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那麽痛苦,隻有拚命地幹活讓自己沒閑暇時間,夯木樁、拉磚瓦……可結果卻是徒勞。


    “回去問二弟?”李誠對妻弟的回答有點吃驚,這麽好的機會有什麽好問的,當初出來當泥瓦匠也沒像現在這樣猶豫。


    隨之轉念一想以為他是怕自己去不了,獨自前往過意不去,想到這一茬心頭甚感欣慰,笑嗬嗬地騰出一隻手拍拍其瘦削的肩頭到:


    “懷安,你不用顧忌姐夫,想去就去,二弟他肯定也讚同你去應征的,跟著那些大師傅學本事!”


    “在家裏也能學本事,再說我木藝差,給太後建佛塔出容不得半點差錯,萬一犯了忌諱,便是蹲大獄的下場。”劉懷安道。


    之前不曉得深淺,旁人隨口一說誇讚幾句,便自認為手藝極好。


    出了門,當接觸眾多工匠後,才發現自己真真為井底之蛙,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


    李誠聽他這般講,覺得也有些道理,讓他回去跟家裏人再好好商量商量,便不再多勸。


    過了七八日,主家的新房子到了收尾工序時,劉懷安便跟作頭告了一天假回家。


    因李誠讓他幫忙給妻子稍了些工錢回去,劉懷安回自家前先去了大姐的住處。


    “你可真夠大方,一出手便租下那麽貴的房子,平日怎沒見你對家裏人這麽舍得?”


    自知道弟弟非但放走了顏溪,而且還租房貼補日常花銷,劉芙越想越氣得慌,見了他自然一頓數落。


    心神不屬的劉懷安由著她責怪,腦子裏全是姐姐告知的顏溪上門還錢之事,心底深處隱藏的那一朵火苗徹底消失,空寂的厲害,連出聲說句話的氣力都沒有。


    “作什麽死樣子!你記掛她,可人家能耐的很,才離開多久就掙一二十貫錢。好端端的姑娘家,穿神身男裝跟男子一起走街串巷,讓旁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


    劉芙見弟弟雙目呆愣,麵上無悲無喜,一副魔怔的模樣,氣得欠身推了他一把。


    世人常道紅顏禍水,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家弟弟也著了道,被害成這個鬼樣子。


    是啊,連姐姐都說她本事大能掙錢,自己如今落魄的隻有靠做苦力才能糊口,真若跟了他也是過苦日子。


    劉芙看弟弟絲毫未聽進勸,依然不死不活的沒丁點生氣,又氣惱又心疼,哽著嗓子溫聲安撫:


    “懷安,聽大姐的,咱不理她了好不好,回頭姐給你相個好人家。”


    “好……”劉懷安點頭應了聲,隨即起身拿包袱要走。


    “你要去哪兒?!”劉芙被他突然反常的舉動嚇了一跳,尖著嗓子抬高聲音問道。


    “回家,讓大哥早點去衙門報名應征,姐夫過幾日就能回來。”劉懷安淡淡回了一句,勉強向不敢吱聲撒嬌的外甥外甥女笑了笑,抬腳朝門外走去。


    “趕什麽慌,吃了中飯再走,過年的臘肉我還留了兩塊……”劉芙跟在其身後留人。


    “姐,不用了,我回去吃。”


    ……


    看到匾額上“平江劉記木工作坊”幾個大字時,劉懷安怔了怔,原來已經到家了。


    “二哥?你回來啦!”院中做事的劉懷平精力不集中,瞥見站在大門口外的劉懷安,麵上一喜,扔下手中的工具連忙迎上去。


    自從一起玩的堂哥離家做活後,他的日子變得無聊透頂,父親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身上,三天兩頭挨罵,如今官家征工他年歲不夠,更令他鬱悶。


    院子裏以及作坊中等諸人聞聽劉懷安做活歸來時,神色各異,劉懷山喜出望外,弟弟一走就是月餘,而且還是跟二叔置氣離家,他生怕做工時分心出了什麽閃失。


    見他好胳膊好腿歸來,自然高興不已,偷偷瞄眼二叔劉守從,發覺他臉色十分難堪,眉頭蹙起疙瘩,劉懷山趕緊收斂喜悅的神色,生怕二叔說到做到不讓弟弟跨進家門。


    “二哥,累不累?快進屋喝口水,包袱我幫你背!”


    劉懷平跑到劉懷安跟前,笑嘻嘻地周身打量他一通,然後分外熱情地伸手去取其肩頭挎著的包裹。


    聞聲出來的夏氏看見這一幕,心頭立時不快,故意壓著嗓子低咳幾聲,隨之對兒子道:“懷平,壺裏的茶水燒好了,給你爹和三叔送過去。”


    交代完後,才問輕飄飄對劉懷安說:“懷安做活回來了,這次出門久想必掙下不少錢吧。”


    曉得其心思,劉懷安輕巧避開了堂弟的動作,客套地回應幾句,又跟吳氏和江氏兩人打了聲招呼。


    隨後才扭頭淺笑著向步出作坊的劉懷山道:“大哥”。


    “瘦了,這次回來歇息幾日?”劉懷山頷首應了聲,仔細端詳一番弟弟,問道,他清楚外出幫人修建房舍的匠工每輪工事做完會休沐幾天。


    “我向作頭告假回來的,黃昏十分還得趕回去。”劉懷安答道。


    說完側目朝斜對麵的作坊鋪子裏瞟了下,不巧跟正樣向自己的三叔劉守敬撞著正著,於是躬身行了禮。


    而一旁的劉守從沒抬頭,仿佛門外的侄子根本不存在一般,而心情本就難受的劉懷安見二叔倚老賣老,也生出了脾氣未出聲問禮。


    同劉懷山說了句:“大哥,我回來是有事跟你說。”


    劉懷山笑道:“官家張榜征工之事吧?盡管去,大哥支持你,家裏諸事不用操心。”


    天家無小事,一大早廣征天下能工巧匠營建千慈塔的皇榜便張貼在京都各個城門口,居於西水門的劉懷山比劉懷安他們還早一步得知消息。


    但他自知不管家裏還是作坊皆離不開自己,便沒做妄想,劉懷山揣測以弟弟的脾性鐵定要報名的,果真被猜中。


    “是為征工的事。”劉懷安點頭,望了望廳堂裏的劉懷平等人稍做猶豫,才凝視著劉懷山道:“但不是我去,是想要大哥你去。”


    “我去?!那如何使得,我走了作坊一堆活誰來做?!”劉懷山立即否決弟弟的提議,連連搖頭,“絕對不妥,我不去!”


    “是啊,二哥,大哥走了,咱家鋪子咋辦?”麵露遺憾的劉懷平附和道,他自己特別參於,可惜朝廷對年歲有限製,必須為十五歲以上壯勞力。


    “我跟姐夫說好了,等這家主顧的房舍完工,我就暫時回作坊做事,頂替你一段時日。”劉懷安拋出自己的計劃。


    “那也不行,許多活項你都沒上過手。還是你去,我就呆在自家作坊裏守著。”劉懷安再次態度堅決拒絕。


    “懷安,你大哥說的對,家中哪能離得開他。再說給太後建塔,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事。你頂他十天半月沒問題,可擱不住一年半載,到時老主顧都跑到其它人家的鋪子裏了。”


    吳氏理所當然站在丈夫一邊,丈夫是屬於悶頭吃力做事的實誠人,到了工地,尚不曉得怎樣被人欺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則會後悔一輩子,


    接下來劉懷安又歸軟勸幾句,見夫妻倆依然故我,嘴巴硬得比鴨嘴還很,無奈長歎一口氣,隻好應允。


    至於自己去否,劉懷安內心糾結許久後,才決定去工部衙門報名。


    日暮時分,當他準備歸返工地時,腳步不受控製地竟上了去東水門的蓬船。


    第23章 新居   新鄰


    市23


    見不到本人,看看她是否安穩地住在清平巷也好,劉懷安站在船頭望著被落日映成橘色的河麵,出神地想。


    ……


    東水門附近的一條喧囂古舊的巷子裏,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正吃力地推著板車往裏走,車上放了兩個深棕色的鼓肚木桶。


    由於巷道不太寬敞,需時不時地為往來的行人讓路,還要小心奔跑嬉鬧的孩童磕碰車角,以致少年動作顯得有些笨拙,晃得車中的桶、瓢、碗、小泥爐子哐啷哐啷直響。


    推車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搬來九流巷子沒幾日的顏溪。


    那日從劉芙家回來的第二天,她去田宅牙行打聽租房消息時,中人便給指了兩三處地方讓她自己去挑選。


    恐卡著租期點退房搬家牙行有意見,不敢在相看房子上耽擱太久,三處房舍經過比對,便挑了各方麵勉強過得去的一處。


    房錢每月五百文,跟三貫比起來便宜的太多,但兩處的居住條件也沒法比,目前她同幾戶人家合租於一個院落。


    並非她不想住好宅,實因囊中羞澀,拿不出過多的銀錢,起早貪黑掙的家產還過賬後,又變成了窮光蛋,交了一季租錢後荷包裏僅餘幾百文錢。


    房子所在的巷子名叫九流巷子,取於三教九流一詞。


    顧名思義,巷子裏人員複雜,做什麽活計的皆有,河邊埠頭賣苦力的力夫很多,像她一樣推車擔挑走街串巷的小商販子亦不少。


    未至四月,傍晚時刻風中尚帶著幾分涼意,但此刻顏溪卻大汗淋漓,若非她在胸前纏了一圈細棉布,估計衣衫都粘貼後背了。


    貧民巷不隻房舍破舊,連地麵上的青磚石瓦也坑坑窪窪,她推車技術僅夠三流,為了不翻車必須捏著力耐著心慢慢往前走。


    賣了兩天的香飲子,雖說生意還不錯,可收益跟賣花比起來仍然有些差距。


    搬走前兩日,她跟大勇說自己要回家,以後不能跟他一起合夥賣花了。


    雖說非常舍不得相處融洽配合默契的小夥伴,但為了不給自己惹來大麻煩,非得如此。


    ……


    當顏溪咬牙攢足氣力使車子越過石檻進入租住的院落時,一位五十多歲麵目慈祥的婦人見她滿頭大汗,笑道:


    “湯飲賣完了?快去井邊洗把臉。”


    顏溪笑笑,“哎”了聲,把車子推到緊貼自己所住的屋子簷廊下方。


    要說新租的房子唯一讓顏溪滿意的地方便是有口水井,她每日最少消耗兩三桶水熬煮香飲子,這樣以來無需再費力去外頭挑水用。


    為盡量可能多收租錢,房主在院落的四個方向皆建了房舍,南北東西相互對應,加上院門所在的過道一共十二間,合圍成四合院。


    九流巷子南北走向,院落出入的大門位於東北處,而顏溪目前住在座南朝北最東南的哪一間。


    因房門朝向北,冬天寒風吹夏季易往房中漂雨,因此簷廊要比其它三座深了不少,倒方便了租戶放置東西。


    顏溪安置好車子,掏出鑰匙進了屋,十五六平大小的房間被粗木屏風隔成裏外兩間。


    隻她獨自住,顏溪把原來的空間格局稍稍改動了下,臥室看看夠放下一床一桌一凳。


    剩餘的大半地方用來放置製作香飲子的各類物什,為防失火發生意外,她特意將兩個火爐放在窗戶下,窗欞大敞通風透氣。


    顏溪隨手從掛衣繩上取了條棉巾學著男子的做法,斜搭在肩頭,端上臉盆拎著木桶向水井走去。


    水井在院落中央,因天色將暮,其它租戶陸陸續續歸家,井邊有人在用轆轤汲水。


    搬來的次日顏溪已向各位鄰居送過見麵禮打過招呼。


    因此對汲水的精壯年輕漢子有些印象,好像是在倉橋旁的埠頭做力夫。


    顏溪認出青年的同時,對方亦看到了新搬來的鄰居,將打上的水從公共木桶裏倒進自己的桶中後,直起身爽朗熱情的道:


    “也才回來?我剛稱的豬頭肉,要不要一起喝兩盅?”


    “不了,街頭鋪子上剛吃過,待會還得泡香料煮湯水。”顏溪笑著搖頭婉拒道。


    院子裏沒有耳房,租戶若想做飯菜需自己想辦法自備鍋灶,獨身或身旁沒有孩子的夫妻幾乎不怎麽生火燒飯。


    接連幾日奔波勞累的顏溪無絲毫做飯的興趣,都是在外頭小食肆裏解決。


    青年漢子嗬嗬一笑,說了幾句客套話,提起水桶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剛從深井中汲上來的水觸之清涼,顏溪迅速地在排水地槽旁洗了麵,然後重新打了大半桶準備回房燒水搓澡歇息。


    由於吃罷早飯就得出攤子,為保證湯飲味道新鮮度,必須得夜裏醜時起床熬湯,所以她一般很早便入睡了,不然強體力勞作身子真的受不住。


    轉身回屋時,忽聽門口有女孩驚喜的喊聲:“娘,爹回來啦!”


    大院的孩子不多,顏溪識出是整租了座北朝南三間房的那戶人家孩子的聲音,男主人至今她還沒見過,據說外出做活去了,出於好奇扭頭望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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