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得幾個少年意動,他們這個年紀,正是最好奇的時候,何況鬼修一向神秘詭異,一直以來,少年們隻在師長的口中聽到有關的故事與訓誡。


    盛瓊花率先動搖:“隻看一眼,一眼就走,好不好?”


    於是幾個被說動的少年慢慢移動到被紫衣少年挖出的坑洞前。那邊地麵已經十分鬆軟,每踩一步,就漫出一個滲血的腳印。


    土壤好像被血液浸透,源源不斷湧出暗紅的鮮血,濃稠的血腥味鋪天蓋地,好像扼住他們的脖頸,讓他們幾乎窒息。


    洛瑤南接近被挖出的洞前,往裏麵瞥了眼,嚇得麵如土色。


    躺在裏麵的,是一張死灰色剛毅男人的臉。他本是閉著眼的,卻在少年們靠近時,驟然睜開雙眼,露出死灰色的瞳仁,雙臂筆直往上伸,血紅泥土炸開,他直直挺起身體,站了起來。


    歲寒雪臉色大變:“是屍傀!快跑!”


    “跑?”他們聽到一聲冷笑,仰頭,看見本已離開的少年不知何時去而複返,麵無表情地俯視他們。


    他站在樹梢,紫衣被風吹得鼓起,墨發飛揚。


    “什麽地方跑來的小賊,爺爺的養屍地也敢闖?”少年抱著臂,表情陰沉,玩味地看著他們,“雖然我打不過師兄師姐和師弟,但你們送上門給我打,嗯……讓我試試新煉的屍傀好不好用。”


    四人小隊不由往後退了一小步,洛瑤南大聲道:“你、你想做什麽?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是誰?”紫衣少年歪了歪腦袋:“肥料?”他的目光落在四人小隊的服飾上,眼神微冷,“奧,原來是天下第一大仙門的弟子,我真害怕呢。”


    雖如此說,他垂著眸,眼中殺意消退幾分,像是想起什麽,神色變得平和,擺了擺手,本想放他們離開。但這時,突然有人喚:“你是陸鳴!你竟還活著。”


    “什麽陸鳴?”洛瑤南問。


    水柔驚魂未定,麵白如紙,“數十年前,淮水陸家,陸鳴施展邪術,弑父弑兄,被仙門公審,他本該死了才是,為什麽、為什麽會在七殺宗……”


    陸鳴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沉著臉看著他們,冰冷的殺氣漸漸凝結。半晌,他不怒反笑,紫袍翻滾,笑著說:“被認出來了啊。”


    說罷,五指翻飛,手掌間出現一支竹笛,他橫笛唇邊,尖利的笛聲響徹,地麵突然隆隆震動起來。


    四人作死小隊驚恐地發現,從深紅濕潤的泥土裏,伸出無數雙慘白的手掌,轟然一聲,一座由無數屍體骷髏組成的小山出現在他們眼前。


    陸鳴一躍跳至屍山之上,抬起了手,鬼氣凝結成披甲執戈的巨大骷髏,朝少年們舉起長戈。


    威壓之下,四人小隊連逃跑的力氣都失去,好像被釘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長戈落下。


    “琤!”


    一道清影掠至他們身前,少年手執木劍,與長戈相擊,霎時間長戈重新化作滾滾的黑氣,黑霧之中,青色背影挺直,擋在眾人身前。


    如同巍巍高峰,秀麗春山,一寸不動,撐住將傾的天空。


    盛瓊花喊:“二道友,你快跑吧!別管我們了!”


    他們之中,隻有二兄的本事最高,二兄一定能逃出去的!


    而黑霧散去,本來高高在上的陸鳴,看見了手握木劍站在地上的謝清歡,以及謝清歡肩頭扛著的少女。他雙腿一軟,差點從屍山之上跌了下來。


    然後眾人驚訝地發現,那個不可一世的鬼修,抿了抿嘴,眼圈居然慢慢紅了。


    謝清歡雙手拽住兩人,往後一拋,丟麻袋似的丟出去,道:“別被他騙了,他越哭鯊人越凶,還不快跑!”


    第19章 真正展顏


    陸鳴抬手:“哎哎哎,你們別跑!”


    四人小隊聞言,跑得更快了,那鬼修腳下就踏著屍山,誰敢停留?


    謝清歡跑在最前頭,時不時轉身拎起幾個跑得慢的往前扔,陸鳴不明所以,又急著找師尊,便繼續駕駛著屍山在後麵追。


    陰氣刺骨,逼退了滾滾的妖風,小山高的屍山拔地而起,黑角林中所有妖獸無不避讓,倉皇逃開。


    盛瓊花回頭看眼越來越近的屍山,崩潰大喊:“啊啊啊甩不掉啊!”


    洛瑤南與她並肩逃跑,不知不覺又跑到剛才被捆綁之處,他想起瞥見的一線青光,拔劍出鞘,猛地往樹根底下砍去。樹皮登時被削開,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清靈之氣從洞口溢出。


    謝清歡似乎感應到靈氣,回頭看眼,幾步來到樹下。


    江念也彎起嘴角,從他身上跳下來,小聲說:“終於找到了。”


    找到了?


    謝清歡蹙眉,抬眸看了江念一眼,心想,魔尊早就知道這兒?身後屍山震得地麵隆隆,他們來不及猶豫太多,一一從洞口跳下,再用隱匿法術封住了洞口。


    少年們終於擺脫可怕的鬼修,展目望眼前的景致,不由瞪大雙眼。


    眼前是一座粼粼仙府,白玉砌成,精雕細琢,仙靈之氣縈繞周圍,宛若人間仙境、神仙洞府。


    水柔瞪大眼睛:“這裏是?”


    歲寒雪臉上不由浮現驚色,“好像是一處上古仙人遺留下來的洞府。”


    盛瓊花忍不住靠近,笑道:“那我們豈不是遇到了天大的機緣!”


    隻有洛瑤南臉上不全是驚喜之色。他默默攥緊雙拳,心道,這樣的機緣,原是自己一個人的。


    他看著盛瓊花步步走向仙府,也跟著快步前去,水柔跟在後麵,歲寒雪執劍望了眼身後沒有動的二人,猶豫片刻,抵不過仙宮誘惑,心中渴望,轉身朝仙宮走去。


    江念站在仙宮前,遠遠望著,並未靠近。


    於是謝清歡也停在她身邊,“師尊,你不進去嗎?”


    江念:“林下海內,也有這樣一處仙府。”


    說著,她拿出那天撿到的青色羽毛,蔥白手指從澹澹華羽上撫過,“也不知到底有什麽淵源。”


    謝清歡目光落在翠羽之上,望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


    江念察覺到他的異常,笑了笑,炫耀地說:“很好看,對吧!”


    謝清歡露出幾分赧意,不自在低下頭,耳根泛紅,輕輕“嗯”了一聲。


    江念陷入沉思,喃喃:“也不知道那隻掉毛的鳥有多漂亮,唉,真想騎它。”


    謝清歡身子一震,腦中一片空白,再抬眸時,江念已經往仙府走去,靠近時,結界泛起水波似的紋路,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水波之中。


    謝清歡連忙跟了上去,踏入水波狀的結界中後,他便明白這兒運轉的是上古陣法,名問心。踏入問心陣中,便會陷入過往的幻境之中,心智不堅者,極難從往昔噩夢中醒來。


    他發現踏入的幾個少年皆陷入幻境中,本想上前解救,但目光觸及站在遠處的黃衣女子時,情不自禁先朝她走了過去。


    江念看著眼前的蒙蒙白霧,明白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


    朝她走來的是個穿綢衣的青年,容貌不差,笑容卻讓人覺得可憎。


    那青年張開雙臂,笑吟吟地說:“美人,你便隨了我吧,我可是翠雲山老祖的兒子,跟了我是你的福氣。”


    “刷。”


    一道青光閃過,江念拔出發髻簪子,發簪化作柄青色纖長的寶劍,劍身翠如一泓碧水,劍尖微顫,劍光澹澹。她一劍刺穿青年的脖子,看著幻象化作流光,冷笑:“這樣的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而後霧氣變幻,落下傾盆大雨,她抬頭,見陰雲遮天,豆大的雨滴浸透薄衫,重重打在身上。


    再展目一看,春山披綠,石階如濯。


    有人從石階盡頭、傾盆大雨中走過來,與之而來的是屬於大能的威壓,像這沉沉天空,壓得人幾乎難以喘息。


    來者是個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身上衣衫破損,有些狼狽。一見到她,那人便握緊劍,恨聲道:“居然設下這麽多陷阱埋伏!當真卑劣!無恥小人,還我兒命來!”


    隔著滂沱大雨,江念靜靜望著他,須臾,她無聲笑了起來。


    時間又回到數百年前,她站在石階盡頭,看著翠雲山老祖一步一步摧毀她和師兄設下的殺陣陷阱,來找他們索命。那時的翠雲山老祖,在她眼前宛若不可跨越的山峰。


    而她自己,隻是螻蟻。


    她眼睜睜望著山峰朝自己壓過來,卻一步也不曾動,因為身後,就是宗門。


    翠雲山老祖有意折磨她,鬼雨挑開她的腳筋,劍氣在細膩雪白的肌膚上割開無數道傷痕,嫩黃衣裙霎時被血染成鮮紅。


    他看著少女倒在雨中,冷聲問:“你把我兒的屍骨魂魄藏在哪裏?”


    但少女無論受多少折磨,咬著牙不肯說出。


    等到男人耐心告罄,惡狠狠地說:“不說是吧,那我便殺了你,搜你的魂!”


    說完五指成爪,抓在少女的天靈蓋上,正要一擊殺死她,卻見她抬起了頭,微微笑了起來。


    她傷痕累累,渾身是血,偏偏眉眼彎彎,笑意盈盈,說道:“是時候了。”


    老祖一驚,不由自主問:“是什麽時候?”


    少女笑得滿襟是血,好脾氣地解答:“送你和你兒子團聚的時候。”


    老祖聽得琤琤劍鳴,本想禦劍反擊,卻發現自己早已無法動彈。他驚訝地低頭,看見自己雙手的血液像有意識般流動起來,細長的紅鏈鎖住了他的身體。


    他瞪圓雙眼,看向少女,竭力抬起鬼雨刺向她。


    少女不閃不避,眼中掠過一絲紅芒,男人的身體再次頓住,無法前進一步。


    緊接著從天而降無數血紅劍氣,將他連身體帶魂魄刺成篩子,老祖轟然倒下,臨死前恨恨看了眼少女,終於明悟:“……是咒術。”


    江念慢慢閉上眼睛,感受到冰冷雨水打在臉上,倒在被雨濯洗得光滑如鏡的石階上。八百年前,她就是這樣,把自己每一滴血裏都煉成詛咒,再用無數陷阱削弱男人的實力,才終於困住他一瞬的功夫。


    而這一瞬的功夫,裴翦在暗處施展最後的殺陣,燃燒自己的精血修為,幾乎魂飛魄散,才驅動了誅仙的殺招。


    同樣渾身是血的青年跌跌撞撞跑過來,抱住臥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少女,小聲喚:“念念、念念。”


    江念睜開眼,眼前是臉色慘白的裴翦。


    青年雙眼赤紅,一滴水痕滑落眼角,落在江念的臉上,比雨水要燙。


    她虛弱地笑了下,忽然道:“師兄,書裏說你一生隻落淚一次,那我們隻哭這一次,以後再也不哭了,好不好?”


    裴翦抱著她,淚如雨下。


    猛地觸及八百年那段往事,江念不由蹙緊眉,看著雲霧又起,淹沒血雨中相依的兩道身影。


    她雙目有些失神,想起那時,自己不過是翠雲山老祖隨手一腳就能踩死的螞蟻,幾乎用了自己和裴翦整條命,才以螻蟻微弱之身,撞碎高高在上的大山。


    她本不必如此,但冥冥之中,又有種非要如此的衝動,好像《踏仙》不止是一本書,好像自己,本該是書中人。


    當時眼裏高不可攀難以跨越的大山,於她現在的眼中,隻是小小的一塊石頭。


    她抬起腳,就能把石頭踩成碎末。


    從穿過來的那刻,她望著紈絝□□走來,便知道這並不是一個有秩序的世界,強者可以隨意欺淩弱者,殺人奪寶、滅人宗門,竟也不要受懲罰。


    山高人為峰,隻有變得足夠強、站在最頂峰,才能保護住自己珍惜的東西,不再受到別人的欺淩。


    天空化晴,湛藍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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