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奴才又是正院的人,對其這般張揚模樣,必然心中也有不喜。


    李側妃剛離開沒多久,適才跑走的小廝就領著太醫模樣的人匆匆進了正院,薑韻瞧見,忙斂了心思,抿唇默默等在一旁。


    另一側,李側妃回到晗西苑,立刻有婢女掀開珠簾,替其解開身上的披風。


    屋中燒著地龍,根本不覺得冷,李側妃舒展了身子,輕撫額頭,就聽婢女說早膳送來了。


    待用罷早膳,安鈾替其拆著頭上的金釵,有些不解地問:


    “主子,奴婢有些疑惑。”


    李側妃透過銅鏡,覷了她一眼,漫不經心:“說吧。”


    “即使薑韻是貴妃賜下來的,可她如今不過府中一個奴才罷了,娘娘為何還對她這般禮遇?”


    安鈾輕咬唇瓣,才遲疑地說了後半句:


    “而且、還為了她的身份,險些和王妃爭吵起來。”


    今日王妃勃然大怒,就是因為主子說王妃不該不許王爺給薑韻名分。


    若叫安鈾來說,薑韻是做婢女,還是做侍妾,和自家主子有何關係?


    話音甫落,李側妃倏地睜開眸眼,眉梢泛著輕諷:


    “本妃何故是為了她?”


    她隻是看不慣王妃的作態罷了。


    仗著自己家世好,又是嫡妻,素來看不上她們這些做妾的。


    說得輕巧,仿佛做妾是她們願意一般。


    若是可以,誰不想堂堂正正做嫡妻?


    她懷著身孕時,殿下剛剛上朝,得了聖上看重,忙碌得不可開交,莫說親曆親為,三日能抽出時間看望她一次,她就已然滿足了。


    那時,殿下還未搬出皇宮,她日日挺著大肚子去延禧宮請安,風雨無阻。


    殿下位低時,是她陪在身邊。


    她原以為,待生下長子後,就可母憑子貴得到正妃的位置,畢竟這些年來,她母族在朝中越發得勢,也得殿下看重,正妃之位不是不可取。


    可偏生……


    李側妃看著銅鏡中的女子,徐徐輕嗬了一聲。


    要不如何說,時也命也。


    她沒有王妃那般的好運氣,恰好撞上聖上為眾皇子擇正妃的時候,王妃家世好,在那次選秀中被聖上看重,親下聖旨為殿下賜婚。


    她多年謀劃和期待落了一場空。


    這也就罷了,她怨不得旁人,她入府時,母族身份不夠高,無法叫她從正門入,這是她的命。


    貴妃那時安慰她,即使王妃進了門,她是殿下的第一個貼心人,旁人都比不得。


    這話,李側妃沒信,她知曉男子薄情,卻也記在心中。


    可誰知曉,往日在閨中名聲顯赫的國公府之女,進府後竟是這般個作態。


    身嬌體弱,懷了個身孕,就仿佛不得了一般,平白令人發笑。


    李側妃扯了扯嘴角,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王妃不過運氣好,選秀時是這般,如今有孕也是這般,正是殿下得勢時,時間空閑了下來,自然對這胎越發看重。


    每每見到殿下陪在王妃身邊,對其溫柔體貼時,李側妃就忍不住想起,她有孕時無人照顧的苦楚。


    往事不可追,李側妃斂下情緒,似想起什麽,輕笑了一聲:


    “王妃素來得意慣了,府中寵她,殿下寵她,叫她事事如意,性子也軸得很。”


    “可這世間,哪有事事皆一人得意的?”


    安鈾聽得一腦子糊塗,就見李側妃丹鳳眸一眯,冷笑道:“念往日三年情分,本妃今日提醒過她了,日後若真栽了跟頭,也皆是她自找的!”


    想起今日瞧見的薑韻,李側妃心中對王妃就愈發不喜。


    將這般模樣好,又有心思的女子留在殿下身邊,王妃真的是應了一句老話——一孕蠢三年嗎?


    她見不得王妃故作矯情是真,對王妃讓薑韻留在殿下身邊不滿也是真。


    隨意給薑韻個名分,將其打發到角落中,這般才能叫人出不了頭。


    哪有將人往殿下身邊送的道理?


    王妃素來不愛聽人言,即使今日她說了那一番話,恐怕王妃也不會改變主意。


    想起薑韻那吹彈可破的肌膚,還有那傲人的臉頰,李側妃就不著痕跡地蹙起了眉心。


    *********


    付煜散朝後,剛回到府中,就聽說正院又請了太醫。


    他幾不可察臉色沉了下,轉身朝正院的方向走去,劉福跟在一旁,低聲地回稟今日發生的事。


    待快至正院時,付煜一眼就看見垂眸候在門口的女子,他稍頓,問向劉福:


    “她怎麽在這兒?”


    劉福愣了下,順著殿下視線看過去,才看見薑韻,他心中猛然叫了聲遭,將這事給忘了!


    “回殿下的話,今日殿下剛走,薑韻姑娘就被王妃傳見了。”


    他實話實說,未有偏袒。


    付煜一聽,再見薑韻還站在那裏,大致就猜到了所有過程。


    他沒說話,隻平靜地走過去,快到門口時,女子明顯看見了他,先是眸子頓亮,遂後不知想到什麽,那抹亮色消散,又重新低下頭去,服身請安。


    付煜在她麵前似停了一下,又似沒有,不過在他踏進正院時,撂了句:


    “跟上。”


    薑韻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推了一下,她抬眸,就見張盛給她使了個眼色。


    薑韻立即回神,知曉了方才殿下的話,是在和她說。


    怨不得薑韻懷疑,實在是她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殿下還能記得她。


    她麻利地跟在了付煜身後,心中悄悄鬆了口氣,有殿下在,即使王妃對她不滿,也不會對她做什麽。


    進了院子中,薑韻沒敢亂瞟,這正院再精致華貴,也不會叫薑韻驚豔,畢竟她在延禧宮呆久了,什麽好東西沒見過?


    直到進了內室,薑韻才不著痕跡地偷抬了下頭,就看見王妃躺在床榻上,一層床幔隔著,薑韻看不清其臉色。


    不過一旁王妃的婢女臉上皆帶急色擔憂,想來,王妃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這叫薑韻心中生了幾分狐疑。


    王妃懷孕後,薑韻在宮中初見她時,除了覺得她多了幾分勞累,也並未察覺到她身子有甚不妥。


    隻短短一月時間,王妃身子怎麽落敗成這副模樣了?


    不待她細想,就聽見殿下低沉的聲音:


    “王妃怎麽樣了?”


    為王妃把脈的太醫擰眉站起來,躬身:“回殿下的話,王妃這是因情緒激動而引起的胎氣動蕩,適才微臣施針,已叫娘娘腹中胎兒安穩了下來。”


    話雖如此說,可太醫臉上依舊帶著難色。


    付煜眸色微暗:“還有何話,直言就是。”


    “娘娘日後還需心平氣和,否則……”太醫遲疑了下,沒敢往下說。


    付煜稍頷首,示意太醫可以退下,等室內安靜下來後,他才斂眸平靜問:


    “今日又是為了何事?”


    他語氣沒有不耐,可那個“又”字卻聽得薑韻眸色微閃。


    第7章


    “噗通——”付煜話一落,秀琦就跪在了付煜麵前,將李側妃今日說的話全抖了出來。


    “殿下,我們娘娘貴為正妃,李側妃卻以下犯上指責娘娘,娘娘是因李側妃的不敬所氣結啊!”


    秀琦的話必然帶著些主觀色彩,但即使如此,薑韻聽到這裏,也大致猜到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


    不過,薑韻聽了這番哭訴,卻不覺得王妃會討得了好。


    李側妃不敬是真,可李側妃的話裏話外,皆是為殿下著想,殿下不可能沒有絲毫動容。


    她隱晦地覷向殿下,果然殿下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在秀琦哭罷,頃刻之間,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秀琦的哭聲頓了頓,許是她察覺到了付煜的態度,聲音漸漸變小,到最後驀然噤了聲。


    倏地,床幔被掀開,裏麵的王妃露出身影,薑韻餘光掃過去,險些沒忍住眼中的驚訝。


    王妃臉色白慘慘的,身子消瘦,唯獨小腹微微隆起,明眼人一看,就知曉她這胎懷得艱難。


    她強撐著身子起來,付煜臉上終於有情緒,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沉聲微怒:


    “你做什麽?”


    岐王妃本就體弱,付煜稍用了些力,她就動彈不得,即使如此,她依舊高昂起頭,直直看向付煜,咬聲一字一句道:


    “殿下是否和李側妃一般,覺得妾身無理取鬧?”


    付煜移開視線:“你想多了。”


    岐王妃見他看都不看自己,心中一陣悲涼。


    她想多了?


    他可敢看著她的眼睛說出來?


    岐王妃身子微顫著,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平穩住身子,啞著聲說:“不論殿下如何看,妾身覺得妾身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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