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實在是軟得很,幹巴巴地說:“我、我也可以彈琴,我還能彈琵琶,師尊別和他走,好不好?”


    江念那股被摸後脊的通電勁還沒消,不想再待在這裏。


    這方角落狹小,琴聲旖旎,酒香醉人,還有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大美人抓著她的袖子,自薦枕席,“我彈得比他好,師尊……不要和其他妖怪結契。”


    江念想去把竹簾挑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冷靜冷靜,然而手腕一把就被抓住。握住她的手心很燙,像塊燒紅的烙鐵,她掀起眸,對上雙發紅的、綺麗的、波光粼粼的眼睛。


    原來一池清冷的雪水,也會有沸騰的時候。


    她轉念又想,原來水靈根的美人,熱起來也會這麽……攝魂心魄。


    “我比他們好,”美人一臉認真地說:“不要理其他妖怪了,和我結契,好不好?”


    江念生了逗弄的心思,盯著他的臉,慢慢問:“你好在哪裏呢?”


    謝清歡認真想了想,道:“我能飛得很高,飛得很快,”他眼尾更紅,長睫羞得顫了顫,還是慢慢說道:“你騎著我,我們天南地北,什麽地方都能去。”


    江念本來想直接戳破他:你又不是個鳥,不能因為真當了幾天鳥,就把自己活成個鳥樣啊?


    但是小徒弟還醉著酒,想必是聽不懂人話的。


    他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人,還在扮鳥上麵十分自得其趣,自顧自地說:“我還能給你唱歌,為你驅散心魔,我唱得比他們好聽。”


    江念:“那你現在唱一首給我聽聽?”


    然而就算徒弟醉著酒,以為自己是隻鳥,依舊很有做鳥的底線,認真說:“你答應同我結契,我才能唱歌。”


    江念誘拐失敗,扶住額頭,決定早點結束這個話題。


    少年還牽著她的手,紅著臉自誇,說自己羽毛如何華美,被多少文人墨客稱讚,天生能帶來祥瑞,曾被多少帝王將相焚香而請。


    他又說自己不要水靈果、也不要梧桐枝,沒有傳說中那樣嬌氣難養,到最後,說話顛三倒四,都是一個意思——


    我,美鳥,好養,求結契!


    “師尊……”他神色恍惚,妖酒的熱氣撲在江念的脖子上,燙得她也有幾分醉意。


    “同我結契吧。”


    聽到這句話,江念差點就脫口而出一個“好”字,她扶著額,心想,自己也差點被弄糊塗了。


    少年以為自己是隻鳥,她隻好順著小鳥的心思往下說:“你這麽好,應該值得更好的人,怎麽能和我結契,被我綁住,是不是?”


    謝清歡急忙道:“師尊、師尊自然是極好的。”他望著江念,眼神有些抑製不住的喜歡,“極好極好,我們天生一對。”


    江念心驟然亂了。


    她不知道,靈獸擇主時,總有種莫名的親近與直覺。看見某人後,便會抑製不住的喜歡,難以自持,想要親近,要埋在主人的身上,想載她飛上九霄。


    謝清歡身體微微顫抖,想象自己變成青鸞,載著少女飛上雲霄,天高海闊,天南地北,何等快活自在?他單是想了番這個場景,就激動得麵色緋紅,羽睫簌簌。


    “你騎在我身上,我帶你去天穹之外看星星。”他說,“我給你唱歌,隻唱給你聽。”


    “我的羽毛很軟、很長,你可以蓋著當被子。”


    “我的尾羽很漂亮,可以拔下來給你玩,做成天下最好看的華衣首飾。”


    他定定看著江念,低聲說:“師尊很好很好,可是,我也不差,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江念幾乎又要答應了。


    “我看著你的。”江念抬起雙眸,眼睛裏倒映出一張俊美無儔的麵容,她有些無奈地說:“你喝醉了,快去醒酒。”


    謝清歡搖頭,嘴硬道:“沒有醉。”


    頓了頓,他又說:“師尊摸摸我,我就不醉了,這樣摸摸我。”


    他探出手到江念後頸,往下輕輕滑落,一直按到腰窩。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躥上,江念差點跳起來,軟手軟腳地被人圈在懷裏。


    她隻能心中歎氣,畢竟使壞喂酒的也是她,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沒看見小肥啾唱歌跳舞不說,還被摸了兩次。


    難道從前她就是這樣摸的小徒弟?


    江念回想了下自己摸小肥啾的手法,突然有些難以言喻,心情複雜,又有些羞澀。


    這夜在一片混亂中度過。


    好在酒醒以後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喝醉發生什麽。


    謝清歡坐在檀木圈椅裏,臉色蒼白,微微蹙著眉,覺得有些頭疼。


    昨夜的記憶像是浸在水中,有些模糊,他努力回想,隻能想起自己與師尊離得極近。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青鸞振翅而起,載著少女飛到蒼穹之外,頭頂星河燦爛。


    蒼白的臉上漫起淡淡紅暈,隻是想一想,他的心又開始飛快跳動起來,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渾身輕飄飄的,像是又要醉了一般。


    他坐在廂房等了許久,還不見江念回來,走到窗前,化作一隻小鳥飛出窗戶。


    小翅膀在空中撲扇一會,他終於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欣喜地飛了過去。


    這時江念已經霸占了城主府,左腳一隻大胖老虎,右腳一個小花貓,懷裏還抱著一隻銀白色的狐狸。


    一人幾妖專心地盯著一個水盆。


    小肥啾氣洶洶飛過來,正宮架勢想把幾個妖怪趕走,然而當它瞥見水鏡裏的人時,小腦袋也湊過去,加入了他們。


    水鏡之中有兩個青年。


    一個身披杏黃僧袍,麵容白皙,腕戴佛珠,慈悲俊雅。


    而另一個濃眉大眼的俊俏小子,就是他們都很熟悉的洛瑤南了。


    洛瑤南跟著小黃仙一路往西行,旁邊是一條長河。


    這兒崇山峻嶺,江水湍急,地勢險峻。


    跟著他們的一貓一蛇也掉了隊,茫茫叢山,隻有一人一妖結伴同行。


    路上,小黃仙抓住機會就同洛瑤南講解佛法。


    洛瑤南本就是天命之子,悟性不低,聽小黃仙講了幾日佛法,感覺心態好了很多。


    他問:“大師,我們要去哪裏?”


    小黃仙指向遠方山巒。


    重山之上,遠遠一個小黑點,修真之人目力極好,洛瑤南眯了眯眼,望見小黑點是一座高.聳的寺廟。


    寺廟莊嚴,雲嵐流散,幾隻大雁飛過。


    洛瑤南微怔:“這是……?大師想要去廟中繼續同我說佛法嗎?”


    小黃仙微笑頷首,取下腕上佛珠,莊重戴在洛瑤南手上。


    洛瑤南受寵若驚,“謝謝大師,大師對我這樣好,我真不知如何報答。”


    小黃仙笑道:“不必報答,日後我們結伴,青燈古佛,一同研習佛法便好了。”


    洛瑤南:“青燈古佛?”


    小黃仙做了個“請”的手勢,“施主,請吧。”


    洛瑤南停住腳步,望了望遠方的寺廟,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太對。


    “……我、我悟性不夠高,怕是不夠資格研習佛法。”


    小黃仙微笑:“施主何必妄自菲薄。”


    洛瑤南慢慢問:“大師說的,能夠幫我擺脫苦難,是什麽意思?是能幫我驅除腦中那道意誌嗎?”


    他從前便聽說,西土的佛修有奇異本領,一開始還以為年輕僧人說的幫他,是能夠幫他驅逐腦中的係統。


    這幾日他逐漸想明白,係統說的是真,他真是天命之子,機緣自然是他的,不需要一個係統在旁邊指指點點,如果係統說的是假,那這個一號,很有可能是魔修派來的臥底,潛伏在他的身上。


    總之不是好玩意。


    他習慣了自由的空氣,一想到一號還有可能卷土重來,自己會回到時不時被電的悲慘生活,就渾身發抖。


    他想,如果這次係統再也不回來,他一定好好回九華山,重新做人,再次做回九華山的明日之星,小弟子眼裏的楷模。


    至於那些被電得在舞劍坪跳出魔鬼步伐的黑曆史……總是會過去的。


    機緣什麽的,沒有了也不要緊,最主要的是不要和魔尊扯上關係了。


    還有張會。


    一想到這個人,洛瑤南就恨得咬牙切齒,他是真的被教訓得乖了,隻想躲著張會和霸地,一點點報複的心思都沒有了。


    他設想好了未來,覺得未來還是充滿希望的。


    然而——


    洛瑤南望著年輕僧人。


    夕陽照在僧人杏黃僧袍上,他麵容慈悲,雙手合十,“施主,我不能幫你驅逐心魔,但是佛可以。若你感到痛苦,不如皈依我佛。”


    洛瑤南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兩個字:“皈依?”


    小黃仙:“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洛瑤南打斷他講佛法,“等等,你是想讓我皈依?可我是九華山的弟子啊。”


    “是人是妖,並不重要。”小黃仙語氣溫和:“貧僧不會在意的。”


    洛瑤南:……可是我在意啊!


    他低頭沉思片刻,朝青年抱拳,“這幾日多謝大師點化,隻是我佛緣未到,心中還有牽掛,不想從此常伴青燈古佛,大師,我們就此別過吧。”


    說完,他轉身就往回走,走了沒幾步,手腕上的佛珠忽然變得熾熱,發光的經文從其中冒出,化成一張金色的網,把他緊緊捆住。


    年輕僧人微微一笑,“施主,你心不誠。”


    說著,他把洛瑤南扛在肩上,大步往寺廟走去,“但我仍會渡你的,世上無不可渡之人。”


    洛瑤南驚恐地瞪大眼睛:“你真是大師嗎?怎麽強迫別人皈依?”


    “你們佛修的渡化都是這樣渡化的嗎?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三花?!!!烏梢???救命啊!!!”


    1號的聲音突然出現:“宿主,你在呼喚我嗎?”


    洛瑤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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