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哥待她極好,上輩子在她臨走前,因為她說想吃湯圓,便在大半夜起來做了。可是最後她還是沒能吃上一口,那個敢同父親反抗、一生至情至性的人守在她身邊,哭到不能自已。


    她先前和江行舟發生了一點爭執,此刻見到一向的疼愛自己的哥哥,便沒能控製自己,“哥哥,我想你了。”


    “我不就在身邊嗎。”陸成珩還以為她隻是突然見到親人激動,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頭,“我這就帶你回去,他們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他說著話,在看見妹妹頸間的一處紅痕時,動作突然頓住了。他眼睛毒辣,這些年也是見識不少,自然明白那是什麽。他滿臉震驚,目光在麵前的男人和妹妹之間來來回回看著。


    “哥?”陸雲嬈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被發現,看見陸成珩突然臉色極差,還有幾分害怕,聲音都變得軟趴趴的,“怎麽了。”


    “沒什麽。”陸成珩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抓住妹妹的手腕,往外麵走去,“我先帶你回去。”


    他甚至都沒有和江行舟打一聲招呼,將妹妹送上馬車之後,他才像是想起來什麽一般,溫柔地說:“你在這裏乖乖等我,我好像有東西落在裏麵了。”


    見小姑娘點點頭之後,他摸了摸她的頭,轉身時眼裏全是狠戾。


    陸雲嬈是真的以為哥哥是去拿東西,可是等了很長時間之後才看見他回來,衣角還有點亂,這怎麽也不像是去拿東西的樣子。


    但是很快,陸成珩就開始問她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也沒來得及細想,就將事情都說了出來。可她不知道現在和江行舟算是怎麽回事,就刻意隱藏了這部分,沒有去說。


    陸成珩藏在袖子中的手緊握成拳,“就沒有旁的了?”


    這話問得有點奇怪,陸雲嬈疑惑地看過去,他就解釋了一聲,“我看著你和那個人一起掉下去的,之後也在一起,怎麽也沒聽你說說他?”


    陸雲嬈呼吸一窒,看見二哥隱忍的樣子,忽然什麽就明白了。


    被家人知道這種事情,她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堪,更害怕被責問她為什麽不潔身自好,為什麽沒有成親就和別人有了肌膚之親。


    她半天沒能說出話來,慢慢低下頭,雙肩都垂下,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陸成珩眼裏傷痛更重,隻恨自己剛剛下手還輕了一點。他動作輕緩地坐在妹妹身邊,攬著她的肩膀,聲線顫抖,“沒事,我們回家了。”


    你的身後有我和大哥,還有爹娘。無論發生了什麽,我們都會無條件地站在你身邊保護你。因為你就是我們一直疼愛的人,又怎麽會舍得你受到一點委屈呢?


    他的肩膀寬闊,有一種令她熟悉的味道,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時候放鬆下來,然後委屈都湧上心頭,頓時就哭了出來。


    定北侯府離得不算遠,不一會兒他們就已經到了。


    許是陸成珩提前派人說了消息,她們才回去,便看見一群人在垂花門前等著。


    春實和秋景見到她,頓時眼淚就下來來,上前一把抱著她的腰,“姑娘。”兩個人都泣不成聲,叫了一聲姑娘之後便隻剩下哭,差點兒都喘不上氣來。


    她們和陸雲嬈自小在一處長大,真要是算起來,怕是在一起的時間比程氏都要長,情分自然是非同一般。


    原本陸雲嬈已經止住了哭,這時候又有一點忍不住了。


    陸成珩連忙攔著:“你們說話的時間還長著呢,我們先去看看娘。自從你失蹤後,她便病了,現在怕是就等著你過去。”


    他說著話,便帶著她一起去了程氏的院子。


    等她到了門口,她反而生出怯意,不敢再上前一步,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的娘親。


    還是無自理的嬤嬤先看見她,連哭帶笑朝著裏麵喊,“夫人,姑娘回來了。”


    “阿嬈嗎?”程氏的聲音響起,還帶著不可置信。


    陸雲嬈也顧不上許多,朝著裏麵走過去。


    在她印象中,程氏一直端莊優雅,穿著精心搭配過的衣裳,戴著專程訂製的首飾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那怕是在年底,府中最為忙碌的時候,她也是要精心裝扮之後才吩咐下人們做事。


    而此時,她整張臉都變得蠟黃浮腫,整個人瘦下去一大圈,直到看見小姑娘之後,眼神裏麵才多了一點光彩。她長久地愣住,近乎貪婪地看向麵前的小姑娘,當眼淚壓著眼眶滾落下來時,她才突然有了動作,聲嘶力竭地哭了出來。


    她的聲音很大,像是要將這段時間的惶恐和不安,都一起發泄出來,“阿嬈,我的阿嬈。”


    在那一刻,她褪下所有身份,隻是一位孩子的母親。


    作者有話說:


    第34章


    程氏偏愛小女兒。


    這幾年自己的夫君擢升, 長子進了京兆府,次子雲遊四方,她能夠見到他們的時間少了很多。所以她就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女兒身上, 看著她一點點長大, 慢慢成長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幾乎是將女兒看成了自己的命一般。


    這次陸雲嬈跌落懸崖生死不明,也等於拿掉她的半條命。倘若女兒最後沒找到, 她怕是連最後半條命也要賠進去。


    程氏過了好久,才勉強緩過來, 抓著女兒的手,“阿嬈, 以後就乖乖待在娘親身邊,好不好。”


    陸雲嬈沒有應不是的。


    她回來的消息也遞給陸林則和陸成珣,兩個人回來時候,便看見程氏已經能下床,陪著小姑娘坐在偏廳吃東西。


    程氏原本就是心病,現在女兒回來, 心病去了大半, 雖然還是病懨懨的樣子,可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陸林則看見妻女安然無恙, 連日來壓在心口的巨石也消失,他也能喘口氣,無不動容,“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一家人坐著說了會兒話, 多數的時候都是別人在問, 陸雲嬈隻要回答就行。


    在知道是江行舟救了女兒之後, 陸林則點了點頭,“算起來,他救了阿嬈好幾次,理應要好好謝謝他。”


    聽到這句話,陸雲嬈的動作僵硬,沒有接話。


    陸成珩冷笑著:“怕是不用,忠勇侯府現在正得盛寵,怕是貿貿然過去,人家還以為是我們要上趕著巴結。”


    他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這樣的態度很是奇怪,陸成珩常年在外,最是看重義氣二字,怎麽對著妹妹的救命恩人反而是這樣的態度。陸林則又看見女兒僵硬的動作,原本想問的話沒問出來。


    這次的意外讓程氏怕了,等到晚上的時候,她執意要陪著女兒睡。


    陸林則便趁著這個時間,找來陸成珩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有關於妹妹的清白和後半輩子的人生,陸成珩也沒有隱瞞,將自己發現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陸林則的臉色黑了一層,半天才緩過神。他心裏對江行舟存著火氣。可在官場待了這麽多年,他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算是怎麽回事,兩情相悅還是?”


    “誰知道。”陸成珩火氣直往外麵冒,“我聽著意思,他也不打算負責。”


    陸林則猛得將桌子一拍,罕見動了怒,“怎麽,難不成想白白欺負我的女兒不成,哪有這樣的好事。”


    ——


    陸雲嬈並不知道爹爹已經準備對忠勇侯府下手,現在正躺在床上,聽娘親一起說她小時候的事情。


    程氏的聲音很是溫柔,像是一下子將她代入到過去的時光中。她聽得迷迷糊糊,很快就昏睡過去,睡過去之前,她能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摸過自己的臉,聲音很小地說:“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不然娘親也活不下去。”


    半夜時,她起夜去了淨房,回來時,就看見程氏呆愣著坐在床邊。


    她就那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眼裏是一片死寂。重新見到小姑娘之後,她才重新活過來,才敢相信白天的一切不是自己病久了之後的夢境一場。


    她的聲音全是撒撒沙啞,抖動的聲音還殘留著沒有消失完全的恐懼,“你去哪裏了。”


    “剛剛去了淨房。”


    “哦。”程氏不住點頭,在後來時拉著女兒的手,怎麽也不肯鬆開。


    在那個瞬間,陸雲嬈的心像是突然被放到一個酸醋壇子裏,嗆人的酸澀湧了上來,讓她都沒有呼吸。她一直都知道娘親很愛自己,但是從來沒有那一刻她像這樣清楚地明白,她被娘親當做是生命一樣愛著。


    可是日後怎麽辦,她身上的這種怪病沒有辦法根除,唯一能夠救她的江行舟卻不願意娶她。或許一個月之後,她說不定就在某個時刻突然死亡,娘親又真的能夠承受住這種找回來之後又再次失去的事情嗎?


    她覺得難受極了,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極其沒用的人,從來沒有為家人帶來過什麽,卻惹出了無窮無盡的煩惱。她甚至希望,要是她不是娘親的女兒就好了。那麽沒了她這個拖累,有兩個身體康健小有成就的兩個兒子的娘親,是不是會比現在要快活許多?


    這種念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無比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能夠一直留在娘親的身邊。


    倘若上天能夠垂簾她半分,也一定會讓她活下去。


    陸雲嬈抱緊了娘親的腰。


    她想要活下去,希望就全寄托在關朗之的身上,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就要小廝過去專門將人給請過來。


    關朗之來得也痛快,將自己的東西收拾成一個包裹之後,就直接背著過來了。他還穿著之前的粗麻布衫,這倒不是江行舟小氣連身衣裳都不給他,而是他穿上那些好料子之後,覺得還不如自己原先的衣服舒服,所以又換了回來。


    他樂得自在,不過就是一路上別人看他的目光有點奇怪。


    陸雲嬈見他來了之後,也沒有繞彎子,直接問:“你瞧我這個樣子,還有多少天的活頭。”


    關朗之看了一眼,見她身邊籠著一層淡淡金光,像是安然無恙的樣子。但是按照上次的經驗,這層金光很快就會消失,能夠活多久還真不好說。這是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情況,老實說:“我也沒有把握,這段時間我翻閱古籍,也還沒找到方法,怕是要自己琢磨著,看能不能配出一個方子來。”


    他也知道小姑娘和江行舟發生的那點兒事情,也知道他們已經定過親,不免好奇,“你為什麽一直著急這個方子,要是江行舟對你有用的話,你們日後成親了,便不會再有性命之虞。”


    她何嚐沒有想過,可是江行舟不願意娶自己。這種事情多多少少有點丟人,她從來沒有和旁人提起過,這時候為了保住自己的這條命,倒是將自己和江行舟定親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關朗之聽了這關係,頓時都有點頭大,覺得比自己畫過的符篆都要複雜。他直接抓住了一個關鍵,“那你呢,你喜歡他嗎?”


    她喜歡江行舟嗎?陸雲嬈突然頓住。


    江行舟年少成名,長相英俊,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不是他列身行伍,又有暴戾之名,隻怕媒人都要將忠勇侯府的門檻給踏平了。而這樣的人就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幾次救過她的性命,甚至和她有過肌膚之親,溫柔地叫過她的名字,她應當也是有過心動的。


    關朗之見她沒說話,倒是明白了一點,又問:“他同你說過自己有心上人對吧,但是你怎麽就確定這句話是真的?你見過這個姑娘嗎,還是說知道這個姑娘是誰?你怎麽就能確定這個心上人,不是他用來糊弄你的借口。”


    畢竟你還是挺好糊弄的。他看著小姑娘可憐巴巴的樣子,倒是把話給忍住了。


    經他這麽提醒,陸雲嬈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傳聞中的心上人一無所知,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要騙我呢。”


    關朗之語氣幽幽,說了實話,“因為不喜歡你,想要你知難而退。”


    陸雲嬈:“……”


    “我覺得應該是沒有這個人的。”關朗之想了想,平日裏江行舟對她的照顧不作假,怎麽看也不像是心裏有人的樣子,再說了:“你還記得那個嬤嬤直接將你帶到江行舟屋子裏的事情吧,總不能說來一個人,她都怎麽做。是不是說明,最起碼在你之前,她不曾見過其他姑娘同的江行舟關係親密,才有了這個誤會。”


    這麽說,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道理。


    關朗之見她沒有反駁,開始仔細和她分析目前的情況,“現在假設說沒有這個所謂的意中人,你需要活下去,隻能和江行舟在一起,那你就主動點。你同他親近,活下去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成親或是不成親有什麽關係,這都是次要的。若是你想成親,你就讓他愛上你,愛到離開你都不能活,親事自然就成了。”


    陸雲嬈覺得自己整個腦子都受到了衝擊,這樣的說法,是她之前從來就沒有聽過的。她上輩子再加上這輩子,一直在各種規矩之下循規蹈矩地活著,成為一個端莊持重的姑娘。


    “這樣真的可以嗎?”她猶豫。


    “那看你想要的是麵子還是裏子。”關朗之倒是真心實意勸了一句,“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別說麵子還是裏子,什麽都不剩。”


    陸雲嬈當然知道。


    她不是沒想過就這麽死去,安安靜靜不打擾任何人。可是現在不行了,她才發現,對於她的家人來說,她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所以,她要好好活著。


    “你先盡量穩住一段時間,等我找到法子。”關朗之又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大多都是教她一點兒小花招,顯得經驗十足的樣子。


    陸雲嬈聽著聽著不對勁,他是一個男人,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怎麽討好男人招數?


    她猶猶豫豫,最後沒能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你要知道,隻有男人才最懂男人。”關朗之一臉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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