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來!”徐蓁第一個念頭是秦阿姨知道的話得打死兒子。


    沈曼強忍枯燥做了無數習題,就是為找到一個比方明更強的對象。對父母,她一直堵著一口氣:誰讓你們偏心,動不動說我比不上沈晏。沈晏做任何事你們都不罵她,早戀也可以,那我也找一個。


    沈曼剛要開口,聽到暴雷似的一聲吼,“立定!”


    學生們自由散漫,一路聊得有說有笑,帶隊的老兵看不下去了,這是訓練,不是秋遊!跟老師溝通後開始發威,“以各班為單位,跑步前進!還傻站著幹嗎,跑!”


    同學們,……


    離目的地還有十幾裏路,跑?平時測驗八百米都累,十幾裏路跑得動嗎?


    老兵提高嗓門,“給你們四十五分鍾,沒在這個時間內到達的,沒有午飯!”


    山上沒有小賣部,回頭還得餓著肚子下山,這個問題大了!


    一中的高中新生們頭腦都不差,利害關係算得飛快,頓時提起腳嘩啦啦往前趕。有的一下子衝出去老遠,沉穩型的擺出了跑三千米的架式,有的邊走邊想對策,是假裝中暑呢,還是低血糖呢。還有的,掉下了絕望的眼淚,看來今天吃不上飯了。


    “亂什麽?聽到沒有,……以各班為單位……”在暴吼中夾雜著一個小女生的聲音,“二班的同學集中!朱新,遊瑋,麻煩你倆在前麵帶隊-”朱新和遊瑋是體育生,一男一女,都是一米八幾的瘦高個大長腿,“班長,你負責中段。大家跟好帶隊同學的步伐,注意氣息,不要快!別擔心,你們肯定比我跑得快,吃得上飯!吳礫,別笑,笑多了沒力氣跑。”安歌和方輝跑在隊伍最後壓隊。


    “她怎麽知道我名字?”吳礫邊跑邊問鄭誌遠。


    “她是知道全班所有同學名字-”至於怎麽記下來的、又是怎麽把名字跟人對上號的,鄭誌遠不知道,但明顯安歌已經做到。她在後麵,見到步伐節奏亂的了同學就會揚聲提醒,“顧萍,一二呼一二吸!”


    有二班帶頭,別的班亂了一會,見樣學樣由體育委員吆喝著成隊往前跑。不過二班已經跑在前麵,顯然會是第一支跑到的隊伍。


    鄭誌遠有點後悔,沒反應過來-部隊講集體,他是班長,理應挺身而出指揮班上同學集體行動。還是小看了別人,雖然她沒當過班幹部,但在優裕的環境下長大,不可能膽小,更不可能唯唯諾諾。


    這一天下來,本以為會有愉快的山間一日遊的同學們,放學時拖著沉重的腿-好苦啊,求放過。


    還好,第三天下午是校友講座。學校請來兩位已經上大學的學長,給新生們上一課,關於如何尋找人生的目標。


    方亮是其中之一。


    安歌放棄了預備班的選拔考試,又不能像何明軒那樣,理直氣壯號稱隻想進top2,被方亮念過好幾回,簡直不想再見這位“唐僧”。


    可有什麽辦法,越是不想見,越是逃不過。


    班主任找她了,學校讓她代表新生發言。


    安歌覺得有必要先來預防針,“梁老師,我的誌願可能不符合學校的期望。”


    何明軒才符合一中的主流。


    梁老師畢業後先分配到農村中學,再到郊區,然後才是一中。此刻一付見多識廣的樣子,大有“放馬過來,老師見過許多奇葩的學生”。


    “我會考軍校。”


    梁老師愣了下,不辜負他的頭腦,反應敏捷地說,“你不夠條件。”


    “?”


    “太瘦。”


    安歌,……


    ※※※※※※※※※※※※※※※※※※※※


    謝謝“每天都要催更”和“人生若隻如初見”的地雷!


    第一百零二章


    不是老師長輩掃安歌的興, 從理論上來說, 她考取清北的可能性遠遠高於通過招飛。


    每年學校都有幾個清北的保送名額。成績好的同學還瞧不上這個保送, 主要是因為專業冷門,哲學、政治思想教育之類的, 每回被保送上去的基本在年級六七十名那裏。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年頭很多學生和家長對意識形態的東西敬而遠之,寧肯選擇基礎學科, 也不願意踏入漩渦。再說清北雖然好,但離家太遠,周邊一流大學不少,何必拴在一棵樹上, 所以隻要平時成績保持在前五十,臨場發揮再好些,安歌考取清北的可能性很大。


    而招飛?到2017年,麵向全國高考學生僅招過十一批女飛行員。當然老師長輩不知道數字,他們隻是以自己的人生經曆判斷這條路不好走。眼下安歌一米五六的身高,體重四十公斤,她自己不覺得什麽,別人看來卻是細胳膊細腿, 這麽好的成績, 又有競賽得獎加持, 何必去從武。


    梁為民作為班主任, 溫和地勸解異想天開的學生, “不用擔心,主要跟同學們分享你的學習方法,就當台下全是大白菜,別怕。”


    安歌還能說什麽,說她早就想好了,雖然這條路難走,可成功的希望也不小。別的不說,她應該能長到167,這回營養充足,牛奶雞蛋盡吃,隻有比夢裏更高的可能。體重麽,飛行員的標準體重是身高減去110,下限是不能低於50公斤。她167的時候有52公斤,提前半年多吃豬肉,50公斤還是可以達到的。即使人算不如天算,她也留有二手準備。


    然而這些不是別人想聽的,因為大家認為不值得。


    但什麽是值得呢?


    做講座的兩位學長,一位比較老成,主要大道理,努力學習考上好大學,繼續努力學習,做好祖國的螺絲釘。另一位就是方亮。


    方亮十七歲。


    白襯衫,青布褲,清俊的少年怎麽穿都好看。專心學問的人有種誠懇的淡定,他講的是大學的日常,老師同學,也簡單介紹了一下專業。


    這些全是學生關心的內容。講完之後有不少同學舉手提問,方亮來者不拒地答。


    氣氛越來越熱烈,方輝悄悄湊到安歌耳邊,“我哥又在那裏招仇恨。”


    安歌看看台上第一位學長,四方臉快變長方臉,還糊著一層黑氣,不由撲噗一笑,“沒事,你哥有數。”


    大概是方家伯父伯母不通世事,活在自己的象牙塔裏,然後四個兒子替父母補全了這一塊,既聰明又有著比同齡人老成的心態。


    果然等人問到在第一流大學讀書是什麽感受,方亮把話題不動聲色交出去,“這方麵學長比我更有發言權。”


    學長講了一番天之驕子的感覺,最牛的學校,最好的資源,豐富的活動,人生因此多姿多彩,半小時後意猶未盡地說,“天才有沒有要補充的?”


    在他滔滔不絕的時候,老師打過幾次眼色,提醒他們注意時間,後麵還有同學要發言。這會老師更是指了指手表,方亮微微點頭示意明白,不慌不忙地說,“我算不上天才,最多就是在某些學科上比大家花的時間多,在大學裏不斷被輾壓再爬起。不過沒關係,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已經嚐過被小學生輾壓的滋味。”他環顧台下,“這位小學生後來進了我們一中,和你們同級......”


    說到這裏,幾乎沒人猜不到他說的是誰,目光紛紛投向安歌。


    “我們請她介紹一下學習經驗。”


    安歌在掌聲中向前走,背後是無數目光。有鼓勵的,有好奇的,也有不以為然的。當她在台上坐下,那些目光猶如實質般湧過來。


    能把劍麻當大白菜也不容易了。


    安歌打開紙。班主任跟她說過之後,她寫了份草稿,關於學習的。在家教經驗上她可以算老師傅,簡直順手拈來,從如何養成專注,到如何針對性地複習應試,總而言之用技術手段解決態度問題。


    但坐在這裏,麵對台下那麽多稚嫩的臉,想到今天的主題,一時之間安歌走神了。


    台下的氣氛一點點冷下來。


    方亮淡定地坐在那,倒是第一位學長探過來,好心地說,“沒事,照稿讀。”


    安歌回了他一個笑容,輕彈一下話筒,台下的小聲議論消失了。


    “本來我準備了一份發言稿,差不多講三分鍾的長度。”安歌揚了揚手上的兩張紙,“臨時我改變主意,想說些別的。”


    吳礫看了看斜前方抱手站著的班主任,忍不住對鄭誌遠說,“我媽說從小交的朋友才是真朋友,進了高中都是競爭對手。”他不信安歌會真心分享學習經驗。


    鄭誌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但已經錯過兩句話,隻聽到同學們的笑聲,估計安歌開了個玩笑。


    安歌收起笑容,嚴肅地說,“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人生的意義,我認真想過,最後發現沒意義。”


    吳礫剛好聽到這句。整個下午他幾次想說話都被鄭誌遠攔住了,這會再也忍不住,大聲道,“有什麽好想的,不想死就好好活。”


    師生們剛被安歌的話嚇了跳,轉眼又聽到這麽衝的懟,梁為民立馬回頭給吳礫一個怒目。


    吳礫嚇了跳,連忙低下頭。


    安歌沒理台下的小風波,“正如學長所說,我們是建設祖國的一顆小螺絲釘。在時代變化的巨潮中,螺絲釘早晚生鏽被淘汰。”


    學長在座位上不安地動了下。他想聲明,勞動不分高低,每顆螺絲釘同樣光榮。


    要上人生雞湯了,安歌感觸……多多。


    夢裏她曾經是工作狂,也幸運地踩在合適的時機買房炒股不必為生活擔憂-是的,錢能解決生死除外的大部分問題;如果不能,那是因為錢還不夠多。曾經困擾整個童年、少年的煩惱,在錢隻是數字之後,越來越淡、越來越不是問題。


    所以重來一回,她首先解決的問題就是物質,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在生活無憂的基礎上,有些矛盾自然而然解除了。


    然而有錢並不代表幸福。


    “舉個例子,我中考成績不錯,在紅榜上是第一名。到明年誰還會記得去年的第一名?也許有人記得,那麽十年後、二十年後?如果有人仍然記得,”安歌笑道,“謝謝一直記得我。對不起,沒有獎勵。”


    台下發出善意的笑聲。他們不知道安歌說這些的用意,但聽懂她開了一句玩笑。


    “俗話說敝帚自珍,正因為我隻是一隻小螻蟻,所以才更要讓短暫的生命充實。珍惜和親友相處的每點時光;努力學習,尋找更多的可能。”安歌看向台下,“大家有沒有想過學習的意義?”


    這個麽,吳礫在痛苦地刷題中想過無數次,到底為了什麽才要受這個罪。


    答案很明確,正如他對人生的看法,因為必須要好好學習。如果學習成績不行,就得下地幹活,插秧收稻打農藥摘棉花,日曬雨淋,終年勞碌。


    同樣的問題,徐蓁早就想過,為什麽她咬緊牙關想跟上妹妹的步伐。不得不承認是骨子裏不想認輸,但說到有多熱愛學習,沒有。


    對於方亮,學習還需要尋找意義嗎?學習就是樂趣!除了學習,世界上還有哪件事情值得一做再做,越投入越發現自身所知的局限,從無知到有所得,就是意義所在。


    “心有多遠,我們才能走多遠。如果學習隻是為了讓父母滿意,那麽等父母不關注成績的時候,學習的動力也就消失了。如果隻是為了找份好工作,那麽很有可能就是止步於一份好工作。所以,看得遠些,找到自己興趣所在,在有興趣的事上做得更好。”


    說是這麽說,有多少人能明白。


    安歌看了一眼前排的教導處老師,“今天我們以自己是一中的學生而驕傲,希望我們可以攜手共進,將來讓一中為我們驕傲。謝謝老師和同學。”


    她剛站起來想溜,看到自己手上的稿紙,寫都寫了,別浪費,俯身靠近話筒又補了兩句,“這份學習經驗,有需要的同學可以到二班班主任那裏登記,統一油印。”


    梁為民最討厭這種瑣事,安歌看了眼他的臉色,肚裏暗暗笑了下。好吧,那個大事小事能記幾十年的人,就是她了。


    梁為民曾跟人說,安歌高中時沉默寡言、成績平平,完全想不到也會有發達的一天。


    這話說的,讓安歌聽著很不舒服。要知道夢裏她同樣以636分大市第一名考進一中高中部。年份不同試卷不同,她就是有這個實力。


    但那年文化館有一個名額,安景雲急急讓她休學占住名額。畢竟在那年代,不少人思想沒轉過來,覺得讀書是為了找工作。好工作機不可失,雖然暫時是臨時工,但進去就捧牢飯碗了,再過兩三年能轉編製內。


    直到1998年、1999年,現實才給安景雲那輩人一個大巴掌,沒有什麽永久不變。鐵飯碗沒有了,學曆才是起碼的敲門磚。


    一場波折,最後安歌靠一場大病說服父親得以上學。隻是經過一個亂糟糟的暑假,摸底測驗一落千丈,在高中沉寂三年,被人看扁了。


    什麽叫“完全想不到”?


    做人就要有夢想,鹹魚也有翻身的機會。


    散場時同學們議論著兩位學長,也有說到安歌的學習經驗,卻沒幾個談及人生以及學習的意義。那些離現實太遠,學生聽父母和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就行,沒必要想太多。


    人聲鼎沸裏方輝問,“毛毛,你想當飛行員是為了登月嗎?”


    安歌看過的書,他也大半跟著讀過,對空間探索叢書有印象,而航天員隻會從空軍飛行員中選拔。


    “挺想去看看宇宙。”安歌實事求是地說,“不過機會很渺茫。”見方輝皺著一條眉毛,她問,“怎麽啦?”


    “我想讀二哥的學校。”方輝發愁,“但那樣我們就不在一所大學。”


    安歌心裏一跳,“怕什麽,不在一所大學多好。你可以來看我,我也有理由去外地看你。”


    “也是。”和毛毛一起長大,方輝隻憑直覺就知道她是真的高興,於是也高高興興,“可惜等我考進去,二哥已經本科畢業,碩博他打算在國外讀。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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