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麽偽裝,也是早春啊,春寒料峭。


    她不敢再由著心意打瞌睡,起身轉悠轉悠,忽然一列滿載青磚的騾車映入眼簾。


    數了數,五匹大青騾,很是威風氣派,四周做活的人暫停手中活計,議論紛紛。


    “瞅這騾子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


    “嘖嘖嘖……買這麽多青磚得花多少錢!”


    “大戶人家,誰在乎這點錢,跟拔根汗毛一樣。”


    “跟顏家三郎挨邊是誰家啊?”


    “去問問。”


    ……


    顏溪望著騾隊在對麵一路之隔的田間停下,原本大片的楊樹苗於去年先後遭逢旱澇,早已化作腐木入了泥土。


    看今日這般情景,想來主人家買田根本不是為了種樹的。


    不知道跟這種權貴富賈做對門是好事還事壞事。


    顏溪剛吐出一口濁氣,便見人湊過來八卦。


    有認識她的人問道:“三郎,對麵哪家的?恁氣派。”


    顏溪搖搖頭,恐出言惹禍,指著翹尾巴拉屎的青騾羨慕道:“是氣派啊,我要有頭大青騾就好了,省得自己拖著車來來回回。”


    有識貨的人接話:“別想了,那是正宗的關中騾,可不便宜,得好幾十兩銀子呢。”


    有人玩笑道:“不是賣了半畝田嗎,想買照樣買。”


    “三郎,你田賣虧了,前兒四狗家賣八十貫一畝呢。”


    ……


    從這群人中知道不知真假的消息,比如一些人耐不住高價賣掉部分田地;哪個地方的泥土做出來的土坯好;現今不僅木材磚瓦漲價,連稻草高粱蘆葦等等也漲了……


    笑談中時間過得快,萬正興他們沒讓她待的太久,太陽落到半山腰,提著食盒的夥計便來跟她交接了。


    “二東家讓我給捎的飯菜。”


    不說還好,提起飯啊菜啊的,真餓了,又渴又餓,半晌不午的隻吃個鍋盔。


    沒矯情,道了謝接過食盒問過夥計吃了否,步入草亭開始吃飯。


    一盅菌菇雞湯,一碗燒羊肉,還有碗醋溜白菜,吃的她口舌生香五髒饜足。


    入城時,還天光大亮,顏溪正思索著要添置什麽東西,忽聞賣炭火的吆喝聲。


    真是想著什麽來什麽。


    她脆聲笑問趕著毛驢的老翁:“炭翁,什麽價啊,我離的不遠能否送家裏?”


    老翁將車沿街邊停靠噓了聲,人和驢皆駐足,“隻剩兩袋,算小哥便宜點,五十文,連人帶炭包送到家門口。”


    顏溪沒再繼續還價,爽快地當即給了錢,報了梧桐巷的住址,將食盒放在隨後自己跳上車,炭翁邊囑咐他坐好邊熟練地牽驢掉頭轉向。


    第74章 對門鄰居


    福順跟在鼓足……


    福順跟在鼓足力氣搬木炭的顏溪身側, 笑嘻嘻道:“我還以為三郎哥把被褥忘了呢。”


    顏溪一口氣將麻袋提到屋簷下,叉腰喘著粗氣望著光溜溜的晾衣繩啊了一聲,“我還真給忘了, 還好有順子你!”


    “還有娘呢!”春丫鼓著腮幫子及時補充道。


    顏溪笑眯眯地捏捏春丫的鼻子, 一時沒留意手沾著炭灰, 抹的小丫頭灰不溜秋的,配著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愈發可愛。


    這時程氏提著水壺溫聲道:“下晌潮氣重,褥子擱你們屋了。你沒生爐子,這壺茶水你先用著。”


    顏溪沒和她客套, 忙接過水壺道謝:“給嫂子添麻煩了, 洗把臉我就回去,明兒再過來。”


    答應萬正興建房子前看守半日磚木,接下來東水門食攤生意是做不了了,不如早點將廚具搬來。


    說不定到時可以邊看東西邊擺攤,那裏的人流量可不少, 茶攤小販亦有。


    程氏非多嘴多舌之人, 聽他說夜晚歸家住宿, 便關心地道晚間風寒趕早回。


    顏溪笑著應是, 回屋先用熱水洗了臉,再將食盒中的碗筷盅盤洗刷幹淨才鎖門離去。


    接下來兩三日顏溪在搬東西買東西看東西中度過。


    正月初九, 顏溪經過再三檢查確認食攤所用皆已備齊,可以張羅小買賣了。


    她不準備搞複雜的吃食, 先從發家的羊骨湯炊餅開始, 西水門有京都最大的魚市肉行十分便利。


    天剛泛出靛青,她便背著藤條編的簍子迎著隱含春意的冷風乘著烏篷船去往肉行。


    京都人喜歡吃炙羊肉,剔下來的羊棒骨也非常受歡迎, 尤其受麵館廚子們青睞。


    水路順暢,到了肉行天才蒙蒙亮,京都城遠沒有白日的喧囂嘈雜,不過行市裏卻是一日中最繁忙的時候。


    批發的零買的,人潮湧湧。


    行市是一條狹窄的長街,肉鋪林立,讓人看花了眼,空氣中充斥著葷腥膻騷味。


    離巷口不遠的位置就有賣羊肉的,顏溪不想再深一腳淺一腳往巷子深處走。


    問明了價錢,就近買十來個棒子骨放進背簍裏,試營業階段,一次不敢買太多。


    佐料從東水門家裏帶過來的,芫荽蔥蒜昨日買回來的,怕耽擱時間骨湯火候不足。


    ……


    “對不住啊,吵醒你們了。”顏溪滿臉歉意對給她開門的程氏說。


    “無事,我起的早。”程氏微笑搖頭,“爐火我生起來了。”


    顏溪連聲道謝。


    昨日下午顏溪離開時拜托程氏早晨幫她將爐子生火,她要熬骨頭湯下午去西郊擺攤,恐火起的慢時間來不及。


    顏溪望著程氏纖瘦的背影,想要開口的話咽下了。


    出門擺食攤並非人人都合適,而且自己不是也覺得很辛苦準備等房子建好慢慢改行嗎?


    何況程氏不僅有租子手,還接繡活。


    餘光掃到花池裏的刺條條的月季時,忽然靈光一閃,等房舍建好再征求他們也不遲。


    熬湯做餅早已駕輕就熟,對她無絲毫難度。


    屋裏空間小,顏溪將兩個爐子全挪到簷廊下,春丫跟福順在她腿邊打轉。


    春丫跑到陶瓷灌旁吸著鼻子,“三郎哥哥,骨頭湯好香好香啊!”說罷,再次翕動鼻尖使勁嗅了嗅。


    拿刀切著三角餅的顏溪笑的寵溺:“站遠些,別燙著臉。”


    立在她左手側的福順覷眼陶罐做個吞咽動作,滿眼星星仰望顏溪:“三郎哥,以後我也學熬湯烙餅。”


    學好了能出去掙錢,孝順奶奶和娘,給妹妹買她最喜歡的桃酥吃。


    “哦?”顏溪手下菜刀一頓,“喜歡熬湯啊,那種花呢?就像你四根叔。”


    聽說種花,福順眼睛閃出更亮的星星。他最喜歡栽花了,院子裏的花木都是他伺候的,四根叔還誇他聰明,將來比他做的還要好。


    可是,種花有熬湯掙的錢多嗎?


    順子一不小心疑惑脫口而出。


    “當然嘍,”顏溪笑的燦爛,眼睛彎成了弦月,“你好好跟四根叔學本事,將來我種的花讓你伺候。”


    “真的嗎?!”福順驚喜的眼睛都瞪圓了,旋即重重點頭,注視著顏溪認真道:“三郎哥,我一定認真學!”


    春丫聽不懂兩人話中內容,卻鸚鵡學舌般:“春丫也認真學!”


    顏溪笑的愈發暢快,“好,好,三郎哥以後發財就靠順子和春丫了。”


    笑容會傳染,兄妹倆看她心情愉悅,亦跟著咧嘴笑起來。


    將最後一張餅切完,棒骨湯火候也到了。顏溪給倆饞嘴貓各盛大半碗,每人又塞了一塊三角餅,還給老太太留了碗。


    為防路上行車不穩罐打湯潑,骨頭湯倒入加蓋的鐵桶中,到了目的地再用爐火加熱,保證食客喝到嘴裏熱乎乎的。


    ……


    在顏溪哼著小曲趕往洛水村的路上時,過年回家的全生被母親一席話嚇的心口亂跳。


    他壓下急躁,語氣盡量平和:“娘,咱在這住得不是好好的嗎?我在師傅那裏吃的好穿的暖,你跟爹不用操心。”


    不單安居木坊所在的長風街離西郊近,連他租住的梧桐巷也不遠。若爹娘搬到西郊豈不是隔三差五去看他,甚至要求晚上回家睡。


    自己瞞著他們讀書之事,豈非暴露了?更重要的是若雙方相遇二姐也有可能被認出,到時候如何同她交代,她已經為他做的太多了,不能做令她傷心為難的事。


    李氏思緒全在考量搬到西郊可行性上,倒沒察覺兒子語氣變化。


    “你錢大娘說西郊租錢和咱這裏差不多,以後那裏比石橋巷好找活計,我想著將來等你出師了也會待在城西跟著劉師傅做事,不如趁早搬過去。”


    劉氏望著瘦削的兒子,禁不住長歎一口氣,心頭湧起濃濃愧疚之意。他們做爹娘的對不住孩子,書讀的好好的偏偏……


    若是二丫頭在就好了,當初為給全生看病願意給人當丫鬟。若是她在,肯定不會眼睜睜讓親弟弟輟學當學徒。


    早知道,當初說什麽也去看一看的。


    顏大順亦是滿心內疚,都是因為他這個家落到如此窘境。他已經無奈接受一條腿殘疾的事實,婆娘和兒子都為這個家接替他成了頂梁柱辛苦勞作,有什麽臉再動不動發脾氣。


    “你娘說的有道理,我現在拄拐能走能動了,到時在街邊置個茶攤,大小是個營生。”


    他在京城做事多年,雖然從旁人口中聽說,也意識到現在的西郊今非昔比,他們所居住的石橋巷遠不能比。


    巷子裏的好多租戶都動了搬到西郊的心思,照理說兒子也是讀了幾年書的人,怎會看不出呢,反而言語裏還有阻攔之意。


    “先緩緩吧,萬一這邊院子退掉,西郊又不盡如人意,進退兩難。”


    全生說著察覺父親眼中疑惑消去,轉而攢眉思索,繃緊的肩膀鬆散了些,“不如等我有時間向師傅告個假,親自看看,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李氏讚同道:“孩子說的對,是得去打聽打聽,行的話房子租好咱再過去。”


    原本想提前去梧桐巷的全生此刻卻不敢再說了,怕爹娘起意跟著一起去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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