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雙手撐在禦案上,緩緩站起身,冷肅的目光掃過下麵的文武百官,氣沉丹田擲地有聲地道:“你們都給朕聽好了,隻要朕在位一天,大應就永遠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今後若再有提和親者,以叛國罪論處!退朝!”


    群臣齊道:“臣等恭送聖上!”


    退朝沒多久,皇帝今日在朝上大耍威風的事就傳遍了前朝後宮。


    北鎮撫司內,今日輪到顧憫當值,手下的人聽到宮裏傳出來的風聲後,繪聲繪色地給顧憫講了一遍皇帝在上朝的時候,是怎麽怒斥那個韃靼使臣的。


    顧憫放下手裏的卷宗,“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皇上真是這麽說的?”


    錦衣衛道:“是,原話,聽說有好幾個老大人下朝後眼睛都紅了,說什麽皇上有太宗皇帝之風。”


    的確,“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這簡簡單單十二個字,字字重若千金,從古至今,也沒幾個皇帝能有這個氣魄說出口。


    沒想到,看似玩世不恭的皇帝,心中竟有如此宏達的治國理念。


    那昌平長公主,不過是高宗的一個不受寵的庶女,皇帝與她雖然名為兄妹,但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手足之情,若是換做是其他人,能以犧牲一個女人換取邊疆太平,恐怕早就答應了韃靼人的求親,可皇帝卻拒絕了。


    這份氣魄膽識,顧憫捫心自問,自認及不上沈映。


    顧憫沉思片刻,忽然問手下:“那韃靼使臣如今人在何處?”


    錦衣衛道:“被宮中禁衛軍趕出宮了,皇上命他三日內離開京城。”


    顧憫道:“你去幫本官找到他的人,勸說他在京中再留三日,就說是郭廠公知道他此番受了委屈,皇上年輕氣盛,拒絕和親隻是一時衝動,韃靼與大應向來交好,不應該因這點小事就生了齟齬,廠公會再勸說皇上,讓他稍安勿躁。”


    顧憫現在是郭九塵身邊的紅人,深得郭九塵倚重,錦衣衛也沒對他的話產生質疑,沒問他為何要這麽做,便痛快應下,出去找那韃靼使臣了。


    —


    沈映的威風也沒能逞多長時間,下了朝之後沒過多久,壽安宮便派人過來傳話說太後要見皇帝。


    沈映脫掉了朝服,換了身常服,擺駕前往壽安宮。


    走到壽安宮門口還沒從禦輦上下來,便看到一穿宮裝的少女帶著兩個小宮女從壽安宮出來,


    少女看到沈映後,恭敬地福身行禮,“昌平給皇兄請安。”


    沈映擺手示意抬步輦的太監落轎,然後起身下了步輦,“免禮,原來是昌平啊。”


    沈映之前隻在皇家家宴上遠遠見過兩次昌平長公主這個便宜妹妹,記憶中連長相都有點模糊,今日走近了才看清楚臉。


    少女容貌清麗,身形嬌。小纖細,雖然貴為公主,但身上的衣著穿戴卻十分樸素,她穿了件粉色的襦裙,應該是舊衣,洗得顏色都有些發白,頭上戴的首飾也都半舊不新。


    一個庶出不受寵的長公主,可想而知,她在這深宮裏的生活必然諸多艱難,雖為帝女,但很可能活得連一個太後皇帝身邊受寵的太監宮女都不如。


    沈映想起早上上朝時郭九塵說的話,“昌平長公主身為大應公主,既受天下人的供養,就應當承擔起身為公主的責任”,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郭九塵並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從未帶給過昌平她應當享有的尊榮,宮裏的生活也從未善待過她一日,又憑什麽要求她一個弱女子來犧牲小我,成全大我?


    不過是當權者為自己的怯懦無能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沈映正出著神,昌平卻在此時突然對著沈映跪了下來,沈映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攙扶起她,“為何行如此大禮?”


    “昌平謝過皇兄。”昌平抬起頭,感激地望著沈映,“謝皇兄對昌平的維護之情,昌平定會永世銘記在心。”


    “原來是為這事。”沈映淡然地笑了下,“你也不用放心上,不全是為了你,朕的皇帝之位不需要靠犧牲一個女人的幸福來成全,這是朕的底線。對了,你來壽安宮做什麽?”


    昌平垂眸有些憂傷地道:“太後傳昌平過來是為了……讓臣妹自薦去蒙古和親。”


    沈映抬頭看著壽安宮宮門口上掛的匾額,臉色一沉,短促地哂笑了下,拍拍昌平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放心,有朕在一日,就絕對不會讓你去和親。”


    昌平抬起眼睛,一雙烏黑的杏眼裏已滿含熱淚,望著沈映鄭重地道:“昌平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就算當個馬前卒,起碼也不像現在這般軟弱無能,至少可以為皇兄上戰場殺敵!”


    沈映爽朗笑了兩聲,“身為男兒身固然可以上陣殺敵,但是公主也有公主的價值,切勿妄自菲薄。好了,你先回去吧,朕還得進去瞧太後。”


    昌平行禮告退,回頭看了眼沈映的背影,蹙眉若有所思,公主的價值?她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公主,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還能有什麽價值?


    沈映進了壽安宮,太後果然沉著一張臉,沒個好臉色給他。


    請過安後,沈映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方才兒臣在壽安宮門外見到了昌平,她向兒臣自請要去蒙古和親,敢問這是不是太後您的意思?”


    太後冷哼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既然昌平識大體,自請去和親,那皇上何不成全了她?皇上可知,仗一打起來,要損耗多少人力財力?豈能兒戲!”


    “朕當然知道,可這仗非打不可。”沈映據理力爭,“如今韃靼可汗並非世襲汗裔,他的汗位是篡位而得,其餘諸部中對他不服者眾,若我們不能趁他們內訌之時敲打他們,等蒙古諸部統一形成了氣候,再想收服他們可就難了。”


    太後冷笑,“皇上所言未免過於理想化,試問要打仗,那軍餉從何而來?你不知道如今國庫空虛?你用什麽打?”


    沈映鎮定自若地道:“若隻是為了軍餉,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兒臣自有辦法籌集。”


    太後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都震了起來,“皇帝可真是好大的口氣啊!幾百萬兩銀子,你上哪裏籌得?難不成你要將這皇宮賣了?”


    沈映淡淡道:“就這點兒小事,哪裏就到了賣房子的程度。”


    太後氣得發笑,臉色卻是鐵青,“身為皇帝,行事如此乖張狂妄,行,既然你這麽有自信,那哀家就給你三日時間籌集軍餉,若是時間到了拿不出銀子來,哀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


    皇帝在壽安宮誇下海口籌集軍餉的消息立即在宮裏不脛而走,不過一頓午飯的時間,就連宮外的安郡王都聽說了。


    安郡王立刻進了宮,見到沈映後,一臉憂心忡忡指著天上的一朵雲問:“照熹,你看那朵雲的形狀像不像一頭牛?你說是不是有人把它吹上天的?”


    沈映盤腿坐在一張矮榻上,麵前擺著圍棋盤,正無聊得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一點兒不慌張。


    沈映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掃了安郡王一眼,嗤笑道:“朕看你倒像頭牛,還是頭蠢牛。”


    “我蠢?”安郡王一屁。股坐下,不服氣地道,“我就算再蠢,也不會和人吹牛說能在三天之內籌到幾百萬兩銀子的軍餉!”


    沈映淡定地落下一白子,“誰說是幾百萬兩銀子?朕可沒說。”


    安郡王說:“外麵都這麽傳啊!說你和太後打了賭,三天之內要把打蒙古韃子的軍餉籌齊,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沈映翻了下眼皮,“人雲亦雲,不知所謂。朕隻說了籌軍餉,可沒說籌多少。”


    安郡王沉默了一下,看沈映的表情更無語了,“難道你想拿一百兩銀子出來打韃靼人?”


    沈映抬了抬眉毛,好像思考了一下,“一百兩銀子怕還是少了點吧。”


    安郡王:“……”他受不了地擺擺手,手伸進袖子裏掏出來一遝厚厚的銀票,“行了,我不跟你瞎扯了,這些是我府上能拿出來的所有現銀,你先拿著,還有兩天,等我把古玩字畫什麽的典當了再給你拿過來。”


    沈映聞言驚訝地挑高了眉梢,瞪著安郡王,“哇,沈晗,你簡直讓朕對你刮目相看!夠仗義的啊!”


    安郡王偏過頭,驕傲地抬起下巴,“本王好歹也是大應的郡王,大應要和蒙古韃子打仗,那本王也不能坐視不理啊。”驕傲完,又重新垮下臉,“不過就這點錢,對軍餉來說也隻是杯水車薪。”


    沈映笑了笑,把銀票推還給他:“行了,錢你拿回去,東西也別當了,朕不需要。放心吧,朕自然有辦法籌到錢。”


    安郡王將信將疑:“真的假的?”


    沈映:“騙你作甚?君無戲言。”


    安郡王見沈映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暫時放心了些,喝了口水便忘了自己剛來時還是如何擔憂,轉頭就開始痛罵韃靼人的無恥貪婪,不知道的,還以為韃靼人和他有殺父之仇,沈映嫌他聒噪,把安郡王趕出了宮。


    還沒等耳邊清靜多久,小太監又來報,說顧少君求見。


    得,估計又是來關心他怎麽籌銀子的,上午的時候是謝毓劉協他們,剛才是安郡王,現在又輪到顧憫了。


    沈映百無聊賴地撐著頭,揮了揮手,“傳他進來。”


    等到顧憫進來行過禮,沈映把盤著的腿伸直,伸了個懶腰從榻上站起來,“你也是過來看看朕有沒有得失心瘋的嗎?”


    顧憫淡笑道:“皇上為什麽這麽說?”


    沈映睨著他要笑不笑地說:“沒錢還要打仗,不是瘋了是什麽?”


    顧憫道:“臣相信皇上心中定然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沈映“嘖”了聲,懷疑地問:“你倒和其他人想的都不同,該不是故意這麽說想哄朕開心的吧?”


    顧憫誠懇道:“臣不敢欺瞞皇上。”


    沈映點了下頭表示相信,“你來找朕所為何事?”


    顧憫:“臣是想來向皇上稟報,那韃靼使臣還未離開京城,郭大伴將人留下了。”


    “他倒是會做好人,不過留下也好,省得朕還得回過頭找他。”沈映嗤笑了聲,抬頭戲謔地看著顧憫,“你給朕帶來的這個消息不錯,朕得好好賞你,有什麽想要的沒?”


    顧憫思忖片刻,視線向下落到皇帝腰間的玉帶上,手往下一指,“皇上身上的這個香囊倒挺別致的,不如賞給臣吧?”


    “香囊?”沈映低頭一看,顧憫指的恰好是淩青蘅送給他的那個香囊,因為佩戴上淩青蘅送的這個香囊後,的確蚊蟲都不近身了,味道也挺清新好聞,所以沈映最近這幾天便都戴在了身上。


    不是,永樂宮裏這麽多好東西顧憫都不要,非看上了一個舊香囊?


    沈映眉頭一皺,覺得有點不對勁,這難道是主角攻受之間冥冥之中的某種聯係?


    沈映用手捂住了香囊,果斷拒絕,“不行。”


    才不給你和淩青蘅產生聯係的機會,哼,他就是要做這個棒打鴛鴦的大惡人。


    顧憫見沈映一臉緊張,心裏更加篤定此香囊對沈映來說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於是固執地問:“為何不行?隻是一個香囊而已,皇上都舍不得賞給臣嗎?”


    沈映一本正經地道:“不是舍不得,而是……朕習慣了這個香囊的味道,朕是個念舊的人你知道吧?用習慣了的東西,就不想換。”


    “真是如此?”顧憫深深凝視著沈映的眼睛,眼底還存著懷疑。


    沈映鄭重點頭,“當然!”


    顧憫忽然往沈映麵前走近了一步,低聲問:“那皇上用習慣了臣沒有?會想換掉臣嗎?”


    沈映聞言愣愣望著顧憫,皺起眉頭,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


    作者有話要說:  沈日央:朕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小子在開高速!


    第28章


    用他用得習不習慣?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


    但看顧憫的表情,卻是實打實的正兒八經,一點兒不像是在開玩笑或者調。情。


    沈映腹誹,可能是他自己想歪了吧。


    “當然習慣了,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沈映朝顧憫笑得若無其事,“朕向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皇帝不願意把香囊給他,顧憫也不好一昧索要,他淡淡笑了下,轉移開了話題。


    “既然皇上信任臣,那臣可以不可以問一問皇上,皇上準備如何籌集軍餉?不知有沒有什麽是臣可以為皇上分憂的?”


    沈映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沒有沒有,就這麽點兒事,朕一個人就能辦的過來,朕知道你們對朕忠心,但你們真不用為朕擔心。”


    開玩笑,他怎麽可能天真到把自己的大計告訴顧憫一個二五仔?


    好讓他給郭九塵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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