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婉微歎一聲, 道:“我隻是覺得竹衣妹妹為人不錯, 而阿辰又恰好缺個人管教,因此……便多想了一些。”


    這一番話,說得寧竹衣心中那股子難為情的心思愈甚了。


    雖說李燕婉隻是隨口一說, 可她卻免不了胡思亂想。


    與李賀辰結為夫婦嗎?好像……也並不討厭。


    雖說他嘴巴壞了點, 臉色總不好看,還愛顯擺, 可他到底是個體貼細致的人,不僅在李慕之麵前替她圓謊,還將她的發簪換做了更好的料子。


    若是與他成婚,他定會悉心地照顧自己吧。哪怕平日裏總是沉著臉,可那些話落到手頭上,無一不化作了仔細與周到。


    隻是不知道, 他對自己,是個什麽樣的心思?瞧他平常那副嫌棄的樣子,保不齊他心底覺得她是個大傻瓜呢。


    ——對。沒錯。十有七八,他就是嫌棄自己的!


    想到這裏,寧竹衣頓時有些氣。於是她揚起頭,對李燕婉認真道:“燕婉姐姐,我是覺得世子人好。至於……良不良配的,那也得由世子將來的妻子說了算。”


    聞言,李燕婉露出憾色:“也對……是我一時衝動,冒犯了。竹衣妹妹,別放在心上。”


    李燕婉生的溫婉,眉一垂下來,便透著微微的哀意。寧竹衣一見她這副表情,就有些不忍心,忙安慰似地說道:“呃……其實,其實呢……世子他為人不錯,如果當真要與他做夫妻……我隻是隨口那麽一說,噓,燕婉姐姐可萬萬不能告訴旁人!——如果真的與他做夫妻,應當能合得來。”


    為了說出這番話,寧竹衣恥得舌頭都要咬斷了。


    結果呢?


    結果,半盞茶後,她竟然從這個少年口中聽見了這樣的話!


    李賀辰居然說她是個又遲鈍、又貪吃的笨老婆子!


    真是白瞎了她說的那一番好話,什麽李賀辰為人不錯,做夫妻也合得來,根本就是她的一廂情願嘛。


    寧竹衣轉了轉手腕,半露怒意,大步逼到了李賀辰麵前:“世子,你說誰是又遲鈍、又貪吃的笨老婆子?”


    李賀辰倒退了一步,從來都矜貴傲氣的臉上,竟然少見地浮現出一縷無措。


    “衣衣,你聽我說——”李賀辰輕咳一下,胡亂道:“我是聽錯了,我以為表弟問的是旁人……”


    一旁的宋興江不解道:“表哥,你怎麽可以賴賬?你說得清清楚楚的,那紅露居的主人就是個笨老婆子。”


    李賀辰:……


    表弟,真是白養了你!不該老實的時候,竟然這般老實!


    聽這番話罷,寧竹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惱火地瞪了一眼李賀辰,竟然轉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嚷道:“枉費我在燕婉姐姐麵前還說你好話……”


    她的背影風風火火的,像是一刻多不想在他麵前多待。


    李賀辰愣了下,想問“什麽好話”,可他也知道眼下不當問那個,便急忙伸手去攔:“衣衣,你等等……”


    但寧竹衣力氣大得很,一下便甩開了他的手,二話不說,人跑得沒影了。


    宋興江一看,立刻不甘心地追上去:“漂亮姐姐,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一個眨眼兒的功夫,這兩人便都在通往園子的小徑上消失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李燕婉愣了愣,憂愁蹙眉道:“阿辰,你是不是做錯事了?”


    “也許吧……”李賀辰揉了下眉心,惱火道:“都是宋興江這臭小子惹事!好端端的,要看什麽漂亮姐姐?沒事兒鬥鬥蟋蟀不好嗎?”


    李燕婉催促道:“你還不快去追人家?”


    李賀辰點頭,連忙追了上去。


    *


    “竹衣姐姐!竹衣姐姐!”


    寧竹衣快走到紅露居時,身後傳來了極為熱情的少年嗓音。


    她扭頭一望,便瞧見一個穿蟹殼青色衣袍的少年人,帶著張揚明朗的笑容,一路連跑帶跳地朝她衝了過來。這少年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光景,如一隻兔子似的,活力十足。


    “你是……”她有些疑惑。


    “我姓宋,雙名興江。”少年在她麵前停下步子,很是熱切地說:“我是世子的表弟,時常來這府裏玩耍的,王妃娘娘都眼熟我!”


    “喔……”寧竹衣點頭,笑道:“我是寧竹衣,眼下借住在王府上呢。”


    少年“嗯”了一聲,忽然露出扭捏之態。


    “竹衣姐姐,其實……”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吞吞吐吐道:“我以前就已認識你了。”


    “……啊?”寧竹衣微微不解:“我們何時見過呢?我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少年別別扭扭的地說:“竹衣姐姐不記得我,也是正常的。因為那時的我,並未以真麵目相待,而是戴了鬥笠和麵紗。”


    聞言,寧竹衣微吃一驚。


    戴著鬥笠和麵紗?她印象裏,怎麽隻有那位“一劍破天萬仞春”大俠才做這副打扮啊?


    “你的意思是……”她皺緊了眉頭:“你是……”


    少年興奮地點了點頭,抬起的眼裏如有星辰:“我就是‘一劍破巔’大俠。當初救了你的人是我,但我沒好意思與你搭話。如今竟然在王府才再見到你,才壯著膽子上來搭話。”


    寧竹衣:……?


    ???


    等等,她沒聽錯吧……


    麵前這和她差不多個頭高的小弟,竟然自稱是一劍破天大俠?


    哦對了,他還念錯了一劍破天的大名,稱之為“一劍破巔”大俠。


    要知道,巔、天二字,雖音相似,可意思卻是相差十萬八千裏了。


    也許是她的神色太驚訝,宋興江為了證明自己,飛速說道:“竹衣姐姐,初次見麵之時,我在京城外救了你!那個時候,我身邊有兩個童子,呃……他們,他們是我的弟弟!總之,竹衣姐姐,我們的緣分,可是許久之前就結下了!”


    這番話,叫寧竹衣愈發狐疑了。


    且不說宋興江的話裏漏洞百出,連大俠的江湖稱謂都喊不對,單單是二人的身形,便已對不上了。


    一劍破天大俠與李賀辰一般高挑,而麵前的宋興江卻是個實打實的小矮子。


    可問題是,宋興江怎麽對這些事兒如此了解?


    寧竹衣忽然想起了先前在紅露居時發生的事——山楂一時興起,將一劍破天大俠的事跡說了個遍,還戲謔地問她是不是對大俠心動了。


    彼時,她聽到外頭有人經過,回頭時卻隻看到一角蟹殼青色的衣袍,再無他人。


    而那身蟹殼青,與眼前少年的衣袍分明是相同的顏色。


    莫非……


    “你……”寧竹衣見少年滿臉熱忱,有些不忍戳破他的謊言,隻道:“宋小公子,你在與我開玩笑呢。我可不記得你說的這些。”


    宋興江卻做出認真之色:“我說的是真的,我當真是那個‘一劍破巔’大俠。”


    寧竹衣:……


    她捂著額頭,微微歎氣一聲。


    就在這時,一旁的竹林裏傳來愣愣的一聲:“你說什麽?”


    是李賀辰。


    他站在一叢竹下,臉上寫滿了驚愕之色。想也知道,他聽見了宋興江方才的一番言語。


    “你怎麽會是一劍破天萬仞春啊?”李賀辰惱火地上前,提著宋興江的衣領子就往後扯,仿佛提著一隻貓崽子似的:“人家是濟世俠客,專門拯救長夜蒼生的,你個小兔崽子這麽瘦,怎麽敢冒充大俠的?”


    宋興江被提了起來,舞著手腳掙紮:“怎麽不可能了!世子表哥,放、放我下來!”


    李賀辰攥起手,敲了宋興江一記爆栗:“臭小子,少裝。”


    那頭的寧竹衣詫異地望著這一幕,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偷笑之色。


    先前李賀辰不還說她是個笨老婆子嗎?


    眼下就輪到他倒黴了。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想起李賀辰那番話,什麽“又貪吃”“又遲鈍”“笨老婆子”,她就在心底冷哼一聲。


    她得讓李賀辰知道惹她生氣會有什麽代價。


    於是,寧竹衣清了清嗓子,雙手交握,露出柔弱且驚訝的眼神:“什麽……宋小公子,你,你就是一劍破天大俠?”


    正在李賀辰手下掙紮不停的宋興江聞言,立刻自豪地指了指自己,道:“沒錯,我就是一劍破顛大俠!”


    寧竹衣的麵色愈顯感動:“原來,是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一直感激無比的大俠,竟離我如此之近!我沒想到……”


    一旁的李賀辰:……


    不知為何,李賀辰的表情竟變得有些猙獰了。


    第44章 兄弟之間   表哥這不是關心你嗎?


    李賀辰的表情, 讓寧竹衣偷偷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


    李賀辰不是說她是個笨老婆子嗎?那現在輪到她故意氣他了。


    苦心扮演的一劍破天大俠,竟被宋興江這小子冒了名,也不知道他心底滋味如何?一定是又氣又急, 卻有苦說不出吧?


    寧竹衣憋住笑意, 繼續露著感激神色, 對宋興江道:“宋小公子, 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卻沒有報答過你。再怎麽說, 今日也要請你吃些小糕點。不如就到我那裏去坐坐吧?”


    聞言,宋興江興高采烈道:“好!我去, 我去!”說完, 他率先踏上了前往紅露居的小徑。


    寧竹衣轉身望了眼李賀辰, 丟下一個挑釁的笑容,轉頭也跟了過去。


    李賀辰站在原地, 表情照舊是那副可怕模樣, 臉黑得像是貼了炭似的。


    *


    寧竹衣進了紅露居,立時左右招呼丫鬟:“山楂,行秋, 去準備點心和茶水, 給這位宋小公子送來。”


    說罷了,寧竹衣便領著宋興江在花廊邊的小亭子裏坐下了。


    宋興江年少貪玩, 進了亭子裏根本坐不下來,一會兒摸摸美人靠上的纏枝花紋,一會兒摘摘屋簷頂上垂落的葉片。


    等玩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眼下是在寧竹衣麵前。於是他終於安分下來,忐忑地坐在亭子裏頭。


    “竹, 竹衣姐姐……我,嗯……大俠,我……”


    茶水上來了,嫋嫋茶香飄散在亭間。少年的臉倒映在茶麵上,窘迫之色愈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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