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喂,在想什麽呢?”沈映見顧憫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忍不住抬手在他麵前揮了揮。


    顧憫心神收斂,不禁有些自嘲地想,他這一跳,或許在沈映看來是多此一舉,但對他來說,說不定值了。


    “沒什麽。”顧憫低下頭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衣服泡滿了水,掛在身上沉得很,於是撩起衣擺把水擰幹,“隻是在猜皇上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沈映摸了下額頭,他本來的打算是在林凡他們的掩護下藏起來幾天,反正羽林軍現在是由林徹管,也不怕會被羽林軍找到。


    等到過兩天,再讓羽林軍找到他在水裏被泡得已經麵目全非的“屍體”,太後和杜謙仁便會理所當然地以為皇帝已經遇害,兩黨勢必會為了帝位爭得你死我活。


    等到他們鬥得兩敗俱傷,就是他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


    但現在計劃都被顧憫的出現給打亂了。


    他才說了就隻有他們兩個人,自然不能立即就告訴顧憫其實還有有護衛在暗中保護他,況且若是一路上都有護衛跟著,他和顧憫之間礙著君臣的身份,兩個人之間始終隔著一道鴻溝,真心也試探不出來。


    所以……沈映打定了主意,就先不告訴顧憫還有護衛的事,表麵上裝作隻有他們兩個人結伴而行,先掩飾身份看看事態會如何發展,再伺機而動。


    “朕頭一個打算就是,”沈映上下打量了一下顧憫現在這般落湯雞似的狼狽樣,戲謔地笑道,“先給我倆換身行頭!我們現在身上穿的太顯眼了,要想躲過官兵的搜查,得喬裝打扮一下。”


    顧憫看了看皇帝身上穿的織金龍紋方領對襟無袖罩甲,確實很顯眼,而他自己也是穿了一身錦衣衛標誌性的飛魚服,他倆這要是穿成這樣往大街上一走,非得引起騷亂不可。


    顧憫問:“皇上準備了替換的衣物?”


    沈映:“……”


    他當皇帝平時被人伺候慣了,行李盤纏什麽的自然都放在了林凡那裏,可現在又不能暴露有護衛的存在,所以他的那些行李盤纏自然也就拿不到了。


    顧憫狐疑地問:“皇上一個人出行不帶護衛就算了,連衣服盤纏也不帶?”


    沈映眨眨眼,靈機一動,瞪著顧憫倒打一耙,“你還說呢!要不是剛才為了救你,朕的行李也不至於會掉進水裏,現在早不知道是沉入河底了還是被水衝走了!”


    顧憫將信將疑,“是嗎?”


    “是啊。”沈映麵不改色,視線往顧憫腰間看去,看到他腰帶上掛著一個荷包後,忙伸手去扯,“你身上有沒有帶銀子?要是連你也沒帶,那咱們這一路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荷包自然也被水泡過,沈映扯下來拿在手裏打開一看,裏麵有幾錠銀子還有幾張已經濕透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銀票,隻要不是大手大腳地花錢,他們兩個靠這些碎銀子應該也能撐上幾天。


    “還好還好,你的錢包沒丟,”沈映拍拍胸口鬆了口氣,眉開眼笑道,“咱們不用風餐露宿了。”


    他邊說邊自然而然地想把顧憫的錢包塞進自己懷裏,畢竟這一路上隻有他們兩個人,誰掌握了經濟大權誰才有話語權。


    可惜沈映的那點小心思早被顧憫看穿了,就在沈映差點就要成功把荷包塞進自己衣服裏的時候,被顧憫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手腕,“皇上,請把臣的荷包還給臣。”


    沈映挑眉看著顧憫,故作不滿地道:“你什麽意思?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朕分什麽你我?你難道覺得朕會貪圖你這點碎銀子嗎?”


    “臣不是這個意思,”顧憫淡淡一笑,從容但堅決地把荷包從沈映緊抓不放的手裏拿了回來,“臣是擔心皇上以前也沒有隨身帶錢的習慣,萬一不小心把咱們僅有的這點銀子弄丟了就不好了。這錢還是由臣來保管,皇上想吃什麽想買什麽跟臣說便是。”


    沈映眼巴巴地看著顧憫把荷包藏進了衣襟裏,心裏不甘地想,要是這一路上,他想吃什麽想買什麽都得跟顧憫說,那他豈不是很沒麵子?搞得好像是被包養了一樣。


    可再不甘心,錢也畢竟是人家的,他也拉不下臉去和顧憫搶,隻能耷拉著嘴角,懨懨地道:“行吧,既然銀子有了,那就想想怎麽換行頭。”


    顧憫抬起手背擦了擦臉,仰頭看了眼天色,道:“先下山吧,免得羽林軍搜到這裏被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山下應該會有獵戶農舍,看看能不能跟老百姓借幾件衣服。”


    走大路怕撞上羽林軍,所以兩人挑了條林間小路往山下走,而林凡則帶著護衛一路隱匿身形地遠遠跟著。


    到了快出林子的時候,兩人看到山腳下有一幢茅屋,遠遠能看到茅屋前麵晾著幾件衣服,便悄悄靠過去查看情況。


    走近之後觀察了一下,發現大門緊閉著上了鎖,柵欄圍成的小院裏也是悄無聲息,茅屋的主人應該不在家,於是顧憫便用輕功飛進院子裏拿走了竹竿上晾的衣服,走的時候當然也沒忘記在人家窗台上留下一錠碎銀子,當是買衣服的錢。


    兩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換好衣服,裝成普通老百姓的樣子走下了玉龍山。


    但是兩人沒有坐騎,靠腳走路速度太慢,幸好下山後不久,他們就遇上了一個趕著馬車押送貨物去京城的商人。


    顧憫攔住了商人所駕的馬車,謊稱是自己是從鄉下來的,要去京城投奔親戚,但他們不認識去京城的路,弟弟又生了病,所以想給商人點銀子,請商人行行好捎他們一路。


    商人見他倆長得都眉清目秀,不像是壞人的樣子,又看那生了病的弟弟似乎在發高燒,眼睛緊閉,小臉兒通紅,有氣無力地靠在哥哥懷裏,模樣煞是可憐,想著反正也是順路,出門在外誰都不容易,能幫一把是一把,便收了錢爽快地答應了。


    顧憫和商人道了謝,扶著病得弱不禁風的弟弟上了馬車,等馬車跑起來,簾子落下隔開了商人的視線,方才還“氣若遊絲”的弟弟立即睜開了眼,腦袋從顧憫的肩膀上挪開,轉頭目光炯炯有神地狠狠瞪了顧憫一下,壓低聲音埋怨道:“下次換你裝病!”


    顧憫嘴角含笑,伸手揉了揉沈映的頭,低聲道:“可以啊,隻要你扶得動我。”


    沈映不滿地拍掉顧憫的手,低斥了一聲,“放肆!真龍天子的腦袋那是能隨意摸的?朕看你是不想要腦袋了。”


    “皇上,”顧憫往簾子上瞟了眼,然後湊到沈映耳邊提醒,“小心隔牆有耳,為了不被人發現我們的真實身份,所以隻能暫時委屈您配合一點。臣再提醒您一遍我們的新身份,現在我們是一對從鄉下來進京尋親的兄弟,所以您在人前,要稱呼臣為兄長,也不能用’朕‘和’臣‘來自稱,懂嗎?”


    “那請問兄長,”沈映低頭看了下顧憫摟在他腰上的手,然後抬起頭皮笑肉不笑地問顧憫,“扶弟弟需要摟腰嗎?”


    顧憫立即君子地鬆開了手,“抱歉,一時習慣,沒改過來。”


    沈映:“……”為什麽忽然有種感覺他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呢?


    顧憫透過車廂上的窗戶,往外麵掃了眼,“等下我們在前麵的鎮子上下車,今晚先尋個客棧住下,客棧裏人多眼雜,所以我們得先對好說辭,免得被人盤問時答不上來引起別人的懷疑。”


    沈映對此沒什麽異議,點點頭:“好。”


    “先要改名換姓。”顧憫思慮片刻,“隨便取個姓,就用’徐‘好了。”


    沈映皺眉不解:“為何你會想要用’徐‘這個姓?姓顧或者姓沈不好嗎?”


    “用本姓可能會引起注意,最好不要。”顧憫有理有據地解釋道,“用徐姓,雙人餘,意味我們兩個人這次可以順利劫後餘生,不是很好?”


    沈映考慮了下,“聽你這麽一說,寓意倒是不錯,那就用徐吧,叫什麽你想好了嗎?”


    顧憫專注地凝視著沈映的眼睛,表情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慢慢道:“在下徐景承,景行行止的景,天下承平的承。”


    沈映被顧憫突然而來的認真弄得有些摸不準頭腦,重複了一遍顧憫的新名字,“徐景承,景行行止,天下承平,這名字聽起來倒是不錯。”隨後不以為意地輕笑道,“不過隨便取個假名應付一下,你倒想的認真,那你也替我取個名吧,以後就拿它來行走江湖。”


    顧憫心間沒由來一陣悸動,喉結上下滾了滾,不露聲色地觀察著沈映的臉色,試探地道:“那不如就叫景明,取自春和景明之意。”


    “徐景明?”沈映重複了一遍,嘴角抿了抿,隨意地點頭道,“行,那我以後出來微服私訪,就都用這個名字了。”


    沈映說話時的語氣甚是無所謂,好像“徐景明”這個名字,在他眼裏,和“張三”、“李四”並沒有什麽不同。


    可在別有用心的顧憫聽起來,卻是另外一種意義,雖然隻是臨時取的假名字,雖然沈映並不知道“徐”這個姓對他意味著什麽,但顧憫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民間習俗,民間夫妻在成親之後,妻子要冠夫姓。


    即使是假的,可當沈映願意以“徐”為姓時,顧憫還是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


    沈映敏銳地注意到顧憫的嘴角的弧度似乎有些上翹,忍不住懷疑地問:“你樂什麽?”


    顧憫低下頭,抿起薄唇無聲笑了下,“沒什麽,我們繼續往下說……”


    等兩人在馬車裏想好了一番應對別人盤問身份的說辭,馬車正好也來到了一個名叫“福來鎮”的鎮子上,顧憫便借口天色已晚,想先進鎮子幫弟弟找個郎中看病,等弟弟病好了再進京,請商人把車停下讓他們下車。


    商人不疑有他,將他們送到鎮口後,趕車離去。


    福來鎮靠近京郊,因此也算繁華,客棧酒家當鋪等等一應俱全。


    兩人走進福來鎮,太陽落山,天色已經快要全部黑下來,正準備尋個客棧住下,忽然來了一隊士兵,在街道上挨家挨戶地搜查,尤其對客棧酒家這些店鋪搜查地更加仔細,好像在尋找什麽人一樣。


    兩人連忙打住了差點就要邁進客棧裏的腳步,轉身閃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裏,偷偷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這些官兵看所穿官服應該是地方上的軍隊,並不是京城中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他們在搜查什麽人?


    不過不管官兵是在搜查什麽人,顧憫和沈映都不能冒險住客棧了,他們兩個是外來人,隻要看著眼生難免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就算提前想好了應對的說辭,也禁不起官兵的仔細盤問,一旦露出破綻,就會被懷疑身份,到時就麻煩了。


    沈映躲在顧憫身後,探頭探腦的小聲問:“你覺得這些官兵,會不會是在找我?”


    顧憫:“有可能。”


    沈映:“那你說,他們是奉誰的令?太後還是杜謙仁?”


    顧憫:“皇帝失蹤,太後肯定不會想走漏風聲,所以不會這麽大張旗鼓地找人,這裏動靜鬧得這麽大,也隻可能是巴不得天下皆知皇帝失蹤的杜謙仁會做的事了。”


    沈映嗤笑道:“我敢肯定,太後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我這個皇帝能好好活著。哎呀,真想看看老巫婆現在臉上會是什麽表情,感覺一定很精彩。”


    “與其想這些,不如先想想今晚我們能在哪裏落腳。”顧憫轉過身,無奈地看著還有心情幸災樂禍的沈映道,“客棧是不能住了,老百姓家裏也不安全,今晚大有可能得在外麵將就一晚,你可以忍受嗎?”


    沈映瞪眼瞧著顧憫,一口氣數落不帶喘氣的:“當然不能!不是,我說顧君恕,你難道就這麽點本事嗎?這才第一天誒,你就忍心讓我露宿街頭?我是相信你才跟著你走的,你到底能不能行啊?”


    質問一個男人“能不能行”,本身就是對男人的一種莫大的侮辱。


    顧憫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沈映,反問:“那敢問皇上,要是沒有我,你出來一沒帶護衛二沒盤纏,情況又能比現在好到哪裏去?”


    沈映差點被顧憫氣笑了,靠,要不是你這個一根筋的非要跟著跳下來壞了我的好事,老子現在說不定早就躺在溫柔鄉裏,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了!還敢跟我猖狂,信不信我一聲令下,就會立即有幾十個彪形大漢衝出來把你丫的大卸八塊?


    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沈映懶得和顧憫計較,顧憫無能想不出辦法,那他自己想。


    等下,他剛剛好像想到了什麽來著?溫柔鄉!


    沈映腦子裏登時冒出來一個絕妙的主意,衝著顧憫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知道去哪裏,既能吃好睡好,又不用擔心會遇上官兵!”


    顧憫不明所以:“哪裏?”


    沈映抬頭出去見外麵街道上的官兵已經走遠了,連忙拉上顧憫走出巷子,“跟我來!”


    一盞茶的功夫,兩人站到了一家店門兩邊高高掛著大紅燈籠的閣樓前,閣樓門口還站著好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那兒招呼客人,門裏麵隱隱約約有鶯歌燕語和絲竹管樂聲傳出來,而閣樓上麵掛著一塊巨大的匾額,寫著“名花閣”三個字。


    沈映覺得自己想出來的這個主意絕對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想得到,不禁得意洋洋地問旁邊的人,“今晚就住這裏,你覺得怎麽樣?”


    顧憫側斜睨了他一眼,喉間逸出一聲冷笑,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沈映趕緊轉身追上,把人拉住,“你走什麽啊?這裏難道不好嗎?你說,誰能想到我會出現在青樓?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好吧!”


    “不行。”顧憫腳步是停住了,但仍是一臉的不為所動,“想都別想。”


    沈映湊到顧憫背後,壓著嗓子警告道:“怎麽?你還敢抗旨不遵?”


    “不敢。”顧憫紋絲不動,“你可以自己進去。”


    沈映倒是想,可是他身上沒錢啊!


    “那你把銀子給我。”沈映用手指戳了戳顧憫的手臂。


    顧憫語氣無波,漫不經心地道:“銀子是我的,為什麽給你?”


    沈映沒好氣地道:“算我問你借的行不行?等回了宮,百倍還你!這總可以了吧?”


    顧憫回頭掃了沈映一眼,短促地哂笑了下,“我缺的是銀子?”


    沈映擼起袖子,指著顧憫連連擺手,“好啊你,被我試出來吧?在宮裏還跟我裝得畢恭畢敬的,這才還不到一天功夫,本性就暴露了吧?我之前賞了你那麽多寶貝,現在才不過是跟你要幾兩碎銀子你都不肯給,顧君恕,你到底有沒有真的把我放在眼裏過?”


    顧憫麵對指責麵不改色,淡淡道:“在宮裏你是皇帝,我是臣子,我自然得對你言聽計從。”


    “所以出了宮你就可以不聽我的話了是吧?”沈映冷笑,嗤之以鼻道,“我就猜到你這人宮裏宮外有兩副麵孔,果不其然。”


    “在宮外,現在我是兄長,你是弟弟,輪到你要聽我的話了。”顧憫握住沈映的手,直接拉著人往前走遠離青。樓,“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


    沈映身體往後傾拖著不肯走,“那你說,咱們今晚睡哪兒?吃什麽?客棧酒樓都不能去,你真想帶我露宿街頭啊?不行,我可受不了這種委屈!”


    顧憫回過頭,一副說教的口吻:“現在是非常時刻,小不忍則亂大謀。”


    沈映挑眉道:“可我為什麽要忍?我又不是在亡命天涯,我這次出來,除了是想坐山觀虎鬥,也是順帶微服私訪,體驗體驗大應朝的風土人情,你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船到橋頭自然直懂不懂?”


    顧憫不敢苟同地反問:“所以逛青。樓,就是你體驗風土人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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