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錘離盛景頭頂半尺處,堪堪停了下來,適才還惱羞成怒的副將也沒了聲響,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嚕,睡得十分沉。


    一眾天兵天將睡得東倒西歪,盛景又將夢簫細細擦拭了遍放回乾坤袋中,要說孤寐怎麽千百年難得一遇呢,說睡就睡,效果出奇地好。


    “就這麽走了?”溫卓見盛景整理好東西,就往南天門內走,忙上前問道。


    “不走幹什麽?難道我還給他們一一蓋上被子不成?我隨蛟龍神君入天界請教,不想南天門守衛都在睡覺,實在不好意思擾了眾仙好夢,就不勞煩各位招待,先走一步。”有理有據,盛景甚是滿意,自己從前以做冥仙榜樣為目標,現在打算做三界榜樣了,能力強的人,肩上的擔子自然重些。


    第66章 荷花池


    九重天宮內靜悄悄的,二人自打入了天界,就再未瞧見一個仙者。


    盛景本著見招拆招的原則,徑直往天君的玉清殿走去,倒也不急,邊走邊賞沿途風景,她在天界待了近千年,一直都被鎖在天雷台上,從未有機會看看九重天宮究竟是何模樣。


    她隱約記得淩霄寶殿後便是天雷台,不由分說,便拉著溫卓往那處去,溫卓本想出言勸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我關在這裏時,不怎麽抬得起頭,以為東西南北四根引雷柱有百丈高,沒想到竟不足十丈。”盛景站在台子邊,雙手背在身後,語氣淡淡的。


    聞言,溫卓點點頭:“你受苦了。”


    “撇開白墮不談,夜覃確實是我滅的,我自認在此地已償還得足夠多了。”語畢她轉身就往外走,眼角掃到不遠處一個下圓上方的石龕,打眼一瞧並未有何不妥之處,可細細看去,卻露出錦袍一角。


    盛景故意加重落腳的力氣,突兀的篤篤篤腳步聲回響在寂靜的環境中,甚是吵雜。


    “嘖嘖,本想拜會一下雷母,敘敘舊,哪知這般不湊巧,連個人影都沒瞧見。”盛景嘴上說著,抬手將那露出的錦袍塞了回去:“本王在天界的舊識不多,雷母算一個。”


    石龕微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似是被嚇著了。


    “神君,本王前陣子撕碎一隻虎妖不過眨眼間,你說若是本王與雷母切磋切磋的話,能走上幾招呢?”


    溫卓瞧見盛景臉上那抹狡黠的笑,知道她成心逗雷母玩,應和道:“雷母身為天界神女,本事定然比區區虎妖強上千萬倍,想來至少百招。”


    話音剛落,石龕抖動得更厲害了,引得盛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看來是本王小看了雷母,時日尚早,不如就在此處歇息,等雷母回來,本王當虛心討教。”她裝模作樣地就要席地而坐。


    石龕一角露出個巴掌大的小人兒,穿著一身華服,額間有枚青色閃電印記,正是不久前在上水莊帶走招財金蟾的雷母。


    “神女這是修的什麽功法?如此袖珍。”盛景直起身,盯著石龕說道:“天界果真臥虎藏龍,個個本事了得,不知神女可方便比試幾招?”說著從腰間取下離魂,朝空中甩了一鞭,砰的一聲,腳下地麵竟震得晃動了幾下。


    雷母咽了咽口水:“不……不必了。”


    “可惜,可惜,那等雷母方便的時候,本王再來討教。”盛景並未過多糾纏,起身便走,還貼心地將石龕上的小門合上。


    雷母不過是受天界之命,二人談不上深仇大恨,剛才這番舉動不過是出出奪取金蟾的惡氣罷了,看不起冥界就算了,看不起她就萬萬不能!


    許是心中高興,盛景不自覺地輕聲哼起了歌,二人很快便到了玉清殿前,不出意料,門口連個守衛都沒瞧見。


    “你爹喜靜?”明知不可能,盛景還是問了一旁的溫卓。


    溫卓眉頭緊鎖,他自幼喜歡獨來獨往,塗山認主之後早早去了泗水濱,甚少與九重天宮走動,雖與父母鮮少來往,卻也深知玉清殿從未冷清過。


    怕有什麽危險,溫卓讓盛景走在他身後,推開了玉清殿的大門。


    正殿巍峨,琉璃做的殿頂耀眼奪目,光彩照人,數十根紅色石柱上麵雕著金龍戲珠,攝人心魂。


    麵前一不見邊際的荷花池,將大門與正殿分隔開來,盛景四下看了看,並未瞧見石橋或船舶:“飛過去?”


    溫卓搖搖頭,解釋道麵前這荷花池他也是頭一次見,記憶中正殿前是九十九級石階,兩側有高聳入雲的華表,並非眼前場景,玉清殿不得高聲喧嘩不得禦劍不得擅動術法,飛過去恐怕不行。


    “什麽狗。屁規矩,試試才知道。”盛景躍至空中剛剛挨到荷花池邊,就被一堵無形的屏障擋了下來。


    溫卓在腳底施下術法,試著踩在水麵上,結果生生掉入水中,驚得池中錦鯉四下而逃。


    盛景強忍住笑,伸出手將溫卓拉了上來:“這水洗澡有些冷吧,神君快快上來。”


    麵露慍色的溫卓施法將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變幹:“博大王一笑倒也無礙,不知大王還有何法子過河?”


    盛景脫下鞋子,將袖子和褲腿係緊:“遊過去。”


    語畢,她縱身跳入荷花池中,朝著正殿方向遊去,一群錦鯉圍著她轉圈似是好奇,她覺得有趣,也細細打量了魚群,黑色、紅色、金色的錦鯉,小的有胳膊小臂那麽長,大的三尺有餘,個個肥美,看得她都有些餓了。


    遊了約莫一刻鍾,她估摸著差不多了,不想頭一露出水麵,正殿離她仍是遙遠,而背後站在岸上的溫卓倒是清晰可見。


    盛景心中咒罵一聲,浪費表情浪費力氣,白遊了。


    她轉身扒住岸邊,搜腸刮肚想找些話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不想頭頂的人先開了口:“大王戲水的姿勢優雅,小仙領教了。”


    盛景心一橫,倏地撐起身子,隻差半寸就挨到溫卓的臉:“博神君一笑倒也無礙,不知神君還有何法子可過河?”


    她以為溫卓自恃正人君子,怎麽也得如往常一般紅了臉,不想他往前又湊了湊,微涼的唇挨上她的:“想來是有的。”


    盛景翻身上岸,變幹了衣裳和頭發,倒是她先漲紅了臉:“神君輕薄女子倒是熟練。”


    “哦,也要看人,本君與姑娘做了二十載夫妻,何談輕薄,我記得上個月……”溫卓話未說完,便被盛景死死捂住嘴,再發不出半個音兒。


    “溫卓,幹正事兒!”盛景惡狠狠地說道。


    手心傳來柔軟的觸感,盛景忙將手鬆開,摸上腰間離魂,似是警告溫卓,再說些有的沒的,就打上一架。


    溫卓並未多言,手中結印,待訣成,右手兩指指向眉間,發出一道亮光,片刻他化成一條蛟龍,躍入水中,片刻間就到了對岸,站在正殿前向她揮手,示意她如法炮製,化成原身,適才他在岸上看到清澈見底的池水中,除了盛景寸步難行外,其他錦鯉都可四處遊動,甚至有的遊出了他目力可及的範圍,便有了猜測,原身才可過。


    盛景效仿溫卓化成原身,卻並未立即入荷花池,而是用離魂生生砍下自己一尾,傷口處血流如注,百年才能再生一尾,她對自己倒是下了狠手。


    “不要!”溫卓被盛景的舉動驚得大喊,慌忙結印再變回原身,卻被身後的人阻攔。


    “撲通”一聲,盛景將斷尾扔進荷花池,適才還在水中悠閑自得的錦鯉,如猛獸一般向著斷尾襲來,尖利的牙齒頃刻間就將斷尾啃食完畢。


    第67章 破境


    “蛟龍神君若還當自己是天界中人,就待在此地,別再掙紮。”熟悉的聲音傳來,溫卓扭過頭正看見舉止威嚴的天君,二人之間,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君臣更恰當些。


    “妖王,沒想到,千年過去你還是如此冥頑不靈,天界還未追究你擅自逃出冥界的罪過,你倒敢上九重天宮自尋死路。”強行摁住溫卓的司戰星君衝著荷花池對岸的盛景喊道,這荷花池內養的錦鯉皆是以怨氣為食,盛景原身根本無法全須全尾地通過。


    盛景再化為人形,強忍住小腿處傳來的陣陣劇痛,定下心神,仔細打量荷花池中的情況,果然如她所料,一尾入池後錦鯉少了些,池底的模樣也看得更清楚,天界倒是打得好算盤,若不是她早年喜歡看些異聞誌怪的話本子,其中有關於解怨池的記載,可大可小,無邊無際,不載船,難泅水。與其說是解怨,不如說是食怨,一旦怨念之物入池,便無法逃離,直至滿池錦鯉吃飽,她但凡粗心大意些,恐怕眼下已被啃食得不剩多少。


    池底有一處與其他地方不同,盛景適才遊水時瞧見過,並未放在心上,以為是什麽裝飾物,想來這條突兀的紅鯉並不是畫在池底,而是被人施法困在此處。


    看見盛景再次跳入池中,司戰星君再喊道:“妖王莫要小看這解怨池,你以人身,無論如何是過不來的。”


    盛景並未理會,小腿處的傷口滲出的血跡在荷花池中散開,帶著怨氣的血腥味將一池的錦鯉都吸引來,它們圍著盛景小腿打轉,有些急躁,荷花池內的水被攪得翻騰。


    正是此刻,她猛地紮進水中,密密麻麻的魚群跟著她的腿遊動,她單手結印,一掌拍在那處紅鯉身上,魚群突然發覺水中有可食的怨念之物,掉頭就向紅鯉處衝來,卻趕不上盛景的速度,她緊握住紅鯉,一仰身出了水麵回到岸邊。


    適才一番動作不過眨眼間,待眾人看清,瞧見的是渾身濕漉漉的盛景懷中抱著個同樣濕漉漉的小童。


    “阿肆!”溫卓被鎖仙繩困住,一雙眼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再無半點兒平日冷淡的模樣。


    天君見他如此“失態”,語氣頗為不滿:“讓妖物喊你做爹爹,神君真真兒是被妖女迷了心智,此地乃九重天玉清殿,神君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盛景將阿肆麵朝下,放在自己膝上,拍了拍她的後背,隨著幾聲咳嗽,她將那一口困住神誌的水吐出,盛景瞧阿肆沒有大事,也放下心來,將她放在地上,正準備施法幹了兩人的衣裳,就聽見阿肆大聲哭喊:“娘親,神女姐姐被天界捉走了,求你救救她吧。”


    突如其來的一聲“娘親”喊得盛景原地打了個趔趄,她愣了片刻,先是幹了二人的衣裳,再蹲在阿肆麵前,拍拍她的小腦袋:“怎麽突然喊我娘親了,想嚇死我嗎?”


    “嗚嗚嗚嗚……神女姐姐說我爹爹是溫卓的話,娘親就隻能是你……嗚嗚嗚嗚,娘親,你救救神女姐姐吧,她為了保護我才被他們捉走的。”阿肆哭得大聲,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盛景從袖中取出一方幹淨帕子,塞進阿肆手中:“瞧你這一臉,我下不去手,你自己擦幹淨吧,既然她是為了你,我就勉力一試吧。”


    見盛景答應得爽快,阿肆也不客氣,拿起帕子先擦了眼淚,再擤鼻涕,打著哭嗝四下張望,她被人逼回原形,就失去了意識,並不知道此地是何處。


    “阿肆!”熟悉的聲音傳來,適才她以為自己聽岔了,恐怕是太想爹爹才會有幻聽,眼下又一聲傳來,她尋著聲音看去,被幾個陌生人架住肩膀的不正是她爹爹溫卓嗎?


    才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爹爹,阿肆怕!”


    “住口!大膽妖孽,也敢認蛟龍神君為父!”天君氣不打一處來,一揮袖,解怨池中的水揚起一丈高,衝著阿肆襲來。


    巨大的水浪砸在盛景布下的結界上,發出“砰”的一聲,落回池中。


    “天君跟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計較什麽,嘖嘖,有失|身份。”盛景雖向著對岸說話,可注意力都在解怨池中,角落不起眼的幾株荷花有些打蔫的跡象,時間還得拖上一拖。


    “本君可以不與她一個小妖計較,解怨池的錦鯉吃上九尾,便會自行消失,屆時妖王就可到玉清殿為自己要個說法了。”天君雙手背在身後,語氣像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一般。


    盛景鼓掌:“天界是不是近些年式微了?千年前也隻要本王八尾,就能捆到天雷台,今日竟要本王自斷九尾,去了近九成法力,這麽怕本王嗎?”


    對岸此起彼伏的叫罵聲傳來,看來今日玉清殿甚是熱鬧,盛景並不理會,拉著阿肆在解怨池岸邊坐下,示意阿肆同她一般把小腿以下沒入水中,二人戲起水來。


    “娘親,爹爹沒事吧?”阿肆眼中含淚,哽咽道。


    “沒事沒事,你爹的本事大著呢,嘿嘿,自稱娘親我還不適應,我呢,本事與你爹一般大,看我倆誰先破境吧。”許是盛景正經說話時底氣甚足,阿肆止了眼淚。


    小腿處不斷滲出鮮血,躁動的魚群大大加速了水流的速度,眼看越來越多的荷花垂下了腦袋,軀幹處漸漸發黑。


    第一個瞧出不對的是司命星君,他膽小怕事,並未大聲張揚,而是輕輕拉了拉身旁一位司藥神女的衣袖,低聲道:“解怨池中的荷花靠什麽為生?”


    神女被此起彼伏的叫罵聲擾得心煩,這幫子神仙平時個個吹自己多厲害本事多大,眼下怎麽不見有人去對岸與那妖王打上一場,在這裏逞什麽口舌之能,非得誆人卸去九成法力才敢動手,傳出去也不怕丟人。


    聽到司命星君的問題,她有些不耐煩道:“還能靠什麽為生,自然是解怨池水,荷花數量決定解怨池中的錦鯉數量,荷花越多,錦鯉自然也越多。”


    司命星君大叫一聲不好,正要開口提醒,就瞧見一池荷花倏地敗了,荷葉黑得如同墨汁一般,池中半條錦鯉也無。


    盛景這才將腿從池中抬起來止了血,損失了這麽多,回頭得讓若水和如意多做些好吃的,給她補補。


    第68章 大結局


    仔細說起來,血中帶毒也是天界所賜,以前為了躲避天界追殺,盛景曾藏在瘴氣甚重的山林中百年,靠林中的果子、小動物為生。瘴氣有毒,能在此中存活的植物、動物早已習慣。


    盛景幼年過得艱難,吃食也不挑,她便不覺得多苦,久而久之,血中帶了毒,後來入冥界,原身和元神被迫分離,這毒血便隨了原身九尾蛇。


    適才她割去一尾,以毒攻毒,破了解怨池,她自認這買賣劃算。


    對岸一眾神仙見一池荷花都化為枯葉,麵麵相覷,愣神的功夫,倏地“砰”的一聲,捆在溫卓身上的鎖仙繩斷成幾節。盛景所化的九尾蛇甫一入水,就被蛟龍托起,浮在水麵上。


    身披黑色麟甲的蛟龍遊在水中,身上馱著同樣體有麟甲的九尾蛇,九尾蛇頭上頂著個水球,包裹一尾紅鯉,畫麵倒是有些震撼,仿佛濃墨中點了一朵梅花。


    “早知道神君還有這本事,我就安心坐在對岸跟他們打嘴仗了,白白斷了一尾,嘖嘖,疼啊。”盛景故意打趣道。


    “你還知道疼?你向來是個主意大的,就算知道我能掙脫,也不會坐以待斃。”溫卓有些生氣。


    “那是自然,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來得實在,再說了,你此法行不行得通尚且不知,我今日上了天界,就不能空手而歸。”話一出口,盛景又覺稍顯不妥,黑色遮蓋住了血跡,她剛剛低頭細看,才發現溫卓身上大大小小不少細小的傷口,滲出的血將周身水域都染成了淡淡的紅色,於心不忍,又道:“不過,你是靠得住的,萬一我入了水一身怨氣激得荷花再生,豈不是拚個兩敗俱傷。”


    溫卓聽出來她心疼他,她明知已破了解怨池還顧得他的心思,心下好受不少,片刻後一家三口就到了對岸,一眾神仙早躲進了玉清殿中。


    擔心等下打起來傷及無辜或再被旁人捉住吃苦,溫卓未將阿肆化為人形,而是收入袖中,隨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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