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臉上的笑容淡下去,眉間出現一絲陰影,她有點不自在地道:“他,他啊,他忙得很呢。”頓了一會兒,她道,“輕易都見不到人。”


    她笑笑,轉移話題逗檀聽道:“怎麽,隻想你薑景哥哥不想見薑阿姨啊?嫌我們年紀大煩了?”


    “沒有,怎麽會!”檀聽連連否認。


    檀聽麵上鎮定,心卻是往下沉。


    剛剛她提起薑景,薑阿姨下意識向隔壁看了一眼,然而嘴上卻說人並不常在家,等於間接打回她可能會有的見見薑景哥哥的要求。


    她在陸地上的五感雖然沒有在海裏那麽厲害,卻仍然比一般人靈敏許多,她能隱約聽出來,隔壁有人,且人還不少。


    薑景就在那裏,薑阿姨知道,卻也知道他不會見人。


    所以,那個人真的就是薑景啊。


    濃濃的自責和愧疚包裹著她,讓她也有些坐立不安,心思直往隔壁飄。


    小哥哥為了救她,被燒成那副模樣,可是薑阿姨卻絲毫沒有怪她的意思,還拉著她的手誇她好看。


    掠過薑景的話題後,便轉向聊起檀聽帶來的一大蚌殼的珍珠。


    “這我怎麽能收!”聽說檀聽是要把這一蚌殼都給她,把薑曉都嚇了一大跳,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這些珠子的價值,哪有無端端收別人這樣的禮物的。


    檀聽眨眨眼,“這是我在海裏玩的時候撈的,又不費事兒!我家裏還有許多呢,薑阿姨就安心收著吧!”


    “這……”薑曉有心拒絕,但就連檀勤都在一邊勸,哎呀就這些東西,不費事不值得幾個錢,再客氣就生分了!


    她從小就認識檀勤,熟知這位叔叔的脾氣,天真爛漫又耿直執拗,思路簡單,可是最是真誠,即便這麽多年沒見,再見到他還是一樣的赤誠。


    她知道是推拒不了了,而且太堅持可能還要傷了對方的心,且他們是真心覺得送一盆珍珠不是什麽大事。


    薑曉還是收下了,回禮時,把自己的兩條寶石鏈子硬是帶到了檀聽手腕上。


    檀聽心裏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原本也沒想著還有收獲呀,給恩人送禮哪有往回拿的道理。


    不過在薑曉也板起臉表示必須收之後,她就被強戴上了。


    深藍色的寶石很漂亮,像她尾巴的顏色,她是喜歡的。


    檀家兩人待了一會兒,聊過一些往事,檀聽眼看著也達不到見一見薑景的目的,兩人就告辭了。


    薑曉叮囑道:“離得這麽近,常來常往。”


    檀聽目光快速瞥一眼隔壁黑沉沉的建築,就連窗簾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她悄悄歎口氣,揚起笑容來,“爺爺燒魚可好吃了,薑阿姨也常來我們家坐~請你吃魚~”


    “好!”薑曉一口答應,直把兩人送到門口。


    她這邊望著兩人的背影離開,從對麵的黑色大門走出來一個身影。


    長發長裙,像是一捧清新的雛菊,溫柔淡然,來人正是顧夢。


    看到她,顧夢眼睛亮了亮,“阿姨好,來過幾次了,一直沒跟您打招呼。我叫顧夢。”


    顧夢笑著順了一下落在肩上的長發,又用手指將碎發捋到耳後,禮貌地向薑曉微微鞠躬道。


    “是顧小姐。”薑曉回過頭看到她,微笑道,“是啊,一直沒碰上,顧小姐要到我那裏喝杯茶嗎?”


    顧夢矜持笑道:“阿姨都這麽說,我恭敬不如從命。”


    她悄悄回望一眼方才離開的兩人,總覺得那個女孩的背影很眼熟,但是長得那麽出色的女人,她肯定不會忘記。


    也不知道那倆是什麽人,被趙總母親這麽熱情招待。


    落座後,顧夢就從包裏掏出一隻禮盒,禮盒是紅絲絨底的透明首飾盒,上麵綁著漂亮的絲帶,裏麵是一副珍珠項鏈,珠圓玉潤的一串,很配薑曉的氣質。明眼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選的首飾。


    薑曉有些驚訝地接過,“可真是巧了,今天我跟珍珠有緣呢。”


    她說著把項鏈放到兩人手邊的案幾上,那上麵還有一隻打開的蚌殼,裏頭小山一樣堆滿了閃耀的珠子。


    這麽擺放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裝飾品呢。


    顧夢記得那個穿著簡單的姑娘抱著的就是這麽一個大蚌殼,原本沒在意,可是現在觀察這些珍珠的成色,那可不是簡單的珠子,就這麽看似大咧咧的一擺,少說也要大幾十萬。


    難道那兩人是來賣珍珠的?


    海上居民見到大戶,過來賣魚賣珍珠,這解釋說得通了。


    顧夢也不好追問薑曉的私事,把兩個陌生人的事情放下,便專注聊起關於同一個人的話題。


    “效果不是很理想,”顧夢垂下眼睫,有些愧疚,“對不起,我傷了嗓子,勉強唱了兩次,趙總說作用不大。我很抱歉,能幫上的有限。”


    薑曉也有些失望,但還是安慰她道:“這怎麽能怪你,畢竟受傷影響到唱歌最痛苦的就是你啊。原來那麽好的嗓子……唉。”她重重歎口氣,滿是惋惜。


    顧夢眼眶泛紅,一副忍耐著不讓眼淚落下的樣子,她道:“我自己沒關係,就是,就是再也幫不到趙總,就覺得自己很沒用。”


    薑曉的眼神柔和下來,她伸手拉住顧夢的手拍了拍,“傻姑娘,不怪你。以前你已經幫了許多了,他的路總要他自己走。”


    顧夢垂下眼睛,點著頭,然後輕聲道:“那,我以後還能來找您嗎?哪怕陪您聊聊天也好。”


    趙總那裏的意思,雖然沒有說得那麽透徹,但看王敬堅持保持距離的做派,估計之後是不會再請她來了。


    她現在轉行做演員,可沒有當歌手時憑著一把好嗓子那麽無往不利。


    演藝圈裏更加擁擠,長得好演技好有流量的大花小花一抓一大把,她在歌壇積累的人氣轉到影視圈,不是那麽能吃得開,沒人會因為她曾經唱歌好,就包容她的演技。


    甚至還會有人攻擊她的長相不夠看,開貼和其他靠顏值的小花比美,她又不是靠臉的花瓶,這能有得比嗎?


    現在她的大部分資源還靠著趙景同,甚至很多主動投來橄欖枝的劇組,話裏話外也都是打聽能不能得到趙氏的投資。


    她不能丟了趙家這個靠山。


    看出顧夢的恐慌,自認對於她的小心思是一清二楚,薑曉微微一歎,笑道:“自然,你有時間隨時可以過來,陪我喝喝茶。”


    小景一直抵觸所有私人接觸,不許任何人踏進他的個人空間,這是他唯一表現出興趣的人,甚至不抗拒見麵,主動發出了邀約。


    她總要為兒子多努一把力。


    第10章 、第10顆珍珠


    趙景同少年時期經曆過一場火災,最初這火災的影響僅僅隻是毀了他的臉,但成年後的某天,卻產生了更嚴重的後遺症。


    他開始每夜每夜地做噩夢,全身幾乎像是火燒一樣的疼,那種真實的熱度折磨得他無法安睡,然後就是整夜整夜的失眠,隻有熬到累極了才能短暫地陷入休眠,雖說那更像是精神煎熬到枯竭的昏迷。


    趙家請來最頂級的醫生,從身體健康到心理問題,為他做過無數次檢查,甚至催眠,都無濟於事。


    後來他發現海洋能夠緩解他的情況,於是看海、遊泳、潛水、衝浪,成了深度海洋發燒友。


    過了幾年海洋的影響開始減弱,正在這時,他發現了一個聲音。


    他那時心中日漸暴戾焦躁,卻難得駐足聽完了整首歌,當時隻覺得好聽,舒緩的旋律令人安定,然而回去當晚,他居然前所未有地睡了一個好覺。


    他排除了自己當天所有與往日不同的行程,最後將目標鎖定在那晚的歌聲。


    之後,就是長達四年的“歌迷”之路。


    家裏雇傭都知道,先生是歌手顧夢的鐵杆粉絲,他在家的時候,家裏的音響永遠放著顧夢的歌,他運動、出行、休息……耳朵裏也常塞著耳機,循環顧夢的歌單。


    先生甚至追星成功,找偶像定製了好幾次“搖籃曲”,好吧,那隻是輕柔的女聲吟唱,就像夏日夜色的海風,卷著浪花,哄他睡覺。


    可惜那團火的欲望似乎沒有盡頭,不斷侵蝕他的身體,越來越強大,歌聲也漸漸失去了作用。


    趙景同除了工作,很少會主動和任何人產生實際接觸,然而他不得不求助顧夢,希望對方可以出現在自己麵前,聲音通過介質總是會失去一部分感染力。


    可惜,這個希望斷絕了,一場發生在顧夢別墅的火災,毀了她的嗓子。


    現在她的聲音半點靈氣都無,聽在耳朵裏,沒有一分觸動。


    趙景同從房間角落的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海邊的陽光通透明亮,天很高,藍得純粹。


    光線從窗戶穿透進來,落在他的麵部。


    他臉上戴了一張平滑的麵具,空白地沒有表情。


    兩隻眼睛從麵具黑洞洞的孔中望出來,迎著太陽,光線令黑暗中的瞳孔緊縮,幾乎要刺得雙眼流出眼淚來,他沒有移開視線,不自覺眯起眼,瞳孔映著陽光似乎化成了淡極了的金色。


    他不信自己注定要被這把“火”熬幹。


    ***


    薑曉親自下廚,用檀勤帶來的魚做了黃魚鍋。


    這是父親最喜歡的食物,往年跟她在歐洲,薑老頭也會嚷嚷著做鍋子來吃,可惜每次吃到都嫌棄,說沒有明海的魚有滋味。


    薑曉知道父親是很想念明珠港的,可是他從不說要回來看看,直到死,才要她把骨灰帶回來安葬。


    她把魚擺到趙景同麵前,“你小時候在這裏住,也最喜歡這道菜。”


    偌大的餐廳隻有母子兩個,趙景同從不允許有人打擾。


    因為在吃飯時,他會摘下麵具。


    滿臉扭曲虯結的疤痕醜陋駭人,隨著趙景同說話、表情、動作,它們如同活物一般在他臉上鼓動,而事實上,這些疤痕確實是“活”的,它們每時每刻都在生長,在持續增生,甚至可能危及生命。他每天還需要吃下大量的藥來控製它們不要繼續擴散。


    薑曉把裝魚的陶盆推到兒子麵前。


    她目光掠過趙景同的臉,眼裏閃過愧疚和心疼,但是她小心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生怕做了多餘的反應刺激了孩子。


    趙景麵上平靜無波地點點頭,沉默進食,動作冷淡又克製。


    知道疤痕會隨著他的麵目表情而動,他漸漸就麵癱起來。


    因為這張臉,他經曆過各種視線。


    同情憐憫的總是一副憐愛模樣哭腔抹淚,好像比他還委屈。


    厭惡恐懼的就像是見到了怪物,唯恐避他不及。


    還有上趕著接近他的那些人,討好的情緒擺在臉上,眼睛和身體已經出賣了他/她,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心裏膩煩,便開始常常戴上麵具,把所有人的目光隔離在外。


    體會到如此作為的輕鬆後,便一發不可收拾,輕易不在人前露麵。


    曾見過他的人偷偷傳他麵如惡鬼,不知情的因為從不曾看到他的樣子,也神神秘秘擴散謠言,最後生生把他塑造成吃人暴戾的魔王。


    趙景同靜靜吃完,放下筷子。


    趙景同向來食不言,薑曉見他吃完,也放下筷子,這才開口道:“覺得怎麽樣?”


    她笑著介紹道:“這是你檀爺爺一早去海裏抓的,說是你外公喜歡你也喜歡,所以特意捕了新鮮的給你們吃。他背著個麻袋裝著魚就來了,半點沒講究,但我就看著他這樣子親切,這麽多年過去,這老爺子還是一點沒變呢。”


    趙景同安靜地聽著,火災後,他失去了此前的所有記憶,此時聽到母親說起曾經的鄰居,他便如同在聽陌生人的故事,不起波瀾。


    隻是母親如此興致勃勃,提起故人眼睛都會笑起來,他便也耐心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落海後變成人魚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吃並收藏落海後變成人魚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