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竹衣微微一愣。


    要是李賀辰娶湯錦蘭為妻……


    她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一副畫麵:大紅的燈籠遍布王府,四處皆是鑼鼓之聲。一身喜袍的李賀辰騎著高頭大馬,笑意盈盈地接著花轎到了豫王府門前。花轎的簾子一掀,湯錦蘭曼妙而下,紅蓋頭下的她,一臉雍容笑意。


    ……


    寧竹衣立刻露出惱色:“開什麽玩笑!世子怎麽可能娶你呢?”


    湯錦蘭輕笑一聲:“哦?看來,還是心底有意。”


    寧竹衣微懵,旋即反駁道:“這算什麽,不過是覺得你二人不大適合做夫妻,也證明不了我有意。”


    “若無意,哪裏會介意這些?世子娶誰,和寧大小姐有何關係呢?”湯錦蘭一副了然在心的模樣,“那我再問一件事,若是寧大小姐要為世子生兒育女,是想生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這又是什麽問題?


    寧竹衣納悶地想了想:如果當真要生孩子,那恐怕還是女孩好吧?


    男孩頑劣淘氣,她可不喜歡整天在家裏抓搗蛋鬼。且要是生的是個女孩,她就能教女兒打打拳,做個江湖俠女了。


    於是,寧竹衣答:“女孩。”


    湯錦蘭又笑了起來:“寧大小姐,你瞧,你都不覺得‘為世子生兒育女’有哪兒不對勁呢。這樣看來,果真是有意得很。”


    “啊?”寧竹衣歪頭,“是說這句話不對勁麽?也對……生兒育女這種事,哪裏是‘我為世子’呢?這分明是兩個人的事兒,難道孩子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聞言,湯錦蘭竟笑出了聲。


    好一陣輕笑後,她才在寧竹衣奇怪的目光裏,施施然道:“要是一般人呀,聽到這樣的問題,隻會奇怪,‘我為什麽要和世子生兒育女?八字還沒一撇呢!’可寧大小姐呢?——竟直接開始想該生男孩還是女孩,這模樣,就像是自覺的嫁給世子是理所當然呢。”


    寧竹衣微愣一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竟當真是湯錦蘭說的那麽回事。


    當是時,她麵色漲得通紅,像是浮著傍晚的霞光似的。


    “我,我不過是為了回答你的問題才這樣說的呀……”寧竹衣爭辯道。


    湯錦蘭以袖掩唇,懶懶一笑,說:“哦?真的嗎?如果當真如寧大小姐這般說,那就好了。如此一來,我便放心了。”


    寧竹衣輕咬牙關,問:“你想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自然是想法子接近世子,嫁給他做豫王妃了。”湯錦蘭言笑晏晏。


    寧竹衣聽得心底煩躁。


    這湯錦蘭,真是莫名其妙。世子都不認識她呢,就跑來說這些話?


    怎麽,是故意想看她生氣的模樣麽?


    就在這時,門外頭傳來丫鬟的呼喚聲:“女官,女官!您在這麽?學士大人派人來了。”


    湯錦蘭微微一驚。她向門外掃一眼,對寧竹衣客氣道:“呀,寧大小姐,我失陪一陣子。”說著,她就快步走向門外,嘎吱一聲推開了門扇。


    寧竹衣見她腳步匆忙,心底生了好奇,不由探頭探腦地跟了出去。


    湯錦蘭出了屋子,便與丫鬟一道到了一叢綠竹林下。那兒候著一個麵色威嚴的老嬤嬤。一見湯錦蘭來,那老嬤嬤便客氣地行禮,然後問:“三小姐思過思得如何了?”


    湯錦蘭慵懶一笑,說:“我又沒錯,何須思過?”


    老嬤嬤麵容立時染上肅色,道:“三小姐何須與老爺對著做呢?隻要入宮,榮華富貴便唾手可得。更何況如今後位空懸,憑借三小姐的資質,極有可能成為六宮之主。”


    但湯錦蘭的笑容卻淡了下去:“人各有誌,那宮中的富貴,於我而言不過無物。”


    老嬤嬤見狀,麵上露出恨鐵不成鋼之色:“三小姐要是再這麽倔,恐怕就得在這行宮裏待一輩子了!這裏遠離京都,平日裏壓根都沒人來,荒落落的,守著一園子的花草樹木,有什麽好的?”


    說完,老嬤嬤又連連歎氣,像是惋惜至極。


    湯錦蘭反問道:“既知道這兒不好,緣何還不讓我回京?可見祖父就是故意想為難我。”說著,她又輕哼一聲,道:“不是想要我入宮麽?我偏不去。祖父總說我是個女流,終歸得聽他的話。我偏不信了,我還沒有逃出他手掌心的一刻?”


    第59章 出謀劃策   個中緣由,你自己清楚……


    湯錦蘭的聲音輕, 但卻讓寧竹衣聽了個清楚。


    楊樹後頭的寧竹衣,臉上浮起陣陣複雜之色,心底竟鬆了口氣。


    聽這老嬤嬤的意思, 湯錦蘭對世子其實全無意思。她祖父湯大學士看中權勢地位, 希望湯錦蘭入宮掙一個後位, 可湯錦蘭無意入宮, 她祖父就將她弄到了這遠離京城的行宮裏來,如關禁閉似的, 叫她低頭。


    湯錦蘭不甘心不關在這裏,又沒法子出去, 這才盯上了李賀辰。估摸著, 是想借助李賀辰的力量逃出行宮吧。


    那頭的湯錦蘭和老嬤嬤又一通言語, 兩人的麵色都很是不快。


    “三小姐,老奴也是看著您長大的, 哪裏舍得您在這吃苦?這回皇上來行宮避暑, 您可萬萬把好了機會呀。”老嬤嬤苦口婆心地勸。


    湯錦蘭曼妙一笑,說:“這種事兒,便不必嬤嬤您擔心了。”


    二人不歡而散。


    見湯錦蘭往回走, 寧竹衣連忙一路小跑, 退回了屋中。未多時,湯錦蘭那牡丹似的身影, 便嬌豔地移上了她的台階。


    “寧大小姐,久等了。”湯錦蘭用手理一理耳邊發絲,衝她嫵媚一笑,“先前咱們說到哪兒了?我對豫王世子妃一位,勢在必得。寧大小姐若是不想與我爭,還是早些兒退下吧。”


    這番話真是滿滿當當都是挑釁, 要是換作從前的寧竹衣,定然聽得拳頭發硬。可現在呢,寧竹衣一點兒都氣不起來,隻是麵色複雜地說:“湯女官,你何必這樣呢!”


    “何必……怎麽?”湯錦蘭露出不解色。


    “我都聽到了,”寧竹衣直白地說,“你不過是因為不想進宮,才跑來找世子的。你也並不想嫁他,是不是?”


    聞言,湯錦蘭麵色輕輕一變。她警惕起來,後退一步,道:“你都聽到了?寧大小姐,偷聽人談話,可不是什麽好德行。”


    寧竹衣訕訕道:“我下次不了。而且我保證,我絕不會將你的意思告訴旁人,免得叫你祖父知道。”


    湯錦蘭嫵媚的眼裏浮現一絲戒備:“那可未必。你若厭惡我,自然會將我的算盤傳得滿京城都是。你我二人也非好友,我要如何信你?”


    寧竹衣認真道:“我為什麽要厭惡你?你又不喜歡世子,厭惡你做什麽呢?我反倒是想著,能不能給你幫點什麽忙。”


    湯錦蘭微露詫色,上下打量她,道:“你想幫忙?”


    “是,”寧竹衣的麵色愈發認真,“湯姑娘,其實我原本也與你差不多,我家裏人要送我進宮的。不過,我父母雙親通情達理,隻要好好講一講,就願意鬆口。”


    湯錦蘭目光輕閃,戒備之色逐漸褪去。她喃喃道:“我母親早不在了,也沒人願意為我打算。我的父親不懂我,隻道宮裏千好萬好,去了就能安享一輩子榮華。可那宮裏風雲詭譎的,哪裏那麽好待呢?”


    寧竹衣重重點頭:“你說得對,是你祖父和父親不愛重你。”說著,她便主動倒了一杯茶,遞給湯錦蘭:“湯女官,你都站了這麽久,坐下來喝杯茶,歇歇吧。”


    湯錦蘭這回倒是不再警惕,接了茶,坐了下來。她晃了晃手裏的茶盞,低聲道:“祖父將我關在這行宮裏,一是想治一治我,二是他知道皇上會來避暑,想我提前見到皇上。可我偏不想去。於是我就想著,索性將名聲壞了,那再怎麽樣,皇上也不會要我了。”


    聞言,寧竹衣倒吸一口氣。


    這湯錦蘭實在是特立獨行,為了不入宮,竟然連名聲也不要了?


    “我聽聞你與世子不日便會完婚,你又是個脾氣不好的,不然也不會讓長公主低頭給你道歉,那我就想著,若是我去接近世子,你定然會大鬧特鬧,屆時,祖父想要將此事壓下去也不可能了。”湯錦蘭苦笑道:“我算計你們,你心底會不快,這是正常的。你要是不高興,便怪罪我吧。”


    寧竹衣張了張口,尷尬道:“我,我沒有怪罪你,你這不是才剛剛開始呢……”


    她隻是比較奇怪,湯錦蘭怎麽就一口咬定她和李賀辰“不日便會完婚”呢?


    怪不得湯錦蘭的每句話都滿是挑釁之意,這是打好了主意,希望她發火、生氣,將湯錦蘭勾搭豫王世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好叫京城的祖父湯大學士知道呢。


    寧竹衣躊躇一下,問:“湯女官,我和世子,其實並非那等關係。你怎麽會說我們二人要成親呢?”


    湯錦蘭奇怪地掃了她一眼,道:“這誰能看不出呢?你是寧家女兒,不住寧家,卻住豫王府,和豫王世子同進同出的,怎麽看,都像是個要聘為媳婦兒的。不然,誰那麽好心,照顧別家的姑娘?”


    聞言,寧竹衣的臉遽然通紅。


    原來如此麽?在外人的眼裏,她竟是直接被當做豫王府的媳婦看的?


    這像什麽話呀!


    她胡思亂想了片刻,低頭道:“我的事,先不提。先想想你該怎麽辦吧。”


    湯錦蘭歎口氣:“我祖父是大學士,就算是豫王出麵,也未必能說得動他。”


    寧竹衣想了想,問:“你若不進宮,日後有什麽打算呢?”


    湯錦蘭答:“過好自己的日子,此外也沒什麽打算。我對榮華富貴,從來是不放在心上的。倒不如說,我覺得貧窮些,興許還更好。”


    “你怎麽這麽想呢?”寧竹衣不解。


    “我母親便是為了妻妾爭寵而死的。”湯錦蘭苦笑起來。“別人都不說,以為我不知道,但我心底清清楚楚。要不是為了這湯家的富貴,我母親何必千裏迢迢嫁來京城呢?最後什麽都得不到,隻留下我,自小被人欺負。”


    寧竹衣心底微微難受。


    妻妾爭寵,這事兒真是太煩人了。男人能三妻四妾,也未免太過不公。


    寧竹衣沉默片刻,腦內忽然有了個主意。她麵龐微亮,道:“湯女官,若是讓你去太皇太後身旁侍奉,你願不願意?”


    湯錦蘭詫異一番,道:“隻要不去當皇上的女人,我做什麽都願意的。”


    寧竹衣笑起來:“我有了個想法,你先聽我說說。”


    *


    這一日的午後,日頭微微下去的時候,寧竹衣攜著湯錦蘭,敲響了李賀辰的門。


    “誰呀?”李賀辰來開了門,等見到門口的二女,他的表情微微一凝,人立刻後退一步,口中道:“衣衣,你必然是誤會了。”


    “啊?”寧竹衣眨了眨眼,“誤會什麽?”


    “我都和你說了,我與這姓湯的不大熟悉,”李賀辰麵色嚴肅道:“就算她說她在壽王的宴席上見過我,可我壓根兒不記得這件事了。先前我休息時,是她自己擅自進來的,我也沒和她做什麽過分的事兒……”


    寧竹衣納悶道:“我知道呀?”


    “那你和她一道來,是為的什麽?”李賀辰狐疑道:“難道不是來問罪?你先前從我房裏走時的那副表情,像是氣壞了頭。”


    聞言,湯錦蘭輕笑起來:“叫世子與寧大小姐誤會,是錦蘭的過錯了。哎呀,大小姐其實不是來問罪的……”


    寧竹衣也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刻大聲笑出聲:“世子!你可真是笨呀,我和湯女官一道來,你就覺得是要問你的罪,怎麽,你心虛呢?”


    李賀辰麵色微黑:“既不是問罪,怎麽又這般架勢?”


    寧竹衣樂著麵色,拽著湯錦蘭進了屋,毫不見外地一屁股坐下,拿了李賀辰的茶壺,用了李賀辰的茶盞,又端過李賀辰的小點心遞給湯錦蘭,說:“你吃吧,多吃點,反正不是我的。”


    李賀辰關了門,欲言又止模樣,站在兩人一側。


    等了好一會兒,寧竹衣才開口道:“世子,湯女官壓根對你無意,你就放心吧。這一回來,是想請世子幫忙,讓湯女官能免了被祖父送入宮的倒黴運。”


    李賀辰露出淡淡詫色,隨後長舒了一口氣:“不是問罪,那就好。”說著,他又得意起來,展開手裏的扇子,笑說:“具體是請我怎麽幫,需要我怎麽做,都一一說來吧。本世子出馬,沒什麽搞不定的。”


    寧竹衣先將湯錦蘭的事兒前前後後說了一通,又一拍手掌,道:“最後我想到,隻要讓湯女官去太皇太後那,有太皇太後護著,那湯大學士就什麽也做不了吧?他手再長,也不能伸到太皇太後的宮裏去呀!”


    李賀辰點頭,說:“確實。”片刻後,他又低聲道:“早點想出這個主意不就好了,我差點以為衣衣真與我鬧脾氣。”


    “現下的問題是,太皇太後同不同意,答不答應?”寧竹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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