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讓蜃獸把氣泡升到半空,居高臨下望著,道:“這個布局真有趣。”


    蜃獸好奇地問:“怎麽有趣?”


    江念:“籠中之木,不就是一個困字嗎?”


    巨樹底下有一塊深黑石頭。


    江念什麽都沒有看見,洛瑤南突然對石頭恭敬行禮,“掌門。”


    江念推了把謝清歡:“你看到了什麽嗎?他怎麽對空氣行禮?”


    謝清歡身子一晃,眼前黑下來,緩了會,才慢慢搖頭:“我什麽也看不見。”


    江念皺眉,目光全被底下發生的事吸引,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異常,“是啊,什麽都看不到,他對誰喊掌門呢?難道他被什麽東西障住了,幻境裏的幻境?”


    洛瑤南忽然一喜:“是的,弟子願意成為九華山的內門弟子,用一生守護九華山,若有朝一日天崩地裂,弟子願意為天下先!”


    在他承諾完的刹那,黑水裏騰起幽藍的鬼火,頭頂的礦石陡然變得更亮,青年的影子在黑暗的岩壁上不停搖晃,閃爍如鬼。


    江念看著這幕,覺得詭異而悚然。礦石中有東西在掙紮,江念本來想飛上去看看,但馬上又被洛瑤南吸引走注意力。


    洛瑤南的頭頂出現了三把火,三簇火焰顏色金燦,與常人不同。


    江念跟謝清歡解釋:“人的身上有三把陽火,一把在頭頂,兩把在雙肩。在人間有走夜路聽到別人叫你不要回頭的風俗,就是因為猛地回頭,會讓身上陽火熄滅,讓鬼怪近身。”


    她歆羨地看著洛瑤南:“你看他身上的陽火是金色的,這就是天命之子了。”


    真讓人羨慕。


    突然,她瞳孔緊縮。


    一雙慘白的手從樹幹中伸出,慢慢靠近洛瑤南的頭頂。


    青年跪在地上,低著頭,還在念成為九華山內門弟子的誓言,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


    慘白的手伸向他頭頂,嚐試把他頭頂那簇金色的陽火摘了下來。


    火焰升騰,它像是被燙到,手指微微縮了縮。


    不死心又嚐試幾次後,它終於從陽火從取下一小簇火焰,而後故技重施,把其他幾個拜入內門弟子頭頂的陽火都摘了下來。其他人沒有洛瑤南男主光環庇佑,很順利就被它摘下了陽火。


    蒼白手掌捧著摘下的火焰,縮入樹木中。


    樹葉沙沙響,黑水中的火焰更加熾熱,燃起亮騰的光。


    江念道:“原來成為內門弟子,沒有他們期待得這樣好,我沒猜錯的話,摘掉陽火、起用魂誓,是為了組成一個凶狠至極的困陣。活著的時候,他們守護九華山,死後,他們變成鬼,也要留在這裏成為困陣一部分,鎮住底下的東西。”


    她掌中出現剛才摘下來的一塊礦石,礦石通體玄黑,如同玄鐵。


    江念雙眸綻開血色,用咒術再去看時,發現這並非什麽礦石,而是仙門最常見的透明靈石——不過靈石內被黑氣充斥,中心的位置有一個東西在不斷發光。


    她運氣真氣,仔細看,目光透過深黑的霧氣,白光逐漸變得清晰,變成一個被黑氣包裹的身影。那人穿著九華山內門弟子的服飾,不停在黑氣中掙紮,被困在其中,無法解脫。


    “真歹毒。”江念罵了一句:“比我還心黑。”


    她鬆開手,這塊礦石自動飛入上空,成為漫天星河的一部分。


    江念仰頭看著滿天繁星,像她身為魔宗宗主,見慣了腥風血雨,一時也有些心驚。九華山多少優秀的內門弟子,死後都被囚禁在這裏,不得解脫,成為陣法的一部分。


    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做?


    洛瑤南和那幾個麵目模糊的弟子轉身離開,周圍的幻境也因為他們的遠處而變得模糊。泡泡也跟著轉動起來,飛到他們的頭頂,跟他們而去。


    江念看了眼蜃獸,還沒說什麽,四腳蛇就四爪朝天,道:“無關我!無關我!”


    江念:“說人話。”


    蜃獸:“與我無關,他影響了這個幻境,現在幻境被他無意識控製。”


    如果說江念是因為太強意誌堅定所以識破幻境,那洛瑤南則是冥冥中有股無形的力量在幫助他。


    蜃獸愁眉苦臉,一惹惹上兩個災星,它好難。


    光線再次變得昏暗。


    江念回頭看眼遠去的洞穴,鬼火與晶石霎時黯淡,他們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就像身在黑暗的大海上,隨著水波起起伏伏。


    這時她才發現握著的手冰冷刺骨,像一塊冰,而且沒什麽力氣,隻是虛虛任她牽著,要是她一鬆手,就會垂下去似的。


    江念幾乎以為徒弟暈過去了,輕聲喚:“清歡?”


    片刻,她聽到謝清歡的聲音,少年輕輕應了一聲,手指動了一下,重新回握住她。


    江念問:“你沒事吧?”


    靜默無聲,沒有等到回應。


    江念心中擔憂,下意識要召喚出一簇火來看看,忽然手被握了握,聽到少年說:“師尊,我無事,我隻是……”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糾結半晌才開口,“有些怕黑。”


    江念心想,怕黑也不至於怕成這個樣子吧?


    她開始發愁地聯想,小徒弟是不是有過什麽心理創傷,以前被歹徒劫持,關在黑暗的箱子裏,才導致他這麽怕黑?


    就在她思維擴散之際,又聽謝清歡輕聲說:“師尊,我能……”


    江念:“嗯?”


    謝清歡道:“我能再像剛剛那樣嗎?”


    江念想問“怎麽樣”,忽然想起黑暗中淺嚐輒止的觸碰,咬破的唇好像又生出一點點癢意與熾熱,她覺得臉上燒得厲害,攥了攥掌心。


    這種事還要問問可不可以嗎?


    難道還要她親口說可以你隨意嗎?


    江念搓了把發紅的臉,沉默片刻,小聲說:“可以。”


    話音剛落,她就被抱入懷中。


    少年的擁抱很輕,動作珍惜,把她當成易碎品小心翼翼地抱著,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默不作聲地抱著。


    江念靠在他的胸口,感慨徒弟不知不覺長高這麽多,一邊又感到涼意沁過衣物,傳到她的身上。她側耳聽了半晌,幾乎沒有聽見他的心跳聲。


    謝清歡沒有說話,抱了一會後,前方黑暗裏再次出現一點幽微的光,他不舍地鬆開手,慢慢說:“抱歉,我逾矩了。”


    江念茫然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等了半天,就隻抱一下?他們魔修有必要這麽純情嗎?


    就這?就這?


    謝清歡耳根泛紅,“我隻是怕黑,是我逾矩,師尊罰我吧。”


    江念湊近,盯著他蒼白如雪的臉,把他盯得不好意思地低下眉眼。


    江念想了想,“是該罰你。”


    謝清歡輕輕“嗯”一聲,閉上眼睛,睫毛垂在冰玉蒼白肌膚上,簌簌顫抖著,緊張到連呼吸都放緩了。


    江念湊過去,抬起臉,“啾~”


    剛“啾”一下,身前一空,少年“咻”地一下變成一隻小肥啾,飛入她的袖中,爪爪扒拉著袖子,屁.股朝著外麵。


    江念沉默了,伸手想把它撈出來罵一頓,手指摸到袖子裏,本來毛絨絨軟乎乎的小團子,現在摸上去涼涼的。


    她心中一緊,又慢慢把手伸出來。


    第71章 吾命休矣


    江念以為謝清歡是傷勢複發, 強撐著不說,心中很不是滋味。手指撫過他的羽毛,捏了捏垂在袖子外麵冰涼的翎羽。


    小鳥身子微顫, 慢慢回過頭, 小腦袋蹭蹭她的指腹。


    周圍依舊是昏暗的, 江念摸著,覺得它的羽毛好像長了許多, 手感更加順滑。她頓了一下,緩緩撈出小鳥, 捧在掌心。


    開始還沒發現什麽異常,等越來越靠近出口, 光線愈亮,她才發現小鳥的尾羽也冒出幾縷翠色,澹澹如碧水夾雜在羽毛間。


    它趴在掌心,沒有精神地垂著腦袋,陽光照耀下,綠色的羽毛像翡翠一樣純粹。


    江念輕輕摸了下它的腦袋, 想起什麽, 從儲物袋中拿出一顆靈桃,強行放在他嘴邊, “吃,吃完傷就好啦。”


    小鳥歪歪腦袋,啄了兩口靈桃,又低頭趴著。


    江念想教育他做鳥要愛惜糧食, 不要挑食, 然而一離開洞穴, 她便怔住, “十八溪?”


    洛瑤南站在十八溪懸崖邊上,背上背著一個穿嫁衣的少女——


    是盛瓊花。


    洛瑤南背著她,下意識說:“哎,你怎麽這麽輕?”


    少女咬唇,氣得擰了他的手臂一下,“你罵誰重呢?”


    洛瑤南喃喃:“不對啊,不應該重得像山一樣嗎?”


    盛瓊花怒道:“你罵誰重得像山呢?”


    洛瑤南的腦袋裏響起1號的聲音:“宿主!我來了!”


    “你可別來了。”洛瑤南覺得一陣頭疼,很想把身後的盛瓊花放下來,但又不敢。萬一盛師姐突然變成一座山,把他給壓在底下,或者是從背後踢他一腳,直接把他踹下懸崖呢?


    他已經有陰影了,不敢再輕舉妄動。


    1號說道:“宿主,本來你進入了蜃獸的幻境中,不過我用了一部分能量,把幻境改了一下哦。”


    洛瑤南垮起一張臉:“還要來一次啊……”


    就知道這個係統沒安好心,像十八溪的經曆,是他一生的陰影,怎麽1號來專挑痛處讓他回憶呢?


    1號:“不是的,我讓你體驗的是書裏的原劇情。”


    洛瑤南一怔:“原劇情?”


    1號說:“你不是沒有鬥誌嘛,我讓你看看龍傲天到底有多爽!”


    洛瑤南:“爽?”


    一雙血手從懸崖底下伸出,把他身上的嫁衣少女拽了下去。看到這雙血手,洛瑤南心裏一動,鬼使神差跟著跳了下去。


    1號:“沒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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