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麵的崔公子聽到外頭有人說話,醉醺醺地走了出來,打量了眼沈映,沒好氣地問:“你又是從哪兒來的?”


    沈映作了個揖,彬彬有禮地道:“見過崔公子,在下……徐景明,這位是我的兄長,徐景承。我們兄弟倆是從外地過來準備進京投奔親戚的,方才在隔壁喝酒,聽到外麵有動靜便過來看看。”


    崔公子見沈映和顧憫穿著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便沒把他們當回事,不耐煩地道:“幾時輪得到你們看本公子的熱鬧?快滾!快滾!”


    沈映也不惱,依舊笑眯眯地說:“崔公子,剛剛我在隔壁也大致聽了些你們的對話,你這麽惱火不就是為了個女人嗎?在下或許有一法子,可以令你成功抱得美人歸。”


    崔公子聽完,不相信地嘲弄道:“你一個鄉下來的能有什麽辦法?可別大言不慚。”


    沈映氣定神閑道:“崔公子不妨聽在下說完,芳蕊姑娘雖然流落風。塵,但也是出淤泥而不染,若是無名無分就這麽委身於崔公子,對一個姑娘家來說,確實不妥。若崔公子是真心喜歡芳蕊姑娘,有心納她為妾,就該先下聘表誠意才是,這樣方能打動佳人芳心啊。”


    那崔公子當然也隻是說說而已,怎麽可能真的會幫一個妓。女贖身納她為妾,傳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死,況且給一個淸倌兒贖身,那可得好幾百兩銀子,他要是有這個錢,都不知道能喝多少次花酒了!


    崔公子正想開口讓沈映少管閑事,可沒想到沈映突然又說:“既然今日能在這裏,有幸結識到像崔公子這樣器宇不凡的人物,這樣吧,不如為芳蕊姑娘贖身的銀子我替崔公子出了,也算是幫忙成就了一樁好姻緣,如何?”


    崔公子一愣,眨了眨醉眼,有些不敢相信,“你幫我出贖身錢?”


    沈映走到崔公子旁邊附耳道:“先把人家姑娘贖了身,之後是納妾還是當外室哪怕是做個燒火丫頭,那還不是崔公子你想怎麽弄就怎麽弄?”


    崔公子被沈映給說懵了,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冤大頭,無緣無故的,竟然上趕著幫他花錢?


    沈映見崔公子呆呆的不說話,便知他是心動了,轉身問老鴇:“老鴇,不知替這位芳蕊姑娘贖身要多少銀子?”


    老鴇有點不信這個衣著普通的年輕公子能一下子拿出來那麽多銀子,猶猶豫豫地說了個數,沈映手往旁邊的顧憫那兒一伸,看著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拿銀票出來。


    雖然不知道沈映到底打算做什麽,但顧憫還是乖乖掏了錢,沈映把一張銀票拍到老鴇手裏,大氣地道:“看看,對不對數。”


    老鴇把銀票拿在手裏反複看了看,確認是真的後,連連點頭,“對對對,那這位公子,你替芳蕊贖了身,不知芳蕊以後是跟誰啊?”


    沈映手一指崔公子,大方道:“贖身錢雖是我出的,但人我是送給崔公子的。”


    “啊?”崔公子臉上一副中了大獎似的茫然表情,都沒緩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沈映笑著對老鴇說:“你回去告訴芳蕊姑娘讓她好生準備著,過幾日等崔公子準備好了便來下聘。”然後扭頭詢問崔公子,“崔公子,您覺得怎麽樣?”


    崔公子慢慢抬起手指向沈映,盯著沈映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剛剛說你叫什麽名字?”


    沈映抱拳,微微一笑,“在下,徐景明。”


    崔公子突然咧嘴一樂,走過去用力拍了拍沈映的肩膀:“徐景明!你這個人,倒是很上道嘛!行!你這個朋友,我崔英傑交了!”


    沈映往身後指了指,“那不知崔兄可否賞臉移步去我哪兒一起喝一杯?”


    崔英傑豪爽地道:“喝!喝!今晚能認識徐兄這樣的人,真是暢快,當然要不醉不歸!”


    顧憫看著不過才一會兒功夫,就好得像是拜把子兄弟一般的兩個人勾肩搭背地從他麵前走過,眼皮不由得跳了跳,看看他的這位聖上,如今渾身上下哪裏還有一點皇帝的樣子?


    回到雅間裏,三人關起門來推杯換盞地喝了起來,酒過三巡,本來就醉得差不多的崔英傑很快老底就都被沈映旁敲側擊地問了出來。


    原來這崔英傑的父親,乃是北城兵馬司的指揮,不過一正六品的小官,在這福來鎮上,竟也能被傳成了京中大官,沈映知道後,差點沒笑出聲來。


    區區六品官,上朝的時候連他麵都見不到。


    沈映又幫崔英傑杯子裏倒滿酒,閑聊般問:“崔兄,你既家住京城,為何又會跑到這裏的青。樓來?難不成這名花閣的姑娘,當真要比京城裏的不夜樓還要好?”


    “屁!”崔英傑打了個酒嗝,十分不屑道,“那論起色藝雙絕,當然還是不夜樓裏的姑娘最好,若不是我父親,說最近京城可能要出亂子,讓我待在城外的莊子上,你以為本公子會稀罕來這兒?”


    沈映聽崔英傑說完,看著對麵的顧憫,皺了下眉頭,繼續不露聲色地裝作好奇地問崔英傑:“啊?好端端的,京城會出什麽亂子啊?我們兄弟正準備進京投親呢。”


    崔英傑擺了擺手,拍拍沈映的手臂,搖頭晃腦地得意道:“好兄弟,為兄勸你暫時先別進京了,先在城外住下,等過段時日再說。你放心,你這麽仗義,為兄不會虧待你的,等為兄進了錦衣衛,以後在京城,我罩你!”


    沈映敷衍笑道:“那我們兄弟二人,以後可要多仰仗崔兄了。”


    五城兵馬司,在京中負責抓捕盜賊,疏通街道及囚犯關押、火禁之事,兵馬司指揮,雖然官職不大,但管的事情不少,對城中道路也十分熟悉。


    既然崔英傑的父親已經知道京中不日就要出亂子,讓兒子提前出城避禍,而崔英傑又說,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要進錦衣衛,那就說明,北城兵馬司現在極有可能已經被杜謙仁一黨收買掌控。


    沈映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放到唇邊,完美地掩飾住唇邊浮起的一抹充滿算計的冷笑。


    他正愁在京城裏安插不了人和他裏應外合呢,沒想到喝個花酒,就有肉票自己送上門來了,這趟青。樓,可真沒白逛。


    第50章


    最後把喝得爛醉如泥的崔英傑送走後,沈映和顧憫便歇在了名花閣裏。


    但畢竟是青。樓,古代房子裝修的隔音效果又沒那麽好,兩人不可避免地聽了大半夜免費的春宮戲,雖然都已經極力忽視了,但那些曖。昧的聲音好像是魔音一般,從四麵八方像潮水一般湧過來往人耳朵裏鑽,根本忽視不了。


    兩人晚上都喝了酒,正是酒酣耳熱的時候,又都是血氣方剛、開過葷的年輕小夥兒,哪裏經得起這長時間的撩撥,一聽到隔壁那些聲音,腦子裏難免不往那方麵想。


    腦子裏的畫麵一出來,便開始身上不對勁兒,房間裏的氣氛也不對勁了。


    沈映平躺在床裏麵,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假裝自己已經熟睡過去,心裏頭卻在抱怨,這青。樓裏的床也太小了,稍微動一下感覺都會碰到旁邊的顧憫。


    明明都已經快過中秋了,怎麽夜裏睡覺還能這麽熱,沈映感覺自己腦門上已經有汗沁了出來,真想立即把衣服脫了,打赤膊睡覺,這時候就難免不懷念起在宮裏的日子,一張大床就他一個人睡,在上麵翻跟頭都行。


    沈映屏息凝神,一邊裝睡一邊注意著顧憫那邊的動靜,突然,他聽到顧憫那邊好像翻了個身,隨後便有一股不容忽視的熱源朝他這邊襲來——


    沈映立即睜開了眼,警覺地瞪著好像翻身打算往他身上壓的顧憫,“你幹嘛?”


    顧憫看著沈映瞪得圓溜溜的眼睛,哪像個睡著了被吵醒的人,明明就精神得很,嘴角不禁無聲勾了下,還以為真睡著了,原來也是在裝睡。


    顧憫保持手撐在沈映頭旁邊,上身撐在沈映上方的姿勢不動,低下頭用目光不緊不慢地在沈映臉上掃描,聲音低啞地反問:“你以為我要幹嘛?”


    沈映偷偷咽了口口水,以前在宮裏吧,他或許還會為了籠絡住顧憫逢場作戲一番,但這都出宮了,就沒必要再裝了吧?


    於是沈映繃著嗓子,一本正經地教訓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咱們現在是在躲避搜捕,不是在遊山玩水,把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收收,早點睡,別耽誤了正事。”


    “這裏這麽吵,您能睡得著?否則怎麽會臣這邊一動,您就醒了?”顧憫伸手幫沈映把黏在額頭上的幾縷碎發往上撥,果然摸到了一手濕熱,“出了這麽多汗,很熱?那怎麽不把衣服脫了睡?”


    顧憫忽然又以君臣相稱,讓沈映有種好像回到了宮裏的錯覺,又加上隔壁傳來的那些幹擾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在宮裏,他和顧憫行敦倫之禮時的畫麵。


    ……救命,再胡思亂想下去,他就要先破功了!


    沈映忙緊緊抓住自己的領口,穩了穩呼吸,找回自己正常的聲音,“朕……就喜歡捂著,你、你別管,趕緊睡你的吧!”


    顧憫好心地問:“皇上真的不需要臣伺候?”


    “不需要。”沈映故意用一種冷淡的口吻說,“朕心裏想的都是國家大事,沒那個心思。”


    顧憫眼神黯了黯,是沒那個心思,還是不想再演戲下去了?


    還真是難為了皇帝,明明就不喜歡他,還得忍著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一邊辛苦裝睡,一邊時時刻刻提防著自己會對他做什麽。


    原來在皇帝眼裏,他就是這般輕浮隨便的人是嗎?


    顧憫自嘲地扯了下唇,他雖然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但也不屑於做強迫一個對他無意的人的事,於是伸手從沈映上麵橫過,從床裏麵扯了一床被子出來,然後抱著被子下了床。


    沈映不知道顧憫要幹什麽,翻了個身滾到床邊,掀開帳子探頭出去,看到顧憫把被子鋪在了靠牆的一張矮榻上後,愣了一下,小聲問:“你幹什麽?”


    顧憫簡單地鋪了下床,然後在上麵躺了下來,“你睡床,我睡榻,這樣就不會擠了。”


    沈映:“……”


    那張矮榻並不寬敞,人高馬大的顧憫得縮手縮腳才能勉強睡在上麵,都不用想,在上麵睡一晚肯定不會舒服。


    沈映看著顧憫蜷縮在黑暗中的身體,心裏好像被一根針紮了一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兒,並且生出種衝動想開口讓顧憫回到床上來睡。


    可他嘴唇剛張開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憫便朝裏翻了個身,麵朝牆壁背對著沈映,一副“我要睡了別煩我”的架勢,讓沈映把快要冒到嘴邊的話又給憋回了肚子裏。


    沈映縮回腦袋,重新躺回了床上,睜眼看著頭頂的帳子發呆,明明身邊少了個人,睡覺的地方更加寬敞了,可不知為何,他反而卻更加睡不著了。


    胸口好像堵著一股氣,不上不下,明明是顧憫自己要去榻上睡的,又不是他讓顧憫去的,為什麽他會有一種好像是他把顧憫給趕下床的感覺?


    真是莫名其妙,想生氣都不知道要生誰的氣!


    直到後半夜都鬧夠了,青。樓裏的動靜才漸漸平息,沈映腦子裏終於也停止了胡思亂想,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沈映正在做夢呢,忽然耳邊聽到有人喊:“芳蕊姑娘上吊了!快來人啊!快來人救命啊!”


    上吊了?誰上吊?怎麽會有人上吊呢?


    沈映半夢不醒地聽著,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裏,直到顧憫掀開帳子,推了推他,沈映才醒了過來。


    “起了。”顧憫許是晚上沒睡好,嗓子有些啞。


    沈映揉著眼睛坐起來,含糊地問:“外麵怎麽了?怎麽這麽吵?”


    顧憫淡聲道:“你昨晚幫著贖身那個叫芳蕊的妓。女,投繯自盡了。”


    沈映一下子被驚得徹底醒了神,“你說什麽?!”忙連滾帶爬地翻下了床,抓著顧憫的手臂再三確定了一遍,“你說芳蕊她上吊自殺了?為什麽?”


    顧憫按住他,從旁邊的椅子上拿了衣服給他船上,“還不知道為什麽,你先冷靜一點,別慌。”


    沈映怎麽能不急,這可是一條人命啊,雖然不知道那個芳蕊到底因為什麽上吊,但倘若是與他有關,那豈不是因為他間接害了一條人命?


    他可不想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沈映草草地穿好衣服,想要出門,“先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走到門邊卻被顧憫攔下,“不急,先聽聽外麵什麽動靜再說。若是芳蕊真是因為我們死了,妓。院的人恐怕不會輕易放我們走,說不定還要報官,要是事情鬧到了官府那就糟了。”


    沈映聞言麵色更加凝重,他哪裏想得到芳蕊會上吊,若是真的因為他幫她贖了身就尋死,叫他良心上這麽過得去,但願人千萬別有事才好。


    外麵走廊上鬧哄哄的,突然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活了!活了!活過來了!”


    沈映心中一鬆,連忙開門出去,四下打量一圈,拉上顧憫跟著看其他熱鬧的人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走過去,


    到了芳蕊上吊的房間外麵,沈映在人群外麵伸頭往房間裏麵看了下情況,隻見房梁上掛著一條被割斷的白綾,好幾個姑娘在裏麵圍著個躺在地上的女人,女人發髻散亂,珠釵歪斜,頭靠在一個女人的懷裏,閉著眼睛垂淚,小聲啜泣著,應該就是上吊尋死的芳蕊。


    老鴇又是拍手又是拍大。腿,大歎氣道:“我說女兒啊,好端端的你幹嘛要上吊啊?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幸好丫鬟發現得早,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可怎麽辦?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的?昨兒個才有客人幫你贖了身,這好日子眼看就要來了,你這到底是為什麽要尋死?”


    芳蕊聞言柳眉豎起,就像是忽然來了力氣,推開旁邊扶著她的人坐起來,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誰要他幫我贖身了?誰求著他當好人了?那崔英傑是個什麽東西?黑心肝爛心腸的下流胚子!我就是死也絕不可能給他做妾!與其出去以後要被他折磨,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起碼還能落個清白身!”


    老鴇勸道:“女兒啊,你可要想開點啊。那崔公子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咱們這樣的身份,能給人家做妾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你看看咱們這些年從咱們樓裏出去的姑娘有幾個是有你這樣的福分?我說你就別鬧了。”


    “那不能夠!”芳蕊冷笑不止,拔了頭上的珠釵摜在地上,“我在我父母麵前立過誓,此生絕不與官宦權貴之流攀扯上關係,我哪怕是一輩子做娼妓,也絕不進那狗官家的門!你們讓我認命,我偏不!就算這次你們救了我,也難保還有下次、下下次!想要我進他崔家門,可以,就把我的屍體從這樓裏抬出去罷!”


    “你、你這又何苦來哉!”老鴇一跺腳,怕有人把芳蕊說的這些狂悖之言傳出去招來禍患,連忙轉身把外麵看熱鬧的人給哄走,“諸位都散了散了吧,這兒沒事了!”


    等老鴇趕人趕到了沈映跟前,認出了沈映後,一拍大。腿,甩著帕子埋怨道:“哎呦公子,你可算來了,幸虧人沒事,要不然我這名花閣,可還怎麽做生意?”


    沈映看了這麽會兒熱鬧,大致也搞清楚了是個什麽情況。


    大約是他替芳蕊贖身,又把芳蕊送給崔英傑做妾,但芳蕊不願意所以才會尋死。


    方才聽芳蕊話語之間,她似乎對當官的頗有怨言,好像和當官的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倒不禁引起了沈映的好奇。


    “我本來也是好意幫芳蕊姑娘贖身,但沒想到芳蕊姑娘並不領情,反倒成好心辦壞事了。”沈映對老鴇說,“可否讓我們和芳蕊姑娘私下聊聊?”


    老鴇連連點頭,“行行行,麻煩兩位公子幫我多勸勸她,哎呀,這都叫什麽事?”


    老鴇把其他人都趕走,隻讓沈映和顧憫進房間,芳蕊已經被她的丫鬟扶著坐在了床上,丫鬟看到兩個年輕公子走進來,奇怪地問:“你們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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