則是姐妹,是我大言不慚,高攀了大人……”


    後半句盛景未說出口,實際上……實際上你是看管我的獄官。


    “為什麽都要騙我?”站起身的盛景,問如意也問溫卓:“千萬別說你們是為我好,我承受不起!”


    隨著盛景一聲聲地質問,如意早已淚流滿麵,溫卓好容易找回聲音,有些許走調,他說:“這一切因我而起,你要怪就怪我……”


    他話音未落,隻見盛景突然抬手拔下頭上的重明鳥簪,在二人的注視下狠狠紮進自己的胸口。


    如意與溫卓阻攔不及,剛起身就被不知何時被召喚出的夜哭攔在原地。


    一口鮮血噴在桌上,盛景抬手抹去嘴角血漬,喃喃道:“對不住了如意,讓你白忙活一場。”


    *


    地府鎮妖塔,守在門前的侍衛突然腳下一陣地動山搖,忙衝進去查看。


    隻見生死符所鎮之處,出現隱隱裂痕,他們忙差人去稟告判官。


    判官與五殿閻羅王匆匆趕到,遠遠就瞧見鎮妖塔塔身傾斜,似有妖物要自地底破土而出。


    判官快步向前,大叫一聲“不好”,胸口倏地一窒,強壓住體內翻滾的氣血,生死符破了……


    一道刺眼白光自鎮妖塔內衝出,直上天際,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嘶吼聲激得那些法力尚淺的鬼仙倒地昏迷。


    這道白光正正落在畫虛樓裏倒在血泊中的盛景身上,其胸前重明鳥簪斷成幾節,血窟窿迅速愈合。


    如意與夜哭糾纏不休,打得難分難舍,溫卓一手扶在桌上,勉強支撐,盛景原身與元神合二為一,記憶封印也不複存在,他恐怕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陣勁風將如意與夜哭分開來,如意臉頰上有幾條被夜哭巨斧所傷的血痕,身上不知傷了幾處,她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望過去,眼前人陌生得令人生畏,不敢直視。


    “樓主?盛景……”她輕聲喚道,不想未得到任何回應。


    盛景行動幹脆利落,毫不猶豫地出了畫虛樓,直奔地府而去,剛到幽冥樓前,就被一道無形結界攔住。


    “盛景,莫要執迷不悟,再添罪責!”結界內出現幾人,說話的正是判官,他臉色煞白,語氣焦急。


    現下的狀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差,眼前的盛景一襲墨青色勁裝,未有任何裝飾的黑發散至腰間,左耳一隻圓形紅寶石墜子,野蠻又清冷,距離上次見她這身模樣已經過了近千年。


    “哈哈哈哈哈哈,天界善演正人君子,冥界善講笑話,你們把本王當傻子騙得團團轉,現在反過來勸本王不要再作孽?”盛景捧腹大笑,指著判官厲聲質問:“你們也配差遣本王做事?”


    內心難以抑製的怒火幾乎毀滅了盛景所有的理智,她想起這些年自己蝸居在畫虛樓中,學那些嚴苛得如同枷鎖一般的規矩和自殘自傷的共情之術,恨得咬牙切齒,一把火平了地府。


    她倏地出現在半空中,雙手高高舉起塗山,向著幽冥樓上空的結界重重一擊,隻聽“轟隆”一聲,結界出現一條裂縫,然後又碎了一地,盛景並未停手,再提一劍,直指守在地府入口的一眾冥仙而去。


    “盛景!不要!”溫卓飛身擋在塗山前,右手食指指尖與劍尖相對,塗山再未前進半分。


    他身後判官略略鬆了口氣,蛟龍神君身為塗山正兒八經的主人,哪怕它已受盛景所使,仍不會傷害他。


    “嗬,還沒輪到你,就上杆子往本王跟前湊?蛟龍神君是怕死得不夠快?”隻是略微晃了一下神,盛景又恢複了慵懶不屑的神色。


    塗山不會傷他,便也不會傷她,二人已不是千年前壓製與被壓製的角色關係,沒了塗山加持,對於盛景來說,宰掉溫卓為自己複仇便不是難事。


    被騙失|身也談不上什麽損失,隻要能殺他,別說失|身,就算多失幾次、多失給幾個人對於她來說也不算什麽!


    盛景冷笑一聲,遂將手中塗山丟到溫卓腳下,搖搖頭說道:“不是自己的東西終歸不趁手,這破銅爛鐵還給你,夜哭!”


    一聲令下,夜哭將手中一把巨斧遞給她,不想那把無甚奇特之處的斧子,落在盛景手中立時化成一條布滿黑色鱗片的長鞭,此物名曰離魂。


    她揚起手一鞭揮下,那鞭子如同靈巧有力的蟒蛇,帶著勁風向溫卓襲去。


    鬼仙之身的溫卓就算手持塗山也隻能勉強抵擋一鞭,閃電般的離魂再次襲來,他的左臂頓時被劃開一道傷口,血流如注。


    “神君,你不可再縱容她了,就算塗山無法傷那妖孽,還有泗水濱。”黑白無常出現在溫卓左右,撐起已布下防禦結界的黑紙傘護著他說道。


    這把傘撐不了多久,眼下能阻止盛景殺入地府的隻有溫卓了。


    “怎麽千年已過,地府還是這般無用?天界是你們給自己認的爹嗎?”盛景收回長鞭,將上麵新添的血跡遞至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仇人的鮮血太過美味,她和離魂都想要品嚐更多。


    已被仇恨衝昏頭腦的盛景無暇顧及其他,攻勢更加淩厲,不多時,連黑白無常和守在幽冥樓前的一眾侍衛皆被她重傷。


    吸滿了鮮血的離魂,黑色鱗片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力量又見增長。


    盛景側坐在夜哭左肩頭,嘴角含笑,雙腿交叉,仍是那副嬌嬌悄悄的模樣,卻有種說不出的狠戾。


    她揮鞭指向早已遍體鱗傷的溫卓,笑道:“神君,你做出這般無用的架勢就不好玩了哦。”離魂落下,正中溫卓的左腿膝蓋,他一時不支,單膝跪地,模樣甚是狼狽。


    “嘖嘖,判官,十殿閻羅什麽時候到?你們天界的爹爹不管用啊。”盛景捂嘴輕笑,似是想到什麽,她故作驚訝地望向溫卓,問道:“莫非神君深陷情愛難以自拔?”


    白墮死前預言蛟龍神君終會為所愛之人永墮地獄,莫非這所愛之人指的是自己?天界司命和月老都不屑寫這樣的故事橋段!


    盛景想到此,啐了一口,低聲道:“晦氣。”


    溫卓早就瞧出盛景無傷人性命的心思,隻想折辱他們,心中就有了打算,隻要盛景不攻入地府放出一眾惡鬼危害人間,泗水濱便不會被他召喚出來。


    若是事情真的發展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泗水濱隻會困住她,不會傷害她,他不能也不會再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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