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紅,紅到了趙瑾的心裏,對視的那一瞬間,趙瑾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握成了拳,指印都嵌在了掌心,疼痛讓趙瑾清醒了過來。


    他伸手在鶯鶯的頭上輕輕撫了撫,隨後,放下簾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陳鶯鶯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直到聽見關門的聲音才抬起了頭。


    她漫不經心的拭去了眼眶裏欲落未落的眼淚,那份情深意長完全沒了蹤影,這一幕讓剛剛兩人相擁說話時飄出去的崔蓁蓁看的目瞪口呆,虧得她還有幾分感動,竟然是在演她。


    陳鶯鶯沒注意到這屋裏的另一個旁觀者,她的神情深沉鄭重了幾分,她自言自語的感慨了幾句,:“連這般都留不住他,看來前途渺茫,這府裏也不會是長留之地。”


    *


    “殿下,殿下?”高韋然看著今日早上來書房就有幾分怔忪的趙瑾,放下手裏的折子,輕聲喚了幾聲。


    趙瑾回過神,看向一臉擔憂望向他的高先生。


    高韋然上前一小步,:“這幾日天氣多變,最是易傷寒的時候,殿下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啊。”


    趙瑾以手握拳,掩飾性的咳了幾聲,隨後說道,:“不礙事,先生剛剛說到哪裏了?”


    高韋然不好在勸,順著趙瑾的話往下說,他的聲音輕了很多,:“這幾日太子病的愈發重了,聖上將皇長孫留在了宮裏。”


    說著,他覷著趙瑾的神色,見趙瑾神色平靜,接著說道,:“聽聖人的意思,皇長孫聰慧過人,心地純善,未來必定是位仁善的.”


    “聰慧過人,心地純善,”趙瑾喃喃的重複了幾遍這句話,隨即輕聲的笑了,他陰陽怪氣的說道,:“真是半點都不變啊。”


    趙瑾站起了身,抬手掐下了窗邊的花,:“當年,本王的母妃就是這樣被他生生的抬了起來,擋在了所有人的前麵。”


    “他將那對母子到是護得周全,為了替她們母子鋪路,硬生生壓著邊關送來的急報,不派兵,不發糧,叫我母妃與父兄不僅陰陽相隔,連死後哀榮都盤剝的半點不剩。”


    “如今他們是一脈相承的仁善,到叫滿朝的官員吃的滿嘴流油,那黃口小兒卻是對著本王半點情麵都不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指望著本王引頸就戮不成,嗬。”


    、


    說著,趙瑾捏碎了掌心的花,轉頭吩咐道,:“下月老皇帝就要去行宮了,你安排的事情,半點差池都不許有。”


    剛剛還一直垂首無語,降低存在感的高韋然對著趙瑾施了一禮,:“還請殿下放心。”


    *


    這之後的大半個月裏,日子過的崔蓁蓁差點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流水般的金銀玉器,錦緞貂裘,府裏的所有人都使勁渾身解數的隻為讓陳鶯鶯高興。


    隻要能讓陳鶯鶯笑一笑,千金一尺的淩皎紗撕裂聲在屋內響起。


    夏日裏天氣漸熱,啟了冰窖裏的冰來,四處擺滿,又怕涼著她,讓人裹了幾層紗,隻讓丫鬟手搖,送來縷縷清風。


    趙瑾這半個月來也是日日都回來,或是抱著親她,滿含憐意的逗弄她,更是夜夜笙歌,殿內嬌聲燕語,紅燭不滅。


    這樣紙醉金迷,奢靡享樂的生活,叫崔蓁蓁骨頭都軟了,這幾乎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啊。


    尤其是她飄出來時,看著趙瑾神色溫柔的攏著陳鶯鶯梳發時,崔蓁蓁被這幾日生活腐蝕的糖衣炮彈打的半點警惕心都沒有,小說話本裏的郎情妾意真的在眼前上演時,她幾乎是用冒著星星的眼睛看著眼前的郎才女貌。


    “鶯鶯,你微微抬頭的模樣最美。”


    “鶯鶯,你嬌怯的模樣,讓本王心折。”


    “鶯鶯,本王最喜歡你羞怯的模樣了,對,就是這樣,莫怕,本王在這。”


    “心肝,讓本王親親。”


    .


    噫噫,肉麻,崔蓁蓁一邊聽,一邊嘴角帶著傻笑的吐糟。


    這樣快活的日子,直到陳鶯鶯被趙瑾親手抱上了馬車。


    趙瑾目送著陳鶯鶯的車離去。


    這世間的事情總是有千百般的衡量,萬千的不如意,他生在皇室,享受著皇權的利益,也早早的學著察言觀色,他不用每日為著幾文錢憂愁,不用對著隨便一個小吏彎腰。


    但人之所以為人,就是人永遠都不會滿足,用的起木筷子的時候,就想著什麽時候能用銀筷子,用得起銀筷子的時候,就想著什麽時候能用金筷子,欲壑難填,人心不足。


    所以他要爭,他心中有抱負,有不甘,有鬱憤,他的心裏時時刻刻都在算計,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用的手段也並不高明,卻是最容易,損失最小的。


    不過區區一個女子,不過區區一個女子,趙瑾心中反複這樣告誡著自己,但他的眼神卻無法從遠去的馬車上挪開。


    “殿下。”一旁侍奉的管家走上前來,手裏還端著個小盒子,:“陳姑娘的念珠落下了。”


    一聽陳鶯鶯的名字,趙瑾伸出手,管家忙弓著腰,雙手將盒子放在了趙瑾的手心裏。


    打開,是一串紅珊瑚,這是趙瑾唯一一件為陳鶯鶯供在佛前四十九日後求來的東西。


    “誰將擊碎珊瑚玉。裝上交使栗.塗罷額黃嫌怕,汙燕支。”呢喃了幾句,到底是沒放回去,那串珊瑚珠,趙瑾放進了懷裏。


    簾子放下時,陳鶯鶯依依惜別的滿臉不舍慢慢的沒了蹤影,她先是輕笑,隨後用帕子捂著嘴笑,她沒笑出聲,忍著笑的全身都在發抖,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陳鶯鶯:(麵色沉重)留不住,留不住,莫非飯票要換了?


    崔蓁蓁:(傻笑)嘿嘿嘿,嘿嘿嘿。


    和諧的時候蓁蓁必須飄出來啊,不然我會被鎖的,鎖了n多次了,學乖了,大家勿怪。


    你們猜我們鶯鶯這是要去哪?


    *


    第6章 勾引


    外頭的丫鬟不是銀朵,銀朵被不容置疑的留在了府內。


    雁繡是為了這次計劃專門培養出來的人,她聽著馬車裏隱約的聲響,小心的問了一句,:“姑娘,您可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沒有,隻是一想到許久不見爹娘,心裏頭惦記。”


    聽著陳鶯鶯半點不露痕跡的話語,雁繡鬆了口氣,隻是那哭過過的聲音還是能聽出來一些。


    雁繡是王爺在難民堆裏救出來的人,一大家子的人承蒙王爺恩德,都在莊子上過的不錯,雁繡她自己更是對王爺忠心耿耿。


    她們這批丫鬟就是為著陳鶯鶯專門訓練出來的。


    十四個人裏隻有她最後真正走到了陳鶯鶯身邊。


    按理,她本不該對陳鶯鶯有什麽想法,隻需要照著王爺和高先生的吩咐做事。


    但相處了這麽幾日,親眼見著王爺是如何寵愛陳鶯鶯的雁繡,對陳鶯鶯奇異般的帶著些憐愛。


    雁繡很小的時候就入府了,這麽些年,她見過的女子很多。


    除了她們這些暗地裏收納進府訓練的人,旁的時候,王爺身邊伺候的人就沒有長得醜的,或是溫婉動人,或是端莊秀麗,最不濟也是小家碧玉。


    雁繡是個沉默的性子,她不愛與人話長短,在府裏的存在感不強,她看著府裏的人或是張揚幾日便被拋棄,或是明爭暗鬥不休,她心中無感。


    直到一年前她看見了坐在池邊涼亭裏的陳鶯鶯。


    那是一連下了好幾日雨之後,難得一見的好天氣,風輕雲淡,她就倚著朱紅的欄杆,一手執著羅扇,一手撒著吃食逗弄著手裏的魚,屆笑春桃,雲堆翠髻,唇綻櫻顆,榴齒含香。


    那一眼就叫雁繡記掛了許久,在之後,她就被選去了訓練,直到半月前,她才真正來到了陳鶯鶯的身邊。


    這半月的風光旖旎,這半月的紙醉金迷,雁繡瞧得真切。


    高先生是王爺身邊的心腹,那晚王爺與高先生在書房夜話的時候,因著是商量陳鶯鶯的事情,雁繡就伺候在房外。


    不多時,兩人的爭執聲雁繡隱約聽了一些,後來王爺就叫了酒,高先生是醉醺醺的被雁繡扶去屋內休息的,屋內沒有旁人,雁繡為高先生脫靴時,聽著高先生嘴裏清晰的喊了一句,:“鶯鶯”。


    登時,雁繡的冷汗就下來了,卻又聽見高先生說道,:“靡靡之音,喪骨之魂,春曉帳暖,不叫君王上早朝.王爺,在沒有比她更好的人了,‘玩''物喪誌,刮骨之利刃。”


    這話一出,雁繡連靴也不脫了,將被子不怎麽溫柔的往高先生的頭上一蓋,任憑他別扭著身子躺著,隨後就熄了燈,端著沒有用過的還冒熱氣的水盆往外走。


    隔天,聽高先生門下的人來告罪,說是夜裏醉酒著了風,為著這,雁繡罰自己跪了半宿。


    *


    一陣風吹來,雁繡看了看天色,原本還是豔陽高照的天,這會子已經陰沉沉的暗了暗,想起昨日神神叨叨夜觀星象的高韋然,雁繡暗暗地想著,高先生若是去裝神棍,扮成瞎子擺著攤給人算命,也指定餓不死。


    馬車外的風聲漸漸大了起來,車夫也說了句,:“小姐,這天變得快,瞧著是要下雨了。”


    陳鶯鶯神情激動時,崔蓁蓁就會從她的身上脫身而出。


    這會子崔蓁蓁就看著陳鶯鶯用帕子粘著眼尾笑出的淚花,擦著擦著,她的神態就變了。


    不再是那種沉醉奢靡的迷離風情,而是帶著少女的天真和嬌憨氣,因著擦拭的動作,她的眼尾帶著薄紅,美貌動人。


    崔蓁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陳鶯鶯看,隻見她收拾好自己的神態後,就微微蹙著眉頭,用纖纖玉手微微挑起了簾子,她的神色帶著憂愁,:“這可如何是好,離京城還有半日呢,也不知爹爹和娘親該有多擔心。”


    正想著,馬車一陣顛簸,陷在了泥裏,一時動彈不得了,等待多時的雨水也應時而下,風急雨大,這條官道上也沒有多少行人,丫鬟焦急的打著傘,在路邊張望,車夫推著陷在泥坑裏的車軲轆。


    【你生來的容貌就注定不會平凡,你的不甘,本王看得見,本王的不甘,你也察覺幾分。】


    【如今,既是希冀你做事,那本王也許你一個承諾,若是事成之後,你願意入宮,本王便許你貴妃之位,若你.若你不願意入宮,本王也許你改換門戶,以救駕之功冊封縣主之位,黃金千兩,食邑百戶,良田百頃。】


    【我那父皇最愛情深意重,六月初七,是他從香檀山上輕裝回來的日子,若是你能抓住時機,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鶯鶯,你的命運和本王的命運,就一同握在你手裏了。】


    那樣的耳鬢廝磨,醉生夢死,那樣的言笑晏晏,如烈火烹油般在這半個月內轟然燒淨。


    這樣奢靡的偏愛讓陳鶯鶯都有了錯覺,她自忖在趙瑾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但在趙瑾擺出那樣的選擇時,陳鶯鶯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隨後,就是怦然心動了。


    不愧是皇家的人,謀算人心,竟是分毫不差。


    她被嬌養著,被富貴裹著,但她從來都是過一日算一日,隻等哪一日實在過不下去了,就了此殘生。


    說句不知羞的話,憑著那張臉,陳鶯鶯自己什麽都不用做,什麽也不用去想,身邊的人都把她死死的攥在手裏,半點縫隙也不留,時日久了,陳鶯鶯也就不掙紮了。


    但趙瑾給她了一條出路,盡管趙瑾不是什麽好人,盡管他從來都讓陳鶯鶯覺得畏懼,覺得他能清晰的看穿自己,但趙瑾好就好在,權高位重,從未食言。


    若是能被封為縣主,她衣食住行便有了保障,她就能隨意的安排自己的生活。


    不用每日裏用著不同的麵孔小心翼翼的陪著貴人,她能帶著銀朵去江南生活泛舟遊湖,庭院賞景。


    以趙瑾的脾性,再是大方,也不會讓她嫁人,她就能不用在考慮嫁人的事情,不用侍奉公婆,不用為了妾侍庶子煩心.


    陳鶯鶯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的想過未來,她從沒這樣滿含期待的憧憬過未來,人有了目標,就會生出無限的動力,陳鶯鶯願意為了這樣的未來拚命。


    外頭的風急雨大,陳鶯鶯臉上急切,心中卻坦然的算計著,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她便推開了車門,輕聲喚著雁繡的名字。


    *


    行到半路,驟雨突至,風卷泥濺,這般暗沉蕭瑟的天氣,讓晉安帝心情愈發的沉鬱。


    他想起早逝的慧貴妃,想起病重的太子,以及哭訴國庫虧空,不能讓他下江南的李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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