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搖了搖頭,是夢裏的小姨父。要說變化吧,衛慶雲這輩子有變化,從弄堂搬進了洋房,從普通工人變為進了百貨公司當售貨員,但怎麽兜來轉去還是原來的小姨父呢。小姨父是好人,衛慶雲婚後出軌,替拆白黨背鍋扛下巨額詐騙款坐了八年牢,小姨父不離不棄,向衛家保證等她出獄、給她留著正常的家庭,說到做到沒離婚,獨自帶大兒子,等她出來複合了。


    隻是嫁了個好人不代表婚姻幸福,衛慶雲是嬌縱的小女兒,小姨父粗聲大氣,而且視錢如命。婚前衛淑真竭力反對,衛慶雲逆反心起,鬧著非嫁不可,婚後不久就厭了小姨父,成天不給他好臉色。


    孩子來得飛快,大家勸衛慶雲看在孩子份上別離婚。婚沒離,然而衛慶雲捅出更大的漏子,幫著小白臉騙人錢,傻到所有收據全是她簽的名。小白臉卷款跑路,債主可不都找到衛慶雲。從衛淑真到安景雲、安信雲,姐妹們想辦法替她補上錢,衛采雲更是出錢的大頭,然而這窟窿實在太坑,最後還是判了八年。


    這時候應該是衛慶雲跟小姨夫的好時光,安歌看了眼夜空下搖曳的花枝,想必替衛慶雲找花的就是小姨夫。不用出錢的討好,他一直挺來事的。


    衛慶雲出獄時年紀也不算大,一口牙卻掉光了,整個人看上去比大姐安景雲還老,死心塌地跟小姨夫過日子。除了隔三岔五跟三姐安秀雲吵吵架,說她看不起自己之外,沒有再鬧騰,再也沒有了年少時的嬌蠻。


    難道冥冥中衛慶雲非吃這番苦?


    安歌想了一會,又搖搖頭,該來的總歸要來。


    還好手術後方亮一天比一天穩定,方明這個大哥,把照顧二弟一手攬了下來,每天方輝把從父母那裏聽到的情況說給安歌聽。


    出icu了。


    能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話。


    能吃正常飲食了,扶著能走幾步路了。


    能說短句了。


    ......


    安歌這邊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就是租用挖機和人員做承包工程的項目。


    安景雲一五一十先向徐重匯報。一個家是一個整體,外頭的人可不會管“這工程是老徐局兒媳婦帶著農民接的,發包單位又是老徐局兒媳婦的娘家”,隻會覺得老徐局授意兒子兒媳下海,所以安景雲必須先告訴徐重。


    徐重聽說是小孫女聯係的,自然要找安歌談。


    怎麽說呢,看上去誰都得了好處:閑得拍蒼蠅的土建公司收到租賃款;操作人員在單位正常工資外還拿到工時補貼;安景雲和她的小施工隊隊員們有兼職工資;出錢的安氏工業付出了相對少的錢卻加快了工程進度,工程質量也有保證。


    那麽這裏麵的利潤是怎麽生出來的?


    公家一次性投入的設備成本被低估了。


    如果要說設備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動起來生利。不,在早些年,不行,哪怕是放著生鏽了爛掉了,也不能讓私人分了利去。


    “毛毛,這事是你的主意,我想知道你怎麽想的。”


    安歌沒直接回答,“爺爺,你覺得我們家的日子是不是比以前好?”


    那還用說,徐重心裏有數,小孫女聰明伶俐,更難得的是沒有一人獨好。他接待安德倫時,聽安德倫說過,是安歌建議他響應號召回來投資,帶動地方經濟。對利益和風險的分析雖然稍顯稚嫩,但跟她的年紀一比,這孩子簡直祖傳的大膽。安家的產業大多是商鋪,安德倫是商人,十分懂敢於冒風險才喝得上頭啖湯的道理,所以一點即明。


    “爺爺,我們家現在好,不是因為爺爺你加了工資,也不是因為爸媽下班做小工,是因為我們處的時代變了。不然,爺爺和爸爸總是幫人家,不管我們家再多出多少錢,都不夠用。我原先覺得,媽媽是怕別人羨慕了使壞,後來發現她是吃虧也不改的軟心腸,見不得別人特別苦。”


    徐重,……


    小孫女啊,你是不是太直言了,你媽媽不是總教孩子們為長者諱。


    “時代變了,我們隻要跟著時代的風潮走。”安歌拿出早有準備的《半月談》,“爺爺你看。這股風還沒吹到我們這,但是早晚會來。我們能力有限,帶不動所有人,但先從身邊開始,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表哥、二表哥,夏芳姐,至少我們解決了他們仨的就業,還有錢阿姨、汪阿姨,她們需要錢,肯拿力氣換錢,我們不幫她們,等誰來幫?”


    “爺爺,光靠一個人的工資,能幫的人是有限的。要幫就幫大些,借時代的東風一起起。”


    安歌沒提高聲音,也沒加快語速,就是不徐不緩地說。


    “您不是隻會擔心自己清名不做實事的人,我覺得。”


    小丫頭!想著該怎麽說的徐重被安歌的話別了下,不由眼梢唇角帶上了笑意,“我擔心的是我們別走得太遠。現在利潤少,等到了100%、甚至300%的利潤呢?還能平心靜氣分利予人?要是別人想更多的好處,怎麽控製?你不是要去當飛行員?到時擱下攤子讓你媽媽收拾?”


    “爺爺,我全想過了。”安歌可是有備而來,“凡事預則立,這是我定的公司製度。”


    一整本作業本!徐重覺得該擔心一下孩子的學業了,但……要不是這麽準備充分,又怎麽是自家的毛毛呢。


    翻開一看,好像更應該擔心這孩子是不是太狂了,不是一個小工程嗎,怎麽仿佛要做上億的項目。口氣不小啊,菜市場的大蒜全包啦?


    ※※※※※※※※※※※※※※※※※※※※


    抱歉抱歉,前陣子忙到質壁分離。


    現在我回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過了公爹這關, 安景雲緊鑼密鼓準備起來, 兩頭敲定了合同。土建公司這邊要百分之五十的預付款, 完工一次性付清,另外每天再給挖機司機們工時補貼。安峻茂那邊隻肯出百分之二十的預付款,進度款按節點驗收後給付, 完工後留百分之十的質保金, 一年後付清。


    資金周轉需要安景雲去想辦法,李勇眼明手快要求合夥,“咱們小毛毛的主意, 不會有錯。”他做羊毛衫的生意,已經從下遊慢慢向上遊發展,不但雇人搖羊毛衫, 還收了周邊的一起運到北方賣。一條厚實的“羊毛褲”,實則是化纖的,在集市上賣十元搶得飛快。


    生意人的錢是八隻鍋七隻蓋, 哪邊需要哪邊先蓋上。像李勇也不是真有那麽多錢,隻不過拖一拖材料款、人工費, 結到的貨款晚一點付給下家, 款子就擠出來了。


    安景雲怕出事, 但李勇拍著胸膊保證,“怎麽可能。大阿姐,你難道會捏著進度款不給我?”後頭還有安友倫呢, 逼急了難道安德倫不會發話?雖然安峻茂人小頂真, 可公司的大老板是安德倫。李勇作為安家的女婿, 心裏有數,安德倫對安友倫的遭遇是歉疚的,他的出走加重了安友倫的苦難。時光不能倒流,能補償的也就是一點金錢了。


    設備和人員進場後,安景雲也累出了一嘴泡,喝水都疼。但哪能休息呢,她得回去上班,斷斷續續請了幾天假,廠裏科長的臉越來越黑。要不是礙著安景雲的公爹是徐重,恐怕處分就下來了。


    饒是這樣,他仍然找安景雲談了一通,大意就是群眾們都看著呢,影響不好,車間裏的人都說科室紀律鬆散。


    “理他呢。廠裏這個月才開了三天工,沒訂單,賬上也沒錢,上上個月的醫藥費還沒法報,哪有什麽事要做,車間裏那幫女人全都帶了毛線做手工。他們就是發紅眼病,眼熱你帶著一班老姐妹賺錢。”安景雲的同事秦梅君快人快語,幫安景雲泡了杯胖大海,放在她麵前,“大鍋飯吃慣了,腦筋還沒轉過來。”


    安景雲捧著杯子小口啜,這兩天嗓子都啞了,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不帶他們。”廠裏上千個人,她能力有限啊。“你又何苦……”剛才秦梅君找了個由頭打斷了科長的訓話,安景雲看得仔細,科長一腔怒火分明轉到秦梅君身上了。


    秦梅君不以為意,“自從我考到中級資格,他就看我不順眼了。”她心裏也窩著火,兩次探親報告打上去,廠長讓她找辦公室,辦公室來問科長放不放人,科長咬定不放人,理由梆梆響,“小秦是我們業務骨幹,別人可以請假,她不能,她一走我們忙不過來。”


    這兩年科長看著秦梅君學曆考出來了、資格考出來了,把她當成了競爭對手。要是秦梅君沒這個心,一個孩子已經讀高中的中年婦女,幹嗎讀那麽多書考那麽多試?


    好啊,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權不用,過時作廢。秦梅君想去海外探親,他就是不批,反正不讓秦梅君趁心如意。


    安景雲同情地看著秦梅君,科長那點小心思誰都知道,偏偏廠長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地和稀泥。


    秦梅君爽朗一笑,“不用擔心,越這樣我越有動力。”她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早晚我們要離開這裏。”


    哎呀那不行,好歹廠裏是全民所有製,外頭單位都好不到哪,事業單位工資低,集體製更不行。安景雲剛想勸秦梅君,外頭有人進來,“小安你忙好了?幾時帶我一起發財?”


    秦梅君冷著臉,“有事說事,不要東拉西扯。”


    那人幹笑道,“今年夏季勞保還發不發?再不發要起西風了,我還指望拆了紗打毛褲呢。”夏季勞保是每人兩塊臭肥皂一包草紙十雙棉紗手套,主婦們經常拆了手套打成冬天穿的毛褲。


    “你去問廠長,隻要他說發,我們這邊沒問題,下班前就發到你手上。”


    廠長怎麽會鬆這個口,倒不是這點錢也沒有,隻是開了一個口子就會再開別的口子。


    來問的人也有數,隻是閑著也是閑著,跑去科室轉轉就當玩了。她嘿嘿笑了兩聲,提起另一件事,“小秦,這次你們家何明軒第一,超過小安家毛毛了。”一邊說一邊盯著安景雲看,“小安,毛毛在早戀吧?他們都在說,你們毛毛跟一個小男生好。女孩子嘛,大了就是容易這樣那樣的事。”她說完轉頭又看秦梅君,“你們同時從車間調過來的,辦公桌又麵對麵,何明軒比毛毛大一點,剛好定個娃娃親。他們還說,有小姑娘在追求你家何明軒,天天守他放學。”


    兩人臉色微變,這人才覺得滿意,“走了走了,你們催催廠長。”


    安景雲深知秦梅君對兒子管教之嚴,動不動就要跪搓衣板的,等人走了連忙勸道,“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狗嘴掉不出象牙,毛毛跟方輝是從小的朋友,從小學同桌到現在,到別人嘴裏傳成這樣。你們家何明軒怎麽可能分心,他成績一直好的。”


    秦梅君懂這番好意,勉強笑著說,“有句話不錯,要是我們能定娃娃親就好了,毛毛我是不敢想的,蓁蓁年紀也相當啊。我想送小明出去讀,等他立定腳頭,接蓁蓁一起?”


    安景雲愣了下。徐正則沒有兄弟,她想讓徐蓁招上門女婿,替徐家傳下去,何明軒就不合適了。但何明軒實在出色,無論長相還是學業,打了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孩子,錯過實在可惜,要麽……安歌?可這孩子強頭倔腦,絕不會聽家裏安排。


    一時間又是心動又是猶豫。


    想想三十六計,拖,先透個意思,再慢慢看發展,“求之不得!等他們考上大學再攤開講,怎麽樣?”


    秦梅君衝動之下說了,說完才覺得孟浪,幸好安景雲明顯動心。旁觀者清,她才不是怕毛毛太強把兒子比下去,而是毛毛和方輝青梅竹馬,那份情誼外人插不進。


    順著安景雲的話,秦梅君說,“我聽小明說,毛毛打算報軍校?”


    安景雲擺手,“她是這麽說,等過兩年她就知道了。怎麽可能,嬌滴滴的,在家抽水馬桶髒一點都要嫌的人,去了軍校可是得打掃廁所,新兵排班輪流搞衛生的。”本地人武部部長是徐重老部下,戰場上被炮彈震成了半聾,說到新兵洋相時滔滔不絕、笑聲不斷,安景雲沒少聽。


    秦梅君點頭。何明軒跟徐家孩子玩得多,回來說起過,徐蓁跟徐蘅洗手的水灑在安歌身上,安歌有潔癖,頓時就不高興。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秦梅君下了班蹲守在學校門外,找了個餛飩攤子點了一份慢慢吃。


    這天何明軒有實驗興趣班的課,放學比平時晚一節課,等出來發現沈曼在等他。


    還真纏上自己了,他默默翻個白眼,“沈曼,我不喜歡你。”


    沈曼笑道,“那你告老師啊。”


    何明軒上車就走,沈曼連忙追上去,“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其實感情都是處出來的,要是我哪不好,你告訴我,我改。”


    何明軒要吐血了,“不,你不用改,我哪招你喜歡了,我改!”


    萬一傳到他媽那,不,肯定會傳過去,城市太小認識的人太多,何明軒敢用他的膝蓋發誓,他媽一定說,“怎麽不纏別人就纏你?不要推卸責任,就是你的錯。”


    聰明人總是能夠猜到後麵會發生的,萬事萬物有其規律麽。


    第二天,何明軒上學時帶著兩膝蓋的青紫。


    ※※※※※※※※※※※※※※※※※※※※


    猜到沒有?我居然又更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中雖然是重點高中, 能考進來的差不多都是各所初中的頂兒尖兒。這些心高氣傲的驕子, 進了傳說中一隻腳踏進大學的高中, 就像八百米完成了七百米,少不得鬆口氣。再加上學校管得鬆,隻要上課時不影響課堂紀律, 老師根本懶得管學生的小動作, 體育活動多,興趣班更多,才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 難免精力分散。


    月考就像照妖鏡,刷的把這段時間大家的學習狀態照了個透底。


    何明軒不用說,除了天資外, 最不缺的就是勤奮。


    馮超知道自己比別人少上一年初中,生怕跟不上,課上認真、課後更認真, 考了個年級第七,比中考排名躍進了不少。


    徐蓁, 有安歌盯著, 旁邊還有個“陪跑”馮超, 考得也挺好,年級三十名。


    鄭誌遠胸懷大誌,也肯下苦功, 年級三十二名。


    這些都是不錯的, 考的不好的也多。


    兩個體育特長生, 去掉了加分部分,一下子落到班上三十多名,在年級排名很難看。


    沈曼,中考全靠安歌強有力的外援,進來就是巔峰,因此隨意考了個年級倒數第十。不過沈曼隻想在高中找個合適的對象,並不在意自己的成績。


    比她高一名的是吳礫。他習慣平時不聽,作業靠抄,考前突擊趕一下。沒想到課上聽著不覺得有問題,考試時發現全是問題。完了發現自己跟出名的差生沈曼排在一起,心理上的打擊可太重了,強撐著才沒哇地一聲哭出來。


    午飯時別人去食堂,鄭誌遠發現吳礫沒來,回身去教室找,果然他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鄭誌遠在他旁邊坐下,“月考而已,好好加把勁,能追上來的。”


    吳礫臉埋在胳膊裏,悶聲悶氣,“沒事,沒胃口。”


    鄭誌遠在他背上拍了拍,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好友,想了會建議道,“要不我們跟老師說換同桌,你跟安歌坐?她成績好,而且挺擅長教別人的。方輝初中時成績差,全是她帶上來的。她姐姐,也是靠她輔導。”


    “……她不肯的。”吳礫猶豫了,他可是沒少得罪人。


    “怎麽會,大家都是同學,互相幫助應該的。我幫你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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