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從軍跟她握下手,目光犀利地上下掃她一圈,問陳東:


    “唐營長?唐遠征?這是不小唐媳婦?”


    陳東嚼著花生米點頭,不客氣地下筷子去夾紅油爆肚,辣得鼻尖冒汗還愛吃。


    “對,你認識我們營長啊?”


    潘從軍滋溜又喝口酒,眼神兒放得深遠。


    “不算認識。我十幾年前就退伍了,那會兒唐遠征還沒來部隊。


    我跟小朱武熟,那孩子從小就長在部隊裏頭的,出息得又早,十六歲的先鋒營營長,全軍大比武第一名,哪個不知道他?


    唐遠征是後來冒出頭的,名聲不比小朱武小,算是咱部隊裏頭的一號人物,我後來沒少聽其他人提。”


    說著又問:


    “你們這是來?”


    他問的有分寸,要是涉及保密內容,對方自然會斟酌著回答。


    陳東咧著一口白牙,說出明麵上的理由:


    “我嫂子工作調動,也進咱們部隊了,我送她回來轉糧油關係。”


    潘從軍順著他的話說:


    “原來也是戰友,那咱們就更是一家人了。來弟妹,能喝點不?老哥哥恭喜你高升!”


    “承您吉言,我陪您喝一個。”


    簡青桐忙倒了一盅白酒,雙手舉得低低的跟他碰了個杯,仰頭一口幹了。


    潘從軍誇她一句好酒量,也跟著幹了。


    還要再勸一杯,被陳東攔下。


    他稀奇地看一眼麵不改色的簡青桐,向潘從軍透了底。


    “潘哥,我嫂子半個多月前剛磕了後腦勺,嚴重腦震蕩,才剛揭了紗布,沒好全呢,喝一杯意思意思就得了啊,以後有機會的。”


    潘從軍表情就變了,皺眉不悅看簡青桐:


    “弟妹咋還跟我客氣上了?不能喝就不要勉強,身體要緊。”


    簡青桐就笑:


    “我替唐遠征和朱武大哥敬你的,謝謝潘哥關照,話不多說,都在酒裏。”


    潘從軍深看她一眼,眼眶有些發紅。


    “這不都是應該的麽,自家人。”


    說著仰頭又幹一杯,眼睛裏濕濕的浸著酒氣。


    “我是真想回部隊接著幹,做夢都穿著綠,軍裝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啥都不用想,就是練。


    兄弟們白天黑夜的都在一起,比親的還親,現在都分散到五湖四海去了,一年到頭也見不著一麵兩麵。


    能請你們吃頓飯,我也跟見著親人一樣樣的,心裏能高興好幾天。有啥能幫上忙的,盡管說,我樂意!”


    陳東扒拉口米飯就著,眯起眼衝他露出大白牙:


    “就必須的啊,跟自家老大哥還客氣啥。嫂子回頭不許說我臉皮厚自來熟。”


    簡青桐光笑不說話,低頭吃飯。


    交淺言深是大忌,還是交給陳東處理吧,她有剛才一杯白酒也夠了。


    一頓飯賓主盡歡,潘從軍搶著結了賬,陳東也不跟他爭。


    飯後,潘從軍親自送倆人回招待所,陳東邀請他進屋坐坐,簡青桐留下旁聽。


    陳東先掏心掏肺地跟潘從軍透漏了部隊辦工廠即將招工的內部消息,還暗示了簡青桐的功勞,得到潘從軍好一番感謝。


    潘從軍當即就要著急地回去通知家裏,還有相熟的老戰友。


    陳東把人留下,笑說他放著菩薩不拜回去瞎忙,有嫂子一句話,招工的事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潘從軍眼底透出真實的驚訝,他是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年輕女同誌,手裏能有這麽大權限。


    “哎喲我這可是有眼不識泰山,弟妹別見怪。你看咱這也算是認識了,能不能幫老哥哥一把?


    咱也不是想給部隊添麻煩,就是這個機會難得,我是真想回部隊,做夢都想,真的,去咱部隊廠子裏幹普通工人也行啊!”


    簡青桐收起笑容,認真打量一身酒氣的前輩,問他:


    “你在現在的單位幹得也不錯,聽說這次的提升你很有機會上去,再幹上幾年,升個副局不是沒可能。這麽好的前景擺在眼前,你要回部隊工廠當普通工人?”


    潘從軍抹把臉,苦笑:


    “弟妹,你不懂。別看我現在好像混得還不錯,其實特憋屈。”


    他握拳砰砰砸胸口:


    “我憋屈啊。不怕跟你倆說實話,我有時候真恨不得扒下這身衣裳,跟那群王八蛋拚了,但我不能。


    我不是慫,也不是放不下家裏,我是怕就算拚上我這百十來斤,依舊拿那些王八蛋沒轍。我怕我就算死了,還要被他們潑髒水,臭名遠揚!”


    陳東默默遞了杯水過去,潘從軍接過來仰頭灌下,惡狠狠地拿手背擦一把嘴,眼神裏像有火在燒。


    “那幫王八蛋,簡直畜生不如!之前有人來報案,我接了,還沒查出個子醜寅卯呢,上頭發話不讓查了。


    我找領導反應,提出案子裏頭的疑點,直接被罰停職寫檢討。


    晚上有人上我家來,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的,叫我放聰明點,別多管閑事。


    我覺出不對,表麵上答應配合,背後找機會偷偷聯係報案人,繼續追查案情。


    不到一天,報案人一家被人舉報,抓去受審,各種批,各種鬥,沒幾天就沒了,給出的結論是畏罪自鯊。


    我悄悄去看了,現場特別潦草,幾乎沒怎麽偽裝,很明顯的謀鯊。可案子就那麽荒唐地定性成了自鯊,革委會的人定的,我們反對都沒用。


    我良心上過不去,繼續往下追查。


    可你說巧不巧,每當我查到一點點線索,那線索就會立馬斷掉,證人全家立馬出事,各種匪夷所思的罪名往人家頭上扣,無一幸免!


    後來,證人怕了,反過來逼我滾,說我比那些混蛋更可惡,要害他們全家;還說逼急了他們,就拿我家人出氣,叫我嚐嚐多管閑事的後果。”


    他咬緊腮幫子,脖子上青筋直跳。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最讓人心寒的是,受害者家屬的反水。他們也怕了,也將矛頭對準了我。


    我隻是想還原真相,替受害者伸冤,我是來幫他們的!


    沒人領情。


    有人在我兒子放學路上,給他套了麻袋,打斷了兩根肋骨;有人往我家豬食槽子裏放老鼠藥,放倒了兩頭馬上要出欄的大肥豬;還有人往局裏寫舉報信,誣陷我亂搞男女關係……”


    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整個人像是即將爆發的火,也像是馬上凍結的冰。


    “那群王八蛋!”


    他磨著牙咒罵。


    簡青桐跟陳東交換個眼神。


    陳東衝她搖搖頭,示意她別輕舉妄動。


    “潘哥你冷靜,再喝口水。”


    陳東又給他倒杯水,關心地問:


    “家裏沒事吧?”


    潘從軍又灌下一杯水,歎口氣說:


    “沒出大事。我連吃幾個悶虧,也不敢再大張旗鼓地調查,對方太狡猾太卑鄙了,局裏肯定也有人被他們威脅收買了,對案件調查很不利。”


    他一臉鄭重地說:


    “你們我是信得過的,我想把這些年暗中調查的證據交給你們,你們是新麵孔,不會引起對方注意。


    我在這邊幹得實在是憋屈,有機會的話,我是真想回咱部隊去。這年頭,公,安不好幹哪。”


    簡青桐垂下眼喝水,心說,這年頭,哪一行都不好幹。


    不過她理解他這種逃避的心理,部隊確實是相對平靜的世外桃源,她不也削尖了腦袋擠進來了麽?


    不過好像幾年後就會有大裁,軍,大批戰士轉業,回歸普通人生活,這是後話了。


    陳東拍拍潘從軍肩頭,以一種理解的語氣安慰說:


    “潘哥別灰心,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工作上一時的困難難免,咱們出任務還得臥底呢,危險不比這個高?扛過去就是勝利,咱部隊出來的人能怕這個?”


    潘從軍長長出口氣,笑得釋然:


    “好久沒聽這些話了,就像指導員站我麵前似的。我也不是灰心,就是憋屈久了,見著親人發發牢騷。這些年我也一直沒放棄,沒變質,走到哪都是咱部隊的人,不給部隊抹黑。”


    陳東大力拍他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跟潘從軍交了番心,天兒也不早了。


    陳東跟他回去取證據,簡青桐回房間洗澡。


    她有些不放心,悄悄把微型偵查器粘潘從軍身上了,又叫醜石頭偷偷跟著陳東,保護他的安全。


    醜石頭沉迷動畫片不想動,簡青桐許下三套新的小裙子才成交。


    陳東直到半夜兩點多才回來,有醜石頭跟著,簡青桐倒也不擔心。


    潘從軍那邊確實有人在盯他,他機警地把盯梢的人引開,掩護陳東順利拿到藏匿的證據,這才東搖西晃像個醉漢似的回家睡覺。


    偵查器超出遙控距離,簡青桐沒法指揮偵查器跟上盯梢的人,也就算了。反正有監控錄像,不怕找不著人。


    陳東一大早來敲她房門,簡青桐看看時間才早上四點半,算一下他才睡了倆小時,看著還精神奕奕的。


    簡青桐看看他頭頂黑黢黢的寸頭,這發量真心慕了。


    “嫂子,我要去辦點事,可能回來得晚點,你就在招待所等我,別亂走。”


    陳東擠進門,壓低聲音小聲說。


    簡青桐瞄一眼空間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醜石頭,點點頭叫他小心點。


    陳東笑出一口大白牙,給她透了點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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