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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宋襲親自領著臨川兵趕往定北將軍府尋嚴驚蟄,之所以在緊要關頭被一道急詔召走,是因為京城出了大事。


    這道急詔是德妃娘娘裝病誘使皇上連夜下發的聖旨, 德妃撒下彌天大謊是因為迫不得已。


    臨川王是淑妃之子,身後的外家是驃騎將軍府,淑妃病逝後,姨母入宮坐鎮德妃,所以相對其他皇子而言,宋襲的背景不可小覷。


    九歲之後,宋襲就一直在軍營裏生活,性子越發傲骨嶙峋,不逢迎無偏私的耿直作風得罪了不少臣子,待宋襲十九歲單槍匹馬殺進戎狄部落大獲全勝之際,有人上書永興帝,言及宋襲年歲即將弱冠,何不趁此喜事再添一喜。


    永興帝一聽,大掌一揮,發動滿京城合適的女子前往王府,恭候宋襲挑選。


    也不知是永興帝沉重的父愛壓垮了宋襲,還是宋襲看不上這些貴女,總之,選秀那天,王府四周的街道都被堵了個嚴嚴實實,然而,王府的大門一整天都關著,宋襲這個當事人自然沒有露麵。


    鶯鶯燕燕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斜陽墜西,這些貴女人方才不甘心的打道回府。


    翌日天還沒亮,群臣就堵在宮門前請求永興帝替他們做主,李公公氣喘籲籲的跑到宮門前聽了一耳朵,溜身回去傳給永興帝的信息就一個。


    ——皇上,臣委屈啊,是皇上說要給殿下擇妻,不是我們這些臣子舔著臉非要嫁女兒啊,微臣嬌滴滴的女兒大熱天的跑到殿下那,卻連殿下的衣擺都沒見著,這這這,這不是甩我們玩嗎?!臣要七殿下道歉!


    當然了,這是李公公修飾過的言語,在那幫文臣武將嘴裏,可沒有這麽好聽的話。


    “還不快把那孽子喊來!”


    永興帝氣的吹胡子瞪眼,做爹的好心給兒子挑媳婦,兒子不領情便算了,怎麽?自己鬧出的爛攤子還要老子幫著收拾?


    剛從武場裏練完武的宋襲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被禦林軍“請”到了金鑾殿,望著四周虎視眈眈的朝臣們,宋襲撓撓頭。


    見宋襲毫無歉意,群臣們更惱了,永興帝無奈,隻好當殿訓斥宋襲,隨後逼著宋襲娶妃。


    宋襲那時年少,一心隻想著征戰沙場,根本就不想成家,為了打消群臣和父皇的逼婚,宋襲當場下跪請求領軍鎮守邊疆。


    說來也巧,宋襲剛班師回朝,邊疆蠻族殘餘勢力卷土重來,見宋襲請旨領兵作戰,永興帝猶豫了。


    宋襲身手了得,作戰勇猛,蠻人聽到宋襲的名號都會抖三抖,這時候宋襲領兵乘勝追擊,定能將北疆城池一舉拿下。


    既然要發兵,那麽這婚事就……


    在帝王心中,征服外族永遠排在第一位,就這樣,宋襲不僅僅避開了催婚,還被封為臨川王領著五萬大軍駐紮在邊疆。


    一去三載,雖打了無數的勝戰,得了不菲的賞賜,但終究因為權勢過大,聲望如雷貫耳的緣故,引來了不少猜疑,這其中就包括永興帝。


    “王爺被召進京後,可曾見過皇上?”


    見宋襲久而不語,裴時臣不鹹不淡的問。


    宋襲搖頭:“不曾。”


    說來也是可笑,外人總說臨川王是永興帝最為疼愛的皇子,然而回到京城數日,宋襲連永興帝一麵都沒見到。


    就連邱老太君壽宴出事,永興帝也隻見了宋襲派進宮的小廝,總之,宋襲如今的狀況是不被允許進養心殿。


    其實不允許進養心殿是宋襲自己腦補的,主要是宋襲多次請旨麵聖,永興帝總以各種理由推卸,宋襲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來永興帝不願意見他。


    不願意見拉到,宋襲想,他還能得個清淨呢,隻是這樣一來,入宮見姨母的機會也變少了。


    裴時臣炯炯有神的眼睛閃了閃,幽幽道:“王爺可知為何皇上避而不見?”


    宋襲捏了捏結實強壯的手臂,尷尬的點頭。


    “本王這些年,隻在邊疆和臨川州之間往返,和父皇之間的交流遠不如其他兄弟密切,這些年,後宮妃嬪又替父皇添了不少子嗣,有承歡膝下的乖巧皇子在,父皇的視線不再放在本王身上其實並不意外。”


    宋襲一字一句的說,渾厚的聲音裏盡是落寞。


    裴時臣比宋襲小幾歲,當年宋襲一戰成名遊街京城時,裴時臣曾拉著親娘躲在角落裏偷偷的瞻仰過宋襲的風采。


    在十三四歲的裴時臣的心裏,他一直企盼著有朝一日他也能手持利劍殺敵無數,然而,他娘不這麽希望。


    不知為何,他娘似乎不喜歡他學武,一心隻想著讓他走科舉這條路。


    這也是為什麽裴時臣接任世子之位後,還不放棄科舉的原因。


    從前他羨慕臨川王的英勇瀟灑,如今倒回來看看,他卻覺得還是做文人好,文人幾乎不跟兵權沾邊,沒有實打實的兵權在手,就不會惹得帝王猜忌。


    見宋襲突然起了憂傷,裴時臣掩口輕咳一聲,少有的安慰道:“王爺無須過於擔心,王爺和皇上是親父子,皇上許是最近忙的很,所以才一時沒顧及到王爺。”


    誰料,宋襲略帶自嘲的說:“依裴世子之言,是本王杯弓蛇影了?”


    裴時臣徑自說道:“未必不是,皇上疼愛王爺多年,不可能因為立了繼後,有了新的嫡子就開始冷落王爺。”


    沒錯,德妃裝病讓宋襲回京主要是因為永興帝立了繼後,被立為繼後的妃嬪姓周,後宮人常喊為小周妃,有了小周妃,自然就有大周妃。


    大小周妃是親姐妹,和德妃一樣,姐姐死後,妹妹緊跟著進宮。


    說起周家,和嚴驚蟄所在的嚴家有些許關係。


    萬氏當年給嚴驚蟄她娘牽的紅線就是周家,因嚴驚蟄她娘拒了周家轉頭嫁給當時隻是個新科武進士的嚴溫青,周家咽不下這口氣,當場和裴家鬧翻了臉。


    嚴溫青護妻心切,做定北將軍的那些時日,一直盯著周家,在嚴溫青不懈努力之下,周家下馬了好幾個作奸犯科的族人。


    奪妻之恨+職場刁難,兩樁事徹底讓周家人恨死了嚴溫青。


    這回嚴溫青之所以被軟禁在京郊軍營,周家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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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時臣一心想娶嚴驚蟄,因而對周家人沒好臉色,宋襲亦然,周家女都當上繼後了,下一步是不是就是讓皇上立周家女的兒子為太子?


    一旦周家女的兒子上位太子,那宋襲就危險了,試問有哪個太子會放心身邊有一個手握兵馬大權的兄弟?


    想到此,裴時臣黑目蒙上一層笑意。


    “王爺久居關外,許是對朝中事不善處理,若王爺不嫌棄,在周家事上,裴某想盡一二綿薄之力。”


    宋襲一愣,旋即又驚又喜的確認:“裴世子可知此話的重量?”


    裴時臣是未來的裴國公,說這種話就意味在爭儲上,裴家站在了宋襲這頭。


    這種事,可不是隨便開玩笑。


    “君子一言,豈會胡來?”裴時臣笑。


    永興帝立了繼後,朝中已經有人耐不住了,裴時臣之所以對宋襲表衷心,並非一時腦熱。


    裴家想恢複老國公時期的輝煌,勢必要走一條險路,既然祖父能爭奪從龍之功興旺門楣,他身為子孫,為何不可照葫蘆畫瓢?


    但,裴時臣所麵對的情況比老國公要嚴峻的多,裴時臣想從的龍現在還不知道是哪一條,他得用心挑一挑。


    永興帝有十幾個兒子,宋襲排行第七,不上不下。


    前六子,都不在裴時臣的考慮範圍之內,原因無他,這六位皇子好些都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卻到現在還沒封王,被永興帝拋之腦後的兒子,根本就沒有利益可言。


    至於宋襲之後的皇子,年紀尚小的排除,就隻剩下繼後所養育的九皇子宋豐,以及同為嫡子的元後之子——八皇子宋深。


    京中有傳聞,元後當年並非病逝,而是宮裏人得了永興帝的旨意給元後喂了毒藥才致死,不管傳聞真不真,總之宋深一個跛子,難當大任。


    一說跛子,裴時臣心湖蕩了蕩,貌似驚蟄表妹也是……


    也不知驚蟄表妹有沒有看到他的信,若是見到了,這會子應該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吧。


    一想到不久後就能見到驚蟄表妹,裴時臣抿著的薄唇不禁往上揚。


    石椅上的宋襲見裴時臣玉麵含春,嘴角一抽:“裴世子和本王在一起,竟也會分心想別的事?”


    裴時臣怔忪一息,卻見宋襲笑著打趣:“邱家壽宴上,邱老太君笑談京中世家子弟的姻緣,其中就有裴世子,本王瞧著,邱老太君似乎想給裴世子做月老。”


    “王爺見笑了。”裴時臣淡淡一哂。


    邱老太君的確有這麽心思,但今天裴時臣請罪的時候,已經明確表示邱家不用操心他的婚事。


    宋襲哈哈笑過之後就沒再繼續說這事,兩人之間的話題又回到朝政上來。


    -


    從王府出來後,太夫人立刻追問:“臣兒什麽時候和臨川王有了交集?”


    裴時臣將早已想好的借口獻上來,淡定道:“瑤妹是臨川王妃的首選,因瑤妹的原因,孫兒有幸和王爺說過幾句話。”


    太夫人又驚又喜:“王爺這是真的看上嘉瑤了?”


    裴時臣手搭在膝蓋上,聞言沒點頭,而是模棱兩可道:“王爺看上誰,豈會跟孫兒說?”


    “準沒錯的。”太夫人噗嗤一笑,掩口道:“還是臣兒你想的周到,讓嘉瑤跟著去雍州是有好處,王爺定是聽到了些什麽,才宣你進府一敘。”


    裴時臣嘲弄的抿唇,也不做其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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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裴家後,裴時臣喊來路武。


    路武喜歡往茶樓裏鑽,因是一個啞巴,茶樓的人都不把他當回事,說起京城各家的私密事時,大多不會避著路武。


    裴時臣想了解九皇子宋豐,問路武便可。


    路武比劃,路文解說,不多時,裴時臣對九皇子就有了幾分了解,不過,這些在民間的傳聞,不可全信,因此裴時臣吩咐路武近些日子多留心九皇子的動靜。


    路武點頭,正準備出去時,遽然聽到裴時臣和路文說起現下的日期以及裴嘉瑤大概幾時回京。


    聽到“裴嘉瑤”三個字,路武頓住腳。


    “怎麽了?”路文問,“可是還有事兒要說?”


    路武憨憨點頭,比劃了兩下。


    路文瞪大了眼,裴時臣看不太懂路武的手勢,然而見路武一直指著書桌上的書時,那些書是裴嘉瑤送來的,考慮到是科舉用書,裴時臣才沒有讓路文扔掉。


    “你是說你見過裴嘉瑤和九皇子在一起?”裴時臣若有所思的道。


    路武啊啊啊半天,路文翻譯:“小武說,上個月慶香閣門口,他看到嘉瑤小姐從九皇子的馬車上下來,嘉瑤小姐帶了麵紗,旁人些許認不出來,但小武說他敢確定那女子就是嘉瑤小姐。”


    路武拍拍胸脯表示要信他,裴時臣恍若想到什麽,突然笑道:“你的話,自是要信的,便是你看走了眼,本世子也要坐實這樁事。”


    路文激動:“世子爺要出手了麽?算算日子,嘉瑤小姐和表小姐再過五六日應該就要上京了。”


    “不急。”裴時臣手指點點書,慢慢道:“等她順利回京再說,畢竟驚蟄表妹還跟在她身邊。”


    路文踹著手,嘻哈道:“世子爺說得對,咱們還指望著她將表小姐帶回京城呢,等表小姐來了國公府,咱們再下手不遲。”


    裴時臣彎了下唇,他有兩年左右沒見過驚蟄表妹了,也不知道再相見,驚蟄表妹可還認得他,有沒有長高些,右腿有沒有好點……


    心有所想,下筆如神,寥寥幾筆而已,畫卷上就顯現出一副豆蔻少女。


    少女眉目婉約,歪著編滿小辮子的腦袋,囅然而笑,笑容燦爛又陽光,猶如山澗天空中的驕陽,光彩奪目。


    但,這次裴時臣的念想照舊撲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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