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光霽雖然忙碌, 卻並不慌亂。


    那種東西寄宿人類是為了吸收能量,但是人類本身作為普通生物,存在於體內的能量隻是用來維持生命罷了, 所以被寄宿後,很快就會發生虛弱甚至死亡的情況。


    可如果它們寄宿的是像人魚一般的智慧海族,從沈驟這個例子來看, 他可以自行從外界吸收能量,體內能量的儲備和自身精神力的強大都是人類的幾何倍, 那麽被寄宿後堅持的時間也長。


    目前這些東西所表現出來的, 隻是影響被感染者或宿主的生理機能,還未能影響他們的神智。


    隻是雖說正在有條不紊地處理下去,沈光霽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


    被從深海帶出來的未知生物,連人魚都會被感染,還沒辦法驅除, 這讓離開大海日久的人魚們, 直覺中有了危機感。


    在人魚排查中,還有一例特殊患者,某天忽然倒地後, 醫院檢查卻發現,他的生機早就已經斷絕,也就是說他的實際死亡時間和檢測出的身體死亡時間不一致。


    這說明在他的身體已經死亡後的一段時間內, 他依然還能活動,直到體內的“水狀物”轉移,他才真正倒下。


    那東西也許可以控製宿主身體活動!


    這樣的結論推出,所有人一片嘩然,這未免有些太過可怕。


    不過除了這個患者以外,再沒有第二例情況出現,所以不能作為普遍共性,隻能被當做特例,並入特殊情況。


    當聽到檀聽描述中,身體狀似早已失去生機,然而還能調動肢體、擁有神智的章魚時,沈光霽心裏便是猛地一抽。


    這和那個人類的情況何其相似。


    如果說,這些未知的“水狀物”不僅是本能感染的病毒,而是在吸收宿主能量的過程中,逐步獲得主動權,占據了宿主大腦,進而操控宿主行為。


    其他人在他沒有表現出異常的時候,不一定能輕易發現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人。


    那麽說明,這種東西很可能擁有智慧!


    有智慧有目的的寄生物和隻會靠本能生存的生物可不一樣!


    如此下去,後果不可想象。


    意識到嚴重性,沈光霽才專門將沈光曜調來了明珠港,務必弄清楚明珠港那條章魚是否被寄宿。


    如果是被寄宿,那“水狀物”是從哪條線傳到了這裏,還是說,明珠港出現了新的感染源?


    檀聽沒想到,隻不過是回到明珠港幾天,外麵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那沈驟現在怎麽樣了?”


    她打電話時,沈驟還故作輕鬆地跟她對話,她都沒想到,沈驟居然處在這麽危險的境地中。


    沈光曜道:“你不用擔心他,出事後,老五就專門回來守著他,沈驟自己的精神力也沒有鬆懈過,現在情況還算穩定。”


    別看五爺爺沈光啟平時一副不靠譜的藝術家浪蕩子模樣,但是遇到正事,他身為老一輩的人魚,實力也不容小覷。


    而那些在外滿世界休閑的沈家隱退前輩們,也都接到了通知,都在回程的路上。如果是別的東西也就罷了,自海中出現的奇怪生物,由不得他們不警惕。


    曾經的海洋帝國忽然消失,幾乎過半的智慧海族銷聲匿跡,海洋靜寂四百年,現在卻出現了聞所未聞的“水形寄生物”,自深海被帶出,令人魚們深深憂慮。


    檀聽稍稍放心了些,但仍是心情沉重。


    居然是通過水傳播的,怪不得沈光霽告誡她不要接近海水,如果那隻章魚真的也是被寄宿,她的攻擊就隻是打爛了章魚的身體,那未知的寄宿物可能早就通過海水溜走,整個明海都不安全。


    檀勤也是此時才知道,原來把沈追月帶走的是一隻巨型章魚,沈光曜這次來也是為了它。


    他向檀聽仔細詢問章魚的形貌,在聽到那章魚嘴巴邊上頂著一塊黑紅色斑時,登時道:“這不就是當初咬了我的那隻章魚!”


    他本來高興於認識了一位智慧海族,結果被章魚咬掉兩隻腕足後,就再也不奢望和其他智慧海族手拉手一起玩耍了。


    “居然是它嗎?那就是說,至少在幾十年前,它確實是一位智慧海族。而且既然是爺爺當初遇到過的那隻,那它也至少有一百多歲了,但是那章魚的戰鬥力和身體強度,完全不符合它這個年紀的智慧海族。”


    智慧海族不僅從海洋中獲取能量,還可以吸收月光,精神力和身體各項機能全都大大優於普通海生物,壽命也更長。


    而那條章魚,若是遇上海裏普通的健康成年章魚,估計完全打不過人家。


    它衰弱得厲害,幾乎隻剩下一層皮苟延殘喘罷了。


    檀聽雖然不敢百分百確定它一定是被寄生,但是肯定是不對勁了。


    沈光曜頓時就坐不住了。


    “大概情況你們應該都了解了,這幾個孩子就待在家裏,麻煩檀老哥照看一二,檀聽帶我下海一趟。”


    沈光曜說道。


    他迫不及待想要早點查清那隻章魚究竟是怎麽回事,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這件事。


    沈光曜來時是開的車,並沒有選擇更快的遊水過來,自然是因為身在水中危險,不知道會不會被那些東西趁虛而入。


    但那是指長時間涉水,需要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持續發出聲波幹擾,自然耗費精力,但如果隻是短時間下水查探,還是足夠安全的。


    而且,若是真的是因為水狀物,還要及時通知官方,由當地政府組織封閉相關碼頭,進行合適的宣講,至少居民是不能再靠近海水了。


    檀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點頭應下,又安撫了為此憂心的爺爺,“人魚聲波可以發現那東西存在的,我和二爺爺兩個一起去,定能周全護住我們自己,您放心吧。對了,家裏現有的水安全,可是水龍頭的水卻不一定,看著他們,不要隨意動,等我們回來。”


    “你們一定注意安全。”大海星不舍地道,心裏卻也知道輕重,把兩人送出了門。


    因為是音波交流,沈追月全程隻有聽的份,心裏默默震撼。


    直到兩條人魚離開,她遙望遠處黑壓壓的海麵,似乎能聽到風浪卷起的聲音。


    一日之內,人生觀世界觀被完全顛覆,但是她完全沒有恐懼,反倒生出無限勇氣和憧憬。


    她希冀著,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於海中自由馳騁,乘風破浪。


    沈光曜和檀聽沒有耽擱,兩人直接躍入海中,等到潛入更深處,便齊齊化身人魚。


    兩人從入水開始,就沒有停止向身周發出聲波,在穩定輸出的聲波中,所經之處海水震顫,隻是兩人速度太快,水紋都來不及成型,便被劃破。


    水下看去,隻見兩道白色水痕,幾乎是破開海水鋒銳前行,此時沒有小魚敢近前,要是離得近了怕是要被激|射的水花傷到。


    一黑一藍兩條人魚猶如海中兩道極光,倏忽便已經來到那條章魚的洞穴。


    此時入夜,洞裏光線全無,一片幽深的黑暗,不過人魚夜視能力強大,都是能在深海裏捕捉獵物的存在,這點黑暗對他們來說影響不大。


    洞內一片狼藉,洞壁開裂,砂石亂滾,這是白天檀聽在此和章魚打鬥的痕跡。


    隻是那本應該窩在石洞內的大章魚屍體卻遍尋不見。


    “我走的時候還看了一眼,它就在這裏!”


    檀聽在石洞內章魚偷襲躲避的地方轉了一圈,那隻章魚當時分明被她拍成了肉醬,檀聽不敢相信它那樣了還能撐起身體跑出去。


    這絕對不能再用生命力頑強做解釋,兩條人魚對視一眼,心中對於這條章魚被寄宿的可能性已經確信了八成。


    也許有魚群幸運地發現了這具章魚屍體,呼朋喚友過來飽餐一頓。


    但是被吃掉和自己跑掉的現場痕跡,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尤其那章魚肉身已經不成型,動起來皮肉亂掉,它從這些石頭間擠出去,各種擠壓剮蹭之下,又怎能不留痕跡?


    檀聽摸了摸牆壁,轉回去,向沈光曜道:“真的跑了,它體型很大,身體又損毀嚴重,從這裏擠出去,留下了不少殘餘組織。”


    檀聽在擊打那隻章魚時,它的觸手上皮肉掉落,四處翻飛,也在山洞洞壁以及洞穴角落留下了它的斷足。


    沈光曜神色嚴肅,俯身拾起一隻被檀聽打斷的腕足尖,在手裏撚了撚。


    僅這一截斷足他便能確認了,這條章魚雖不至於已死,但身體內明顯能量缺失得厲害,章魚一族最為強韌的觸手都變成這幅模樣,可見它身體狀況之差。


    海洋生物的自愈能力一般都很強,章魚在其中又是佼佼者,尤其它還是智慧海族,也沒有衰老的跡象。


    如檀聽所說,它頭部重創受傷,觸手皮肉脫離,以章魚的自愈能力,自然是可以蛻斷並新生肢體,重換皮膚,新生的肢體力量較弱,不及健康觸手強韌,可那是鮮嫩的脆弱感,而非像這般鬆散敗絮。


    既然“章魚”跑了,兩條人魚追出洞穴,分頭在附近海域尋找它的蹤跡,然而他們探索了明珠港一線的海域,後來發現了章魚身上掉落的碎肉,然而沿著這線索追下去,卻戛然而止,再沒有一點痕跡。


    “章魚的屍體還在其次,就怕那章魚身上寄宿的東西跑到其他魚身上,小魚可經不起它吸收,一條一條傳下去,這附近怕是很快就要滿海麵飄著死魚了。”


    檀聽望著海麵,在大海裏撈一個章魚還可行,若是撈一灘水,那可就太難了。


    “它應該暫時還沒脫離章魚的身體,不然我們早該發現那頭章魚。”沈光曜道。


    這附近正在明珠港的捕魚範圍內,檀聽往海岸方向瞧了瞧,明珠碼頭停著一排排漁船,已經入夜,還有船頭的漁燈亮著。


    她忽然想到,那章魚戰鬥力不行,體型又大,要是被漁民發現了八成能捕捉成功,“它會不會被漁船捕去了?”


    兩人直達碼頭,居然真的在一艘漁船拖著的漁網中發現了那隻大號章魚。


    船上的人還在興高采烈議論著,“今天真是大豐收,就衝著這個大家夥,這趟船就夠本了。”


    “可不是,誰能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這大老章撞上來的時候我還害怕呢,誰知道軟趴趴的,一逮就著!”


    “可惜腦袋都扁了,不知道是跟什麽怪物幹了一架!”


    “知足吧,要不是被打成這樣,咱們能撿到這便宜?!”


    “也是哈哈哈,今晚上大家夥兒好好喝一頓,我一說抓到這麽大個老章,已經好多人在詢價了!”


    章魚癱在水中,更像是一攤紅泥,它的觸手漂浮著仿佛十分無力,檀聽都覺得似乎看到它渾身寫著“疲憊”。


    它那兩隻足球一般的大眼睛,慢慢轉動,像是齒輪生鏽一般一格一格地移動,然後它看到了水下接近它的兩條人魚。


    那雙大眼泡緩緩眨一眨。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人魚。”


    檀聽和沈光曜頓時立在水中。


    檀聽:“你?”


    這個大章魚現在給她的感覺明顯不同於白天,雖然同樣是智慧生物,但這一個要滄桑又平靜得多。


    “今天你下手真是太狠啦,”那大章魚緩緩道,莫名讓檀聽生出欺負人的不好意思,然後就聽它慢吞吞又道,“不過也要謝謝你,我就要死了,那東西徹底放棄我,終於走了。”


    兩條人魚皆是一驚,也同時精神一震,找到線索了!


    這章魚對那東西似乎有了解!


    大章魚是爺爺年輕時見過的,那至少都得是爺爺那一輩的人了。


    檀聽稱呼間就尊重許多,她問道:“所以,原來您身上真的有東西寄宿?那您是否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沈光曜雖然沒說話,卻也聽得十分認真。


    大章魚雙眼微微向上一翻,目光恍惚地回憶道:“也不算知道,隻是,年歲久了,昏昏沉沉也算是了解了一些。”


    章魚在海洋中素有高智商的美譽,它們中衍生出智慧種的幾率也高,大章魚就曾經是這樣一個意氣風發年紀輕輕就進化的智慧海族。


    它還曾經收到過海洋帝國的邀請,去參加人魚公主的成年禮,可惜,它沒能見到輝煌的帝國都城。


    它隻到達了傳說中帝國所在的海域,根本就找不到進城的入口,空蕩蕩的大海,哪裏有城市的影子?


    這一趟西行它沒能找到城市,還在進入明海後,遇到了一個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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