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丁點大地方,哪有隱私可言,大部分時間隻能裝聾作啞,為了彼此的臉麵。


    衛淑真靜了會,把衛慶雲憋得坐立不定,屁股著火般恨不得跳起來。


    “行了,我沒事,買菜跟人吵了兩句,不要大驚小怪。”衛淑真叮囑小女兒。


    “哪個攤子?我幫你罵回來。”


    要得,安歌默默點頭,不管衛慶雲為人如何,對親媽是真好。


    “一點點小事情。”衛淑真不願多說,係了圍裙去了準備晚飯,下樓梯前又說,“大姑娘了,斯文些。”


    急得衛慶雲在房裏團團轉。


    安歌聽不下去,再不叫停樓下要敲天花板了。她朝衛慶雲招手,湊到耳邊,“明天我告訴你。”


    衛慶雲瞪眼,“幹嗎不現在告訴我?”


    “笨!”安歌在她額頭一戳,“阿婆肯定會跟五阿姨商量,晚上我偷偷問五阿姨,不就知道了。”


    衛淑真跟小女兒講有啥用,能解決什麽問題?所有空口白話的安慰都是假的。


    隻是,這個問題太大,衛采雲也解決不了。


    嗲妹妹阿姨願意嫁給六舅舅,唯一的要求是獨立的婚房;做不到也沒關係,她是家中的獨女,可以招六舅舅做上門女婿。


    衛淑真獨立撫養兒女成人,自然不希望如此。


    無奈下她想到前夫處有間空房,這些年從未要一分撫養費,作為生父在兒子的婚姻大事上出點力也不過分吧。


    結果如何,不必多說。


    全家聚在一起商量。


    衛晟雲不敢看別人,低頭盯著地板,仿佛那裏開出了花。


    衛慶雲火冒三丈,“姆媽為你受了一包氣!有啥急的,晚婚晚育好,到時五阿姐嫁了人,我們跟她住,把這裏讓給你們結婚,免得礙你們的眼!”


    安歌暗歎-好嘛,各位把自己當成了衛采雲的“嫁妝”,她去哪跟去哪啊。


    第十章 見家長


    衛慶雲的話初聽不像話,但人總是願意接受對自己有利的,幾個人都聽了進去。


    冷鑊裏爆出熱栗子。


    小王突然有了表現機會,立馬在梅龍鎮訂了一桌招待衛家老老小小。


    蝦籽大烏參,又軟又糯;水晶蝦仁鮮嫩可口;炒鱔糊偏甜,但恰到好處蓋住了泥腥氣;顫悠悠晶瑩剔透的蟹粉小籠……


    小王打扮齊整,小分頭梳得溜光水滑,襯衫筆挺,手腕上還帶著隻梅花牌手表。


    每道菜上來,他當即招呼,“姆媽試試這個大烏參,我提前訂的,再三跟他們說一定要提前一天發,而且要用新的不鏽鋼盆,沾到油膩就沒彈性,還會發苦。”


    衛淑真嚐了一口,矜持地一點頭,“不錯。”


    “廚師長推薦蟹粉豆腐,我想今年的六月黃還沒到時候,恐怕用海蟹充的。不過既然老師傅開了口,那要個小籠吧。”


    “現在的餐館沒從前講究。蛋清用得少,生粉加得多,水晶蝦仁本來應該軟中帶脆,生粉一多就有點糊塌塌。”


    上一道菜,清一道菜。


    衛晟雲幫女朋友用勺撥。


    衛慶雲不用人幫,左手匙右手筷。


    安歌的碗裏堆得最高。每道菜上來,小王先孝敬老太太和未來丈母娘,接著就是小毛毛。衛采雲挑安歌愛吃的挾給她,老太太呢,把自己份裏的分給她。


    衛慶雲悄悄伸手把褲腰往外放出一顆扣,笑嘻嘻地說,“五姐夫懂得真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廚師。”


    當即收到衛淑真發來的眼白牌衛生丸兩顆。


    八字還沒一撇,半頓飯就收買成了“五姐夫”?


    “是我爸教的。小時候他把我抱在膝頭,一邊給我嚐菜一邊告訴我怎麽選材怎麽做。”


    衛慶雲“噢”了一聲,“那你爸是廚師?”


    “他隻是喜歡吃。”不知想到什麽,小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不過當即又打起精神,“來來,七妹妹試試大煮幹絲,這是標準的淮揚菜,雞湯吊的鮮,不過油已經撇掉了。”


    衛淑真比較實際,“小王,菜夠了,還沒上的退掉吧。這一桌多少錢?”


    小王站起來,畢恭畢敬,幫衛淑真杯中加滿鮮桔水,“姆媽,沒什麽菜了。我早應該上門拜訪的,就是怕太冒昧,頭次見麵,隆重點是應該的。”


    衛晟雲應和道,“是呀姆媽,我去她家也是這樣的,就怕做得不到位……”


    話沒說完,他腿上挨女朋友擰了一把,趕緊收掉話頭,光是嘿嘿傻笑。


    “賺錢不容易,過日子節約點才好。”衛淑真皺著眉,突然望見遠遠的服務員端著一隻大盆過來了,“還有?”


    鬆鼠鱖魚。


    油炸過的魚身散發著濃鬱的香氣,衛慶雲的眼睛亮了,“這個好!”


    “來來,老太太吃,姆媽吃-”


    -“小王這個人啊,熱情倒是挺熱情,就是不會過日子。”回到家衛淑真把小女兒轟去跟老太太、安歌那邊,自己拉了衛采雲在外間細談,“他父母不在了,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沒了。”


    “看他像好人家的出身,難道他父母光禿禿隻生了一個?”


    “他媽媽身體不好,早就去世。他爸帶著他,沒有再婚,家裏有個老保姆汰汰燒燒。後來……他爸不在了,老保姆也被趕回老家,他就一個人長大了。”


    衛淑真若有所思,“他家有房子?”


    衛采雲搖頭,“被收掉了,那年說改建過,付五千元改建費可以發還,他哪有那個錢,幹脆交公。”


    “那他住在哪裏?”


    “廠裏宿舍。”


    衛淑真冷笑一聲,“衣服手表都是問小弟兄借的吧?”


    “手表是他媽留下來的唯一紀念。”衛采雲趕緊解釋,“他很聰明的,快要是二級工了,每個月工資有三十八塊。”


    衛淑真別過頭,“我等不及他的二級工。”


    想了想她又開口,“要是我答應你們的事,那麽他用哪裏結婚呢?”


    “他在找房子……”


    “行了!”衛淑真手一揮,止住衛采雲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這門婚事,我不同意!你一個坐辦公室的,嫁工人老大粗?!”


    隔壁,把耳朵貼在牆上的一大一小交換了眼神。


    衛慶雲攤攤手,示意“沒戲”。她倒是挺喜歡小王的,長得帥,出手又大方。


    安歌也暗暗歎口氣-工人又怎麽了,小王懂得吃穿,和五阿姨有共同語言,要用發展的目光看人。再說衛晟雲不也是工人老大粗,外婆丈八燭台隻照得見別人照不到自己。


    隨著衛淑真態度的變化,家中氣氛也進入僵持階段。


    衛采雲一日不答應和小王分手,衛淑真一日不想好好說話。


    “我是為你好-當我眼裏隻有錢?我沒見過錢?你看看他那個樣子,桃花眼!一看就不是能夠安份過日子的人!再看看他那個大手大腳,一頓飯吃掉兩個月工資。吃西北風?現在刮的東南風!”


    “他是想好好請我們全家。為了請這頓飯,他接活做了很多小零件,日做夜做,眼睛也紅了。”


    “用不著,謝謝他。我不稀罕。”


    “姆媽!”


    衛采雲蹬蹬蹬下了樓。


    安歌追出去,人小腿短,跌跌撞撞衝過去,一把抱住她大腿。


    上火的人還有衛晟雲。


    “結婚、結婚!我看你是昏了頭!”衛淑真連他也罵,“有什麽好的,非要往家裏拉!”


    過了幾天,“鄉下”匯來兩百元,是安景雲聽說阿弟準備結婚,給他成家用的。


    安歌想起,夢裏有回跟著安景雲買菜,在菜場遇到外公。


    安景雲籃裏全是青菜豆腐,幾條小魚,是最便宜的青花魚,燒得不好容易發生食物中毒。


    外公奪下菜籃,把他買的鰱魚頭和五花肉給了她們,傍晚送過來五十元,“再苦不能苦孩子,都是心頭寶,萬一哪個出了事,哭也沒地方。”


    怎麽說呢,難,誰不難?幫,該幫誰?


    第十一章 心大


    衛淑真病倒了。


    高燒,滿嘴火泡。


    過了兩天老太太跟著發起了燒。她不肯去醫院,躺在床上昏睡,每天除了水隻喝些米湯。


    衛慶雲也感冒了,眼淚鼻涕一大把,說話嗡著個鼻子,喉嚨啞得像吃了糠。


    家裏一下多了三個病號,衛采雲忙得腳不點地,連衛晟雲也識相地守在家裏,遞水送飯凡是需要體力的都他來。


    安歌有心幫忙,但頂著這麽個豆丁身,不給家裏添亂就是幫了最大的忙。


    有天衛采雲從醫院回來,發現家裏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她心裏一驚,在桌上看到紙條,用硯台壓著。


    “陪老太太打電話,即回。”


    是安歌的筆跡。端正的字,說不上好看,但清清楚楚。


    衛采雲連忙下樓,幸好那一老由一小扶著慢騰騰出現在弄堂口。


    她迎上去接過林宜修,觸手所及,老人的手腕細如柴枝。


    什麽電話這麽要緊?


    然而問安歌,她也不清楚。林宜修讓她站在弄堂口看得到的地方,獨自去打的公用電話。


    打過這個電話,林宜修似乎放下了一樁心事,精神好很多,也肯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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