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請吃飯,他們就慫了,要不是懷裏抱的還有草捆,就該奪門跑路了,大毛急忙搖頭,說:“不吃,我們家裏都做的有飯,我們回家吃。”他沒好意思說這些草不值錢,更不值得換兔子吃。


    小小少年,饞肉卻更要臉。


    “我待會兒去你們家裏說一聲,你們就安心在我家吃飯,你們爹娘不會說你們什麽。”許妍走在一旁說道。


    “真不用,許夫子,我們給你割草不是想吃你家兔子肉的。”孫鶴說出了心裏話,聲音雖然小。


    “我知道,但是我高興啊,今天如果不請你們吃飯,我晚上都高興得睡不著”,看他們不相信,她確定道:“真的,睡不著我就會翻書,等開始教課了就給要教你們多背書。”


    “那好吧,我們中午在你家吃飯。”說著勉強的話,但眼睛裏的激動是騙不了人的。


    許妍出門去村裏給他們家裏說中午吃飯別找他們,屠大牛去後院抓兔子,大毛孫鶴他們則是跟小葵小魚擠在屋裏嘰嘰喳喳。第一次有這麽多小夥伴在家裏吃飯,屠小葵也高興的不得了,但她的糕點蜜餞都被她拿上山吃完了,沒有可分享的了,就悄聲給他們說了她要學著認草藥炮製草藥的事了。


    末了還說句廢話:“你們要給我保密噢,書還沒買回來,我娘怕我學不成器,不想往外說,我隻給你們說,小羊他們我都沒給說。”


    “不說,我們誰都不說。”


    但第二天早上全村都知道了!


    再說屠大牛做飯的時候,阿扇跟其他兩個女娃在外繞了好幾個彎,還是相互拉手壯膽,進去問:“小葵爹,我們幫你燒火。”


    “不要燒火的,有粗木柴,你們出去玩。”看三個女娃出門了,他搖頭好笑,自從小葵在村子裏有玩伴了,自己就成了“小葵爹”,以前還有人喊“屠大叔”來著。


    “吃飯了,都來洗手。”屠大牛朝外喊了一聲。


    一大盆兔子肉,兩盤素菜,一鍋米飯,被吃得幹幹淨淨,狗子隻能鑽在桌子底下撿兔骨頭吃,也沒剩飯給它們。


    許妍扒開阿扇撿盤子撿碗的手,說:“小葵爹做飯我洗碗,你們可別跟我搶活兒,出去玩去,溜一圈再回去睡覺。”


    看一窩孩子跑走了,許妍又坐回凳子上,接過大牛倒的水,歎道:“難怪村裏人都讓女娃小小年紀就學洗碗做飯,飯好了端到桌子上,飯後碗一丟,自有人來收拾,多享受啊。”


    屠大牛瞥她:“你讓你閨女也學洗碗做飯,咱倆就袖著手等吃等喝。”


    “懶死你倆得了”,屠老漢端著裝了碗筷的油盆子往灶屋走。許妍敲了他一把,也念了句:“懶死你得了。”攆上屠老漢,奪過盆子,說:“我就是想偷偷懶,想賴著你兒子去洗,沒讓你洗。”


    “老爹,你不會是心疼你兒子,故意端起盆子要洗吧?”許妍洗了碗,出來拿皂角洗油手的時候,看他父子倆悠閑地挺著肚子做簷下吹風,問:“你知道我不會把我的活兒推給你的。”


    “鍋鏟都洗幹淨了?洗完了我就告訴你。”屠老漢笑著說。


    “想啥呢?她洗碗筷就隻洗碗筷,鍋裏都是添水泡著等做飯的人洗的。”屠大牛腳快地進屋又掂著沾了米粒的鏟子出來。


    “鍋上粘的有米痂子,不泡洗不幹淨。”許妍狡辯。


    屠大牛呲她說:“我們都洗的幹淨,就你不行?”


    “不行,你們勁兒大。”


    屠老漢這時候就又聾又啞,看這加起來都六十多的兩人在麵前鬥嘴,不插嘴不搭話,直到屋裏傳來孩子的哭聲,小葵娘急忙進屋,而一直嫌他兒子吵的小葵爹也巴巴跟進去,他才站了起來,進屋去洗鍋鏟。


    當村裏談論小葵要學醫的風聲消下去了,許妍也從鎮上拿回了那本醫書,厚厚的一遝子,她翻著給屠大牛說:“大夫不好當,就這一本書就十八兩,普通人家哪兒買得起?買得起的更願意讓孩子去讀書。”


    屠大牛也探著腦袋去看,看上麵畫著的還有草,有字又有畫,難怪這麽貴,現在小葵姐弟倆學的啥千字文、三字經、百家姓加起來三本書也沒要十八兩,他嘖嘖兩聲,說:“都是能花錢的,讀書人難養,紙貴墨貴,用的還快。”


    “現在這點錢還沒讓你破皮,真正見血的是你大兒子去私塾念書,老小子,快快賺錢去。”許妍用手拍拍他臉,可憐道。


    “老小子?”屠大牛隻聽到了這三個字,問:“我哪老?剛給我生了個兒子又說我老了?拎起褲子不認人?”


    許妍按住他手,警告道:“別亂動,惹起火了你滅不了。”


    火上澆油,屠大牛頭頂冒煙,下半身冒火,小兒子被老爹抱走了,他一把扛起了這撩火的女人,按在蚊帳裏,用揉麵的手勁揉搓著,不懷好意地質問:“渴著你了?故意來激我?”


    許妍閉著眼睛沒說話,他動作越輕她越覺得難受,像是螞蟻在咬又像是冬雪滴在了肚皮上,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難受的腳趾抽筋。


    “別在床上,有聲音。”許妍抬起腿夾住他不許動,大白天的屋裏有點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特別是落在心虛的人耳朵裏。


    屠大牛抱起她赤腳踩在地上,高抬腿著走向床後麵,這兒之前放的是孩子睡的小床,挪到後院了也沒把床往後挪,剛好,這位置即靠牆又有煙灰色的蚊帳遮擋著,他用話刺激她:“果然是偷/情的好地方。”


    “放狗屁,我用自己男人能叫偷/情?”她深吸一口氣,讓他別光顧著說話,牛耕地要悶頭苦幹,不能偷懶。


    事後她筋疲力盡的睡了一下午,一覺無夢,睜眼太陽已經落山了,屠大牛看她出來,意有所指道:“睡了這麽久,晚上是不是又要睡不著了?”


    許妍四顧看沒人,朝他眨巴眼,說:“別害怕,白天你出力了,晚上就讓你好好休息,蓄勁兒。”


    “你說你這張嘴,淨說胡話,是誰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要不是家裏有老有小,我讓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屠大牛硬著頭皮放大話。


    許妍撇眼哼了一聲,“我不下床你進醫館。”


    ▍作者有話說:


    謝謝支持~


    明天又周末了,二更見


    第八十八章 [vip]


    小葵跟著她娘學了三年的字, 會背會認會寫的也就是千字文、三字經這些書上比較簡單的字,許妍晚上睡不著,坐在油燭下翻看醫書, 估摸了下, 要是扔給小葵自己看, 她一半的字都不認識,最多半個月就不想幹了。


    開篇就是常見的婆婆丁、野菊花、蒼耳子、桑樹葉這些草藥, 但現在已經快十月份了,過了書上寫的最佳采摘月份, 而且這些價格便宜,又是過季草藥, 炮製好人家醫館也不一定收,還打擊孩子的熱情,許妍快速翻看醫書,找到了這個季節可以采摘的酸棗和山茱萸,這兩樣山上長的有,因為味道不好, 村裏家家戶戶種的也有棗樹, 山上的酸棗就沒人理睬,沒想到還是一味藥材。


    第二天, 在小槐睡著或是有人哄的時候,許妍就翻著酸棗那頁,通篇先讀給小葵聽,采摘月份、酸棗樣子描述、炮製要點……這些聽一遍就能懂, 主要是要學不認識的字。


    在紙上教小葵寫的時候, 一直默默自己空手練字的小魚也湊了過來, 許妍摸著他頭, 問:“大兒子,你也想學?”


    “這字我也不認識,娘,你教我的字我都會認了。”許妍隻教了他握筆,寫字也是一天隻能寫三刻鍾,還分成三段時間,就怕讓他手骨頭長歪了。


    “那你看著,能記住字咋念就行,你學得淺,這些字對你老說筆畫太多了,我們先從簡單的學。”


    暈頭巴腦地教了一上午,許妍看兩個孩子都比她精神,覺得這玩意兒太熬人了,一上午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一個字反複寫,她都快不認識了。


    “下午我帶你們上山去打酸棗,小葵,你喊上大毛兄妹,孫鶴,還有那天在家裏吃飯的那幾個孩子,我們一起去。”許妍不想下午再在屋裏念叨半天,幹脆去打酸棗,免得又過季了。


    飯後許妍連午覺都沒得睡,因為大毛他們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一個個提著小竹簍,扛著根竹竿,許妍抱著小槐跟他們一起上山,屠大牛看她背著背簍,裏麵裝的尿布、包被,懷裏抱個軟巴巴的奶娃,說:“我看你就是沒事自己給自己找事。”


    “唉……”許妍吸了吸肚子,這時突然不想再生孩子了,她喜歡自己的每一個孩子,但也就四歲前好玩,一旦開始認字了就要操心了。


    得知這小拇指肚大的酸棗竟然還是藥材能賣錢,阿扇拉著她妹阿蝶湊到許妍身邊,小心翼翼地問:“許夫子,我們能不能也跟著小葵一起學著炮製草藥,分她一半,剩下的我們也去賣,我也想買絲帶編頭發。”


    “行,咋不行,不用分給她,你們炮製的屬於你們自己,你們要是想學,沒事就來我家,我教小葵的時候你們看著,能學成啥樣完全靠你們自己。”許妍答應她,炮製草藥賣錢比認字念書長大後多條出路更切實一些。


    酸棗被大毛用竹竿給敲落在地上,其他人就蹲在地上撿,翻開枯黃的雜草,從濕潤的地皮裏給扒拉出來,回去的時候,一人給大毛捧了一捧,作為他打酸棗時不能撿的補償。


    走到堰邊,十來個孩子蹲在青石板上,籃子半浸在水裏,聽小葵說要把果肉捏掉,之後再碾破果殼,裏麵的棗仁才是藥材,而且還要是曬幹的。


    許妍坐在堰埂上,就是為了看著別有孩子掉進水裏,中途也有不少人來圍觀,跟許妍打聽摘了酸棗咋又把果肉給捏破扔水裏了。


    “酸棗仁是藥材,我們摘了去賣錢。”小葵搶話說,一點都不擔心村裏閑人一哄而上,跟他們搶著打酸棗。


    “真的?”婦人向許妍確認。


    “真的,但醫館裏收的是酸棗仁,還是曬幹了的。”


    “能賣錢就行,要不說你們這讀書人聰明,真是哪哪都有你們賺錢的路子。”圍觀的人躍躍欲試,但又不好立馬上山去打酸棗,大人跟小孩子搶東西,多少有點不好看,心裏琢磨著明天早上再去。


    有人走有人來,小葵他們先是捏棗肉,後敲果殼,一下午脖子勾得酸疼,加起來一竹籃的酸棗就敲出來一碗多的棗仁。


    “許夫子,酸棗仁值錢嗎?”大毛皺眉問道。


    他問出了其他人的心聲。


    “不知道哎,但價錢應該不會多高,畢竟酸棗不是啥難得的東西,漫山遍野都是。”許妍說。


    “但這也太費勁兒了,我捏石頭手都捏麻了。”他不可置信地痛嚎出聲。


    “嘿,小子,銅板哪那麽容易好得,要是一斤酸棗仁一兩銀,那咱們都不用種地了,把地裏種上酸棗樹,天生地養又不用除草,可心靜了。”許妍叮他一指,喊小葵小魚:“把你倆的東西拿著咱們回家。”


    “回家了給攤在簸箕上晾著,累了一下午換來的,可別給糟蹋了。”許妍笑著叮囑他們。


    堰邊的大人先比小孩離開,離開的時候麵色不好,第二天來找小葵的多了不少孩子,許妍跟他們打聽,都說是家裏人讓他們去打酸棗的。


    許妍就知道今天很少有大人去山上敲酸棗,怕麻煩,怕被沒去的人說嘴,比如“哎呀,那誰誰誰都要窮死了,跟小娃去搶那賣不到幾個銅板的酸棗子。”


    許妍把小葵這邊給理順了也到十月初了,上午主要教小葵小魚認字背書,下午讓他們出去玩小半天,回來後小葵處理她的酸棗和山茱萸,小魚跟著他娘繼續背書。而小羊兄妹三個跟村裏孩子一樣,啥時間有空就啥時候來屠家聽一會兒,認一兩個字,在灰盤上會寫了再走。


    “小姑,我來趕牛車了。”宏義領著春苗進了屋。


    “今天回去?”許妍搬凳子讓春苗坐,她八個多月了,但因為一直幹活,身子骨好,現在肚子鼓得老高,走路還很是靈活。


    “小姑,我不坐了,宏義把我送回去還要趕回來,早點回早點來,免得摸黑趕路。”春苗擺手道。


    “趕不回來就住一夜明天再回,今晚讓你小姑父睡山上守夜。”


    “沒事,趕得回來,你家裏還幾十頭豬呢,也要人看。”宏義已經把板車拉出來了,問:“牛還在山腳吃草?”


    “嗯。”她隨著兩人往外走,被宏義叫住:“小姑你不用送,我認識你家的牛。”


    “我不去你拉不走,我家狗又去放牛了。”許妍笑著說,她有些得意,自家養的狗聰明,喜歡放牛羊,比人還精心,屋裏有人它們就去守著牛羊,生怕被人偷了,而且別看宏義來家裏狗不咬他,但沒主人在他別想當著它們麵碰牛一指頭。


    “那還真得你出麵。”


    許妍偏頭對春苗說:“你回家了安心養胎生娃,等宏義來了我把小米接下來跟小葵一起住,有我照顧著你也放心些,她在山上也幫不了忙。”


    春苗鬆了口氣,她也有這個念頭,但宏義說他能照顧好孩子,他都這麽說了她哪怕心裏擔心也不好提出來,小羊小祥七八上十歲了,邋邋遢遢地也無所謂,小米還小又是女娃,照顧不精心她擔心再給弄病了。


    “那麻煩小姑了,我別的不擔心,就怕宏義做飯好一頓歹一頓,小米嘴又挑,不合口味的餓著也不吃,而且這天越來越冷,她人小,我擔心她再凍病了。”春苗應了下來。


    “沒事,她喊我姑奶,沒啥麻不麻煩的。”


    走在路上,宏義皺眉說春苗:“小姑忙的不得了,又是教孩子念書認字,還帶的有奶娃子,屋裏還有一攤活兒,把小米塞給她帶不知道要添多少事,你要是不放心早該說的,我把她也帶回去,你們娘倆住在老家有娘伺候著。”


    “她一歲就來這兒了,三年就每年過年回去一次,她跟我回去跟誰玩?沒小羊哥倆帶著她鬧起來了我大個肚子經得住?”春苗有些心煩,這男人光說把小米帶回去讓他老娘哄,也沒想想他娘對小米有沒有啥感情,帶回去了也是帶在身後幹活,而且家裏夥食也沒這兒好。


    “咋就沒人玩了?宏英家兩個娃不是孩子,這還是她親堂哥堂弟,如果以你這樣想,以後他們幹脆別來往算了。”許宏義鼓著眼睛瞪她。


    “我又沒說不來往”,總歸春苗還是覺得氣虛,心裏真實的想法難以啟齒,軟下聲音說:“你要是擔心給小姑添麻煩,就白天把小米帶上山跟她哥哥們玩,晚上跟小葵睡。”


    “在山上睡跟小葵睡哪有啥區別,而且聽說小葵睡覺也不老實。”他皺眉念叨,但也懶得聽春苗再咕咕叨叨,打斷她的話說:“算了算了,等我回來了再看,你回去好好生孩子,別操心這兒的事。”


    “憨強憨強的,一根筋的強驢。”春苗心裏罵他。


    拉著孕婦,宏義不敢走太快,等到家了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他從鍋灶裏掏出幾個滾燙的番薯,拍拍大侄子的頭,說:“大麥,大伯餓了,把你們燒的番薯給吃了啊,過年回來給你們帶糖。”


    “好,大伯你吃吧,番薯剛挖出來,家裏多,我跟小弟不饞。”


    剛過秋收不久,農人累的幹瘦幹瘦的,紅蓮盯著她大嫂的雙下巴,白淨的手腕,再看看自己手上剛掉血痂的紅褐色印子,心裏不是滋味,這走出去自己更像大嫂,而自己分明比她小五歲。


    她知道她男人跟大伯子感情好,他又是個悶腦殼,覺得大哥在外掙錢,家裏的田地就該由他操勞,她酸了幾次還被甩了臉子,長了記性她就不再提了。


    在春苗回來第五天,吃晚飯的時候,她隨口說了一句:“我看小姑小姑父養豬說不定就要養半輩子,那大哥大嫂也撒不開手,不如我們就搬家搬去後山村,他們那兒的田地比我們這兒還肥沃些,爹娘能天天見孫子孫女,我家大麥小麥也能沾點光認幾個字。”


    春苗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隨之而來的就是抗拒,自己當家做主久了,沒人願意再受公婆妯娌的管束,自己一家住在山上,吃多吃少全隨自己。


    她停下筷子說:“沒地方住啊,搬去了還要買地皮重新蓋房子,總不能搬去山上住,總共就一間房加個雜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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