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忍受愛得拉之花的神經毒素還能活著,但是忍受蟲蘚就隻是體會死亡過程。


    談墨向著四麵八方噴灑藥劑,這些蟲蘚十分繁盛,談墨都覺得不可思議,僅僅是一隻肥老鼠提供的養分怎麽能讓它們如此蓬勃。


    就在這個時候,談墨通信器裏傳來洛輕雲沉肅的聲音,封閉車廂帶來的悶熱感在那一刻冷卻下來。


    [談副隊,十分鍾內我會抵達你的位置。]


    談墨必須承認,洛輕雲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現在就像趴在懸崖上的死樹上,樹幹已經蛀空了,搖搖欲墜,眼下就是萬丈懸崖,風還刮得呼呼響。


    覺得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有人從懸崖上麵扔繩子下來,要救他。


    可惜,這繩子有點短,談墨恐怕是夠不著了。


    [談墨,收到請回答。]


    洛輕雲的聲音再次響起。


    談墨咬著牙,不斷噴灑藥劑,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方。


    其實這一次,他不認為洛輕雲真的能趕上,等洛輕雲到了搞不好連他的屍體都被這些蟲蘚吸收幹淨了。


    [談墨,‘收到’兩個字你不回說嗎?]


    洛輕雲的聲音更沉了,和剛才語音裏帶著一絲試探和調侃的語氣全然不同,這是完全的工作狀態。


    以及……他在擔心他。


    談墨咬著牙,回答道:“你他媽廢話那麽多!來就是了!都是蟲蘚!”


    [談墨,你聽好——蟲蘚不會吃掉你,所以你別害怕。]


    “我沒有害怕!”


    [也不需要視死如歸。]


    談墨愣了一下,洛輕雲怎麽知道他抱著的就是“視死如歸”的想法。


    [蟲蘚釋放的氣體會讓你產生幻覺,你要小心的是這個!立刻把車窗砸開逃生,明白嗎?]


    “砸開車窗?蟲蘚都會蔓延出去的!”


    [蟲蘚的蔓延是有範圍的,沒有什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洛輕雲的聲音很鄭重。


    像是在托付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給談墨,而這件事就是談墨的性命。


    就在這個時候,那隻老鼠忽然躥了起來,談墨猛地趴下,驚險地躲了過去。


    “死老鼠又活了!”


    [因為它的體內有蟲蘚的種子。]


    談墨本來以為它還要攻擊自己,沒想到這貨竟然開始死命地撞玻璃窗,“砰——”地一聲腦袋撞裂開,腦漿子都濺到玻璃上了,但是那隻老鼠被某種力量控製著,繼續不停地撞。


    漆黑的隧道讓玻璃窗像鏡子一樣映照出那隻老鼠猙獰扭曲的臉,配著骨頭和玻璃碎裂的聲音,就像午夜恐怖片般毛骨悚然。


    終於窗子被它撞裂了,玻璃渣落了它滿身,黏在它的傷口裏,它絲毫感覺不到痛,鬼魅一般躥了出去。


    眼見著蟲蘚又要把車窗給覆蓋上,談墨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就是一踹,也不怕蟲蘚落在自己身上,把整麵車窗都踹開了,踩在窗沿上縱身一躍,追了上去。


    那隻老鼠受了傷,跑不了多遠。如果放任它不管,它為了恢複自己的傷勢,就需要更多的有機物——植物、動物還有人類都會成為它的食物,整座城市也會成為它的後花園。


    “洛隊,我去追那隻老鼠,你放心我不會跟它硬碰硬!你動作快點!”


    [收到。]


    談墨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洛輕雲竟然會回複他“收到”,這感覺就跟自己當了隊長給洛輕雲下了命令一樣。


    那隻老鼠的腦袋都開了瓢了,腦漿和血隨著它的疾馳灑落在地鐵隧道裏。


    談墨在黑暗中隻能打開通信器的燈光來照明,他順著地下軌道向前跑,死死鎖定那隻老鼠的方向。


    跑了幾百米遠之後,談墨就失去了那隻老鼠的蹤跡。


    “靠……跑哪兒去了?”


    談墨小心地四下張望,他懷疑那隻老鼠就埋伏在頭頂上某個角落裏,等到自己一鬆懈,它就會發起襲擊。通信器的燈光照明很窄,談墨隻能放慢速度。


    “哢吱”一聲,他的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談墨低下頭,發現那竟然是某種動物的骨頭。


    燈光一寸一寸地照亮,談墨辨識出來那是貓的骨頭。


    ……這該不會是那隻被自己送去寵物醫院的小白貓吧?


    看樣子它最後還是成為了老鼠的食物。


    談墨跨了過去,他驚訝地發現這裏不僅僅是有貓的骨頭,還有其他的動物骨頭……比如老鼠、狗、甚至於……人類。


    那個疑似為人類的遺骸已經被蟲蘚吞噬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小手指還有頭骨的一小部分,但談墨還是認出來那是人類。


    小手指邊還有一個扳手,工具箱摔壞了,裏麵的東西散得到處都是。


    如果談墨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個地鐵維修工,誤入了大老鼠的領地,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它的食物。


    這裏就是那隻老鼠的巢穴了。


    四周靜悄悄的,安靜得有種聽覺被屏蔽的錯覺。


    除了自己的呼吸,談墨就隻能隱隱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那是牆體深處滲透的水聲。


    通信器提示電量不足百分之二十,燈光暗了下來,僅僅能照亮麵前巴掌大的地方。


    談墨眯起了眼睛,他所有的感官集中起來,黑暗中無形的力量從四麵八方湧來壓迫著感官,他拿起了那個扳手,忽然猛地回身一揮,把某個東西狠狠砸了出去。


    ——是那隻大老鼠!


    “吱——”它落到了幾米外,砸在了牆壁上,“咚——”地一聲在隧道裏回蕩。


    但它殘破的身體本來就是被蟲蘚所控製,談墨聽見了稀裏嘩啦類似碎磚爛石被踩到的聲音,那隻老鼠又跑了。


    “還真是怎麽都死不了啊。”


    談墨冷笑了一下,心想洛輕雲那家夥不是說十分鍾就會到嗎?


    這都幾分鍾了?


    還真是洛輕雲的嘴,騙死人的鬼。


    現在情勢已經完全對自己不利,不能再跟下去了。


    談墨向後準備退離這個地方,通信器微弱的燈光掃過,談墨忽然發覺那些零散的屍骨延伸向了不遠處,那片牆壁上好像有個洞。


    過去?還是不過去?


    談墨意識到了——這隻老鼠是故意把他引到這裏來的。


    還真是心機深沉,辛苦了您嘞!


    越是這樣,自己就越不能進去。


    大老鼠,還是有緣再會吧。


    談墨又向後退了一步,就在後腳跟落地的那一刹那,一隻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瞬,談墨的血液向心髒衝湧而去,背脊湧起一陣冷寒,頭皮發麻——竟然有人能悄無聲息的接近他,而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前麵挺有意思的,談副隊不去看看?”


    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談墨側過臉,對上了一雙在黑暗裏顯得意外明亮的眼睛,是洛輕雲。


    談墨二話不說,掄起扳手砸向洛輕雲的腦袋。


    洛輕雲一把扣住了談墨的手腕,側臉很輕鬆地避開。


    “你他媽走路都沒聲音嗎?扮鬼嚇唬誰?”談墨咬牙切齒地說。


    緊繃的心弦在那一刻放鬆了下來。


    “我嚇著你了?”洛輕雲笑了一下。


    這家夥的五官被黑暗渡上了一層幽藍的光,談墨別開了眼,把手收了回來。


    “我還以為你是那隻大老鼠呢。”


    “談副隊,你想清楚,是我好看還是那隻大老鼠好看?這都能認錯?”洛輕雲反問。


    “你好看,你最好看啦。你小心藍顏薄命!”談墨沒好氣地說。


    雖然不甘心,但必須承認洛輕雲這家夥一出現,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頓時被安全感取代。


    “走吧,談副隊,過去看看。”洛輕雲走到了談墨的前麵,打開了通信器,整個通道明亮了起來。


    隧道兩側和頭頂的牆麵斑駁,裏麵還嵌著休眠中的蟲蘚。


    當光線掠過,它們噴出些許氧氣,發出類似蒸汽燙衣機般的聲音。


    談墨看著洛輕雲的背影,心想這個小氣鬼既然找來了,怎麽連把槍都不給他帶來。


    “其他人呢?怎麽就你一個?”談墨問。


    “疏散地鐵群眾,還有保護調查小組。”洛輕雲回頭看了談墨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隻有我,把談副隊放在心尖上。”


    “那你的心多半爛了。”


    談墨盯著洛輕雲的後腰,等著他把腰上的配槍取下來給自己,但洛輕雲貌似鐵公雞做到底了。談墨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故意什麽都不給他,好讓他躲在他的身後?


    洛輕雲,你可真是膨脹啊。


    越向前,蟲蘚越是密集。


    在牆壁上,有一個洞,正好足夠一個成年人走進去。


    談墨確定這個通道不是地鐵工程,他不確定是否要繼續向前,先觀察了一下洞的邊緣,這些痕跡並不平整……明顯是被某種生物蛀咬啃食出來的。


    “你追的老鼠應該是逃進去了。”洛輕雲的燈光對準了洞壁上一串老鼠的腳印。


    這串腳印比一般老鼠的要大上一些。


    “弄死它,趕緊的。”談墨用扳手撞了撞洛輕雲的後腰。


    “談副隊,男人的腰可碰不得。”洛輕雲繼續向前走去,“而且你著急什麽呢?反正也來不及上班打卡了。”


    談墨翻了個白眼,“你不趕緊弄死它,難不成還等著它給你下老鼠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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