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家和梁家都是世家,祖上確實有長輩曾經相交,但多年政見不合,早在這兩輩已經疏遠了很多。


    梁鳳章自稱一聲世叔,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遊承安沒有理會他這一聲稱呼,而是公事公辦的問道,“不知梁府尹不好好在張掖待著,來永昌鎮做什麽?”


    梁鳳章見他不稱呼自己為世叔,甚至不稱呼一聲梁大人,半點顏麵也不給就直接逼問上來,瞬間一噎,


    上前兩步開門見山,“聽說世侄將佩田直接抄家下獄了,半點都沒有知會我,世侄這事辦的有點不顧我們兩家相交的情麵吧?”


    遊承安冷哼一聲,“梁府尹,我們兩家相交是曾祖父時候的事情了,這聲世侄子真擔當不起,還請梁府尹跟著大家一起叫我一聲將軍吧。”


    他坐到上首交椅上,穩穩啜飲了一口茶,接著道,“梁佩田倒賣軍械,給玄武軍下毒,通敵叛國魚肉百姓,證據確鑿,折子我遞到京上的時候已經抄了一份給梁府尹,梁府尹還有什麽疑問嗎?”


    “你!你已經遞到了京上?”梁鳳章大驚。


    按理說,鎮將受府尹直屬管轄,若有犯事都是先報予上一級的府尹處理,不必直達天聽。


    所以梁鳳章一得到消息就趕來了永昌鎮,想著遊承安一個小輩,一番連敲帶打威逼利誘,或許就能救下自己這個侄子。


    沒想到遊承安手腳這麽快,已經將此事上報聖上了。


    “當然,”遊承安氣定神閑,“通敵賣國,倒賣軍械乃是重罪,即使他隻是一個小小鎮將,此事也是要告知皇上知曉的。”


    “你...你!”梁鳳章被氣得臉色通紅卻沒有辦法,隻能軟了語氣道,“何至於就嚴重到倒賣軍械,通敵叛國了,將軍,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證人證詞,此案的案情卷宗都在此,梁府尹如果要查,找裴主簿直接拿卷宗就好了。此事已經蓋棺定論,梁府尹如果沒有其他事,不必在討論了。我讓萬勝給你安排個館驛,先安頓下來吧。”


    這就是下逐客令了。


    梁鳳章直到走出鎮衙,還氣得氣都喘不勻,和身邊的謀士招了招手,狠狠道,


    “梁佩田這個不成器的,是指望不上了!你去給我大哥梁璁擬一封書信回京,內容就照我們之前所說的,然後將待在張掖的那位接過來吧。”


    “是。”


    那謀士應了聲,迅速匆匆離去。


    ---


    永昌鎮每月逢八都有集市,鎮上不管是牧民還是商戶,隻要有需要,都會在這日來到集市上支起個小攤子,方便鎮民購買交易。


    童家醫館聲名在外,且有自己的鋪麵,本是不必參與這種市集的。


    但為了回饋鎮民,他們還是會在每次市集的時候支個攤子義診。


    往日都是童安生來義診的,但這幾天他做事情總是顛三倒四情緒低落,雲簡便主動接了這個任務,帶著念安來到了市集上。


    她一向深居簡出,除了出診甚少在鎮上露麵,眾人乍一看童家醫館的雲大夫竟是這副天仙模樣,粗布麻衣也掩蓋不住的姝麗容色,附近的商販都時不時朝這邊看兩眼。


    央金大嬸化身護花使者,碰到有不是來誠心看診的,直接將眼一橫,腰一插,就將人趕得遠遠的,絕不讓那些賊眉鼠眼的靠近雲簡半分。


    即使這樣,雲簡的小攤位前麵還是排了好長的隊伍,大家都等著甚少出診,據說針灸術法一絕的雲大夫給自己看看。


    梁二小姐坐著四駕的烏檀木馬車,剛進了永昌鎮就用手絹掩住了口鼻。


    “什麽窮山惡水的地方,臭死了!二叔讓我過來幹什麽?”


    天蠶絲的麵紗輕盈的晃動在眼前,麵紗下的麵容皎潔清麗,隻是此刻那雙剪水秋瞳上寫滿了厭惡,有些破壞了這幅美人乘輦圖。


    丫鬟上前躬身遞上絹扇,低聲勸自家主子,“小姐,且忍一忍,到了館驛就好了。”


    馬車的速度走著走著就慢了下來,好半天沒能動兩步,深秋的寒風吹著,衣著單薄的梁二小姐有些不悅,掀開一半車簾問道,


    “前方何事?怎麽不走了?”


    那車夫馬上恭敬回道,“小姐,前方好像有江湖大夫義診,排隊的人將路給堵了。”


    她還當是什麽事兒,一臉不耐煩道,“那你還不快去清理?”


    車夫應了一聲,就下車來到人群前麵,鞭子一甩,抽的地麵啪啪作響,接著提高嗓門,


    “喂,哪裏來的賤民!還不給我家小姐讓路?!”


    永昌鎮的鎮民都是最淳樸不過的,也從沒見過什麽真正的富貴大戶,乍一看這小姐車駕富貴,車夫刁蠻,雖然心有不滿,卻都緩緩在讓開。


    可不知道是大家動作慢了,還是誰低聲抱怨的聲音被那車夫聽著了,那車夫竟然直接一鞭子抽到了看診大叔的後背上,直接將人抽翻在地。


    人群中瞬間發出驚呼之聲,大家的抗議聲瞬間響起。


    “什麽人啊!怎麽能隨便抽人呢?”


    “就是,這路是你家開的啊?”


    “太跋扈了吧!”


    “下來!家仆傷人主子都不下車來嗎?”


    ......


    眾人越說越氣,也不繼續讓路了,義憤填膺的將那馬車團團圍起,都在指責車裏的主人,讓那小姐下車來。


    剛還在雲簡麵前憨厚笑著和雲簡說病情的大叔,因為腿腳不便挪開慢了幾步,就被人一鞭子抽翻在地,雲簡驚得瞬間站起。


    隻見那羌族大叔的後背血淋淋的撲倒在地,哎呦哎呦叫著半天都爬不起來。


    醫者父母心,何況這是一位本就身患疾病的大叔!


    雲簡倏地轉身,伸手指著那車夫怒聲道,“你怎能對老人家動手?何人縱得你如此刁蠻?!”


    “我縱得!”


    梁二小姐撩開車簾,一隻腳伸出轎子,踩在早就蹲在轎旁的家仆背上,穩穩下了車,聲音冷冷道。


    雲簡皺了皺眉頭,富貴人家她不願意招惹,可這小姐欺人太甚,她不免要說兩句。


    “小姐看著是出自書香門第的,怎得如此行事?你們還是要給這位大叔道歉。”


    “對啊,是要道歉!”


    “就是就是,隻道歉都便宜了她。”


    眾人附和著。


    然而梁二小姐冷笑一聲,不可置信的問雲簡,“你讓我給一個賤民道歉?”


    雲簡捏了捏手心,努力鎮定站著,“當然!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


    然而梁二小姐身邊的嬤嬤橫眉上前兩步,唾沫星子都要噴到雲簡臉上,“放肆!哪裏來的江湖騙子小狐狸精蒙騙百姓!敢讓我們小姐道歉!”


    她看雲簡長的漂亮,便知道為何雲簡在此地如此得民心,當下就覺得她不是個正經的,高聲斥罵道。


    “你!你...”雲簡氣得嘴唇都哆嗦了起來,這家主子加上奴仆,都不是講理的,忒跋扈。


    然而她沒料到,身邊一道幽幽的童稚聲音響起,小念安沉聲道,


    “無理便罵人,算什麽高門大戶?我看你們是嫉妒我娘親美貌,而你家小姐醜陋,才如此罵人吧?”


    小念安一番話出口,眾人哄笑成一堂。


    這小姐當然不算醜陋,還甚是貌美,隻不過年紀小,和個青柿子一樣,當然沒法和雲簡比。


    梁二小姐瞬間氣得氣血上湧,頭腦發昏,當即斂了笑容拉下臉來,肅聲道,


    “牙尖嘴利的小崽子,竟然說我醜陋!王媽媽,將那小崽子給我綁了,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嘴硬幾時!”


    幾個家仆應聲上前,不顧雲簡和小念安的抗拒,幾下就將小念安搶了過來,抄在腋下迅速隨著馬車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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