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我管你什麽誓言不誓言,你們九華山的人你管,但那隻青鸞是我的。”


    天樞以為她圖謀青鸞結契之利,冷聲道:“宗主,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念“呸”了聲,“他本來就是我的。”


    天樞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歎息一聲,“原來是你。”


    他抄起手,後退一步,黑霧驟起,隻有無數陰魂在霧氣中咆哮。頭頂光芒四射,江念抬頭,看見一柄巨大的劍高懸,劍意凜冽,金光閃爍。


    她聽到天樞冰冷的聲音,“既然不願放手,那就去死吧。”


    利劍猛地刺下。


    ……


    江念吐出一口血,睜開眼睛,感應到放出去的那縷神魂失去了聯係。


    她露出忌憚之色,想起最後所見的一劍,下意識撫上自己胸口。那一劍剿殺萬物,相當與七個元嬰玉石俱焚,她根本接不下來,裴翦也接不下來。


    歲寒雪緩緩醒來,雙目泛紅,見她吐血,擔憂道:“宗主,你還好嗎?”


    江念搖頭:“無事。”


    幸好她隻放了一縷神魂跟著去,被剿殺也問題不大。她看著黯然神傷的少女,道:“現在你知道真相了。”


    歲寒雪:“是。”


    她低著眉眼,眼尾泛紅,纖細的睫毛顫了顫,自嘲笑道:“宗主,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可笑。”


    江念盤坐在地,歪歪腦袋,靜靜聽她說話。


    歲寒雪輕聲道:“一直以來,我都以成為九華山內門弟子自豪,拜入內門時,要許一個誓言。“我九華山弟子,當修心正氣,當替天行道,當為天下先。”


    她慢慢低下頭,用手遮住臉,沒有發出聲音。


    許久再抬頭時,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殷紅如血,布滿血絲。


    “宗主,我要回去,問問師尊為何這樣做。”


    江念:“他肯定會殺了你。”


    不過對方是女主角之一,應該死不了吧。


    江念揉了揉發疼的眉心,有點暴躁。歲寒雪認真問:“宗主救我一次,您想要什麽,隻要我能做到,什麽都可以,我的金丹、神魂、根骨、性命,都可以。”


    江念擺擺手,這些東西,也許對別人而言很珍貴,但對她,算不了什麽。她想要魔淵底下那隻青鸞,可是誰也幫不了她。


    突然,江念想到什麽,朝歲寒雪笑道:“要是沒死,就來七殺宗吧,氛圍好,環境棒,955,每個月都有團建,總之,七殺宗歡迎你。”


    歲寒雪離開七殺宗時,猶豫片刻,去了一趟將軍墳。


    滿目鬼氣森森的墳塋,她望向坐在墓碑上看夕陽的紫衣青年,“陸鳴。”


    陸鳴扭過頭,一見她,有些失望,覺得她還是沒氣時比較好看。


    歲寒雪:“我要回九華山了。”


    陸鳴:“奧,要我送你嗎?”


    歲寒雪攥了攥手中劍,低下頭,目光望著劍柄,低聲說:“如果我死了,我的屍體送給你,當作七殺宗幫我的酬勞。”


    陸鳴:???


    說完,少女折身禦劍離開,不給他詢問的機會。


    陸鳴一頭霧水,想了想,也偷偷跟在她的身後。


    ……


    等歲寒雪離開,江念毫無形象地癱在地上,雙手張開。她半闔著眼,目光瞥見一截黑色袍角不遠不近跟在自己身邊。


    心魔依舊用滿臉幽怨的表情望著她。


    江念:“啊啊啊我的養老生活!”


    拓麻的,為什麽!明明都已經奮鬥到這個樣子,結果又是《碎魔》,又是青鸞,現在還要和九華山剛上,她快樂的養老生活,一去不複返了。


    神魂受創讓她有點難受,還有點暴躁,想要運功調息,又怕走火入魔。


    江念躺了一會,跳起來,準備讓徒弟給自己彈兩首小曲,再不濟,變成鳥給她摸摸。她飛到渡故峰,沒有找到謝清歡,又飛到止戈劍穀,劍鳴嘶嘶,還是沒有看到在其中練劍的少年。


    她抓住幾個魔修問了問,聽到少年去了占天台,微微一怔。


    占天台是占卜天命的地方。不過七殺宗的魔修不愛算命,這東西就是個擺設,平日沒什麽人去。


    這是一座廢棄的建築,在清靜峰峰頂。荒石破敗,雜草叢生。


    巨石上有各種星鬥符文,江念認不太出來有什麽用,隻記得小時候下雨,巨石凹陷裏會盛滿雨水,過幾天,裏麵就冒出來幾隻小蝌蚪遊動。


    她揉了揉眉心,這兒每一處,都和回憶掛鉤,有的時候明明過了很久,但目光觸及斷壁殘垣時,還是會閃過一些過去的片段。


    她想這也許是心魔的影響,一般來說,心魔會讓修魔走火入魔,變得暴戾弑殺。


    但也許是她本來就很暴躁老姐,這心魔沒法讓她更暴戾,隻好勾起她刻意忘記許久的柔軟角落,讓她變得軟弱而猶疑。


    對她而言,偶爾的軟弱才最要命。


    江念看到站在占天台中心的少年,眼神稍稍柔軟,快步走過去。


    謝清歡回頭,見她過來,微笑:“念念。”


    江念見他臉色蒼白,蹙了下眉,“在這做什麽?算命?這很費修為的。”


    謝清歡感知到她身上氣息紊亂,也皺起眉,“為何神魂又添了傷?”


    江念擺手,“不是我問你嘛,你先說,你來這邊幹嘛?”


    謝清歡遲疑一下,“算命。”


    江念白他一眼,抓起他的手,渡了些靈力過去。命有什麽好算的,算到又不能改變,而且耗費頗多修為靈力,吃力不討好。


    她想起一事,坐在一塊石頭上,說道:“以前你師祖也替我們占過一次天命。”


    謝清歡坐到她身側,溫聲問:“算的是什麽?翠雲山老祖嗎?”


    江念:“嗯,在我們決戰前,他跑到占天台,算了一百多次,終於在一百次必死的結局中,算到了一線的生機。也就是說,那天我與師兄和那玩意打架,百死一生。”她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但我們還是活了下來。”


    謝清歡道:“人定勝天。”


    江念一拍手,“沒錯,就是這樣!而且你說當年我師父算什麽呢,他隻能算到一個結局,又不能改變,算完也不敢和我們說,怕我們泄氣。所以算個寂寞?”


    謝清歡低聲笑了笑,說:“求個心安罷了。”


    江念推了推他,“你在算什麽?”


    謝清歡扭頭,望著她。


    江念怔了片刻,眨眨眼,“不會是在算我吧?”


    謝清歡別開臉,輕“嗯”一聲,耳根泛紅。江念卻不依不饒,抓著問:“算我什麽?”


    “反正算了也沒用。”謝清歡咬緊牙不鬆口,反而拿江念剛才說的話搪塞她,“算個寂寞。”


    江念:“你說不說?”


    謝清歡:“……”


    江念一扭頭,“不說,那我也不告訴你我剛才去了哪裏。”


    謝清歡靜默片刻,開口道:“我算我與你的前程。”


    江念心跳得快了幾拍,臉上有點燙,問:“算到了什麽?”


    謝清歡笑了下,“前緣天定。”


    江念攥攥掌心,忍不住翹起嘴角,被小美鳥難得的情話哄得高興。高興沒兩下,她突然想到,“你這不是廢話嗎?不是前緣,我們就遇不到了!”


    但是晨光微曦中,謝清歡朝她微微笑著,青衣烏發,眉目溫煦。


    江念看得心動,為美色.誘.惑,一時被他糊弄過去,謝清歡主動湊過來,親了親她的唇角,動作輕柔珍惜,又帶點抵死纏.綿的癡絕。


    江念睜大眼睛,目光瞥見一抹黑影。


    她轉動眼珠子,看見旁邊心魔依舊用深黑眼眸無聲凝視著她,頓時頭皮發麻,有種被路人圍觀的羞恥。她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早點解決這個心魔,不然現在隻是親一口他就要圍觀,以後感情升華雙修的時候,還要被圍觀嗎?


    那也太可怕了。


    謝清歡:“念念,在想什麽?”


    江念:“路人圍觀y。”


    謝清歡蹙眉,“嗯?”


    江念摸摸發燙的唇角,不再說了,心想,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原來是真的。


    謝清歡糊弄過這件事,便問:“念念,你剛才去了哪裏,怎麽受傷的?”


    江念想了想,把歲寒雪過來的事告訴他,順便說:“所以九華山不是東西,你還總想過去。”


    謝清歡:“我現在不想了。”


    他說著,拿出一瓶藥,“這是我托許老用清露草煉製的丹藥,你常放在身上,若是再受傷,便服下一顆。”


    江念接過,倒出一顆碧綠如玉的藥丸,吞了下去。神魂的疼痛頓時緩解,她伸個懶腰,像貓一樣窩在謝清歡的懷裏,很舒心地眯起眼睛。


    謝清歡環住她,“念念,你最近有沒有覺得,”他頓了頓,環住少女的手微緊,“什麽異樣?”


    江念懶洋洋地問:“什麽異樣?”


    不就是有了個心魔罷了。


    不過她發現生了心魔後,她常常有種倦怠的感覺。


    或者說,從那日看見清露草時,她便覺得很累,說不上是哪裏累,在聽到歲寒雪喃喃“怎麽會這樣呢”時,那種無力感更甚。


    江念靠著他,小聲說:“我常常想起以前,可是不能再回到從前了。”


    她不想再變成當年那個,對命運無能為力的弱者。可是當看到清露草,滿山陰魂時,看到歲寒雪眼中光芒漸暗時,她卻好像回到從前,無力而彷徨,覺得自己站在山階上,看著那個執劍的人影,一步步在傾盆大雨中走來。


    謝清歡抱住她,“你可以回到過去。”


    江念有點犯困,打個哈欠,迷迷糊糊又聽他說道:“念念,登仙集馬上就要開了。”


    謝清歡慢慢說:“七好門會重新回來。”


    江念聽到這個詞,嘴角翹起,說:“等我修煉的化神,遲早把九華山踩在腳底下。到時候我們幹脆把九華山改個名字吧,以後九華山就叫七好門了,我們黑.道白道一起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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