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為何,卿良突然想到先前握入手中的那抹膩滑……不得不承認,那女人生了一雙極美的眼,如同清澈明淨的溪流,又宛若波瀾壯闊的江海,穿透世間一切汙穢與陰邪,哪怕隻交鋒過一瞬,亦再無忘卻的可能。


    他把玩著骨簫的手指頓了頓,遽然冷笑道:


    “元矜仙子果真是神座前世今生的白月光……”


    “可依本王看,她也不過如此。”


    *


    赤炎魔域內,一紅衣少年正處於魔氣最盛的焰火中心。


    這地方即便是尋常魔物也很難靠近,唯恐一不小心被焰火吸食吞噬。


    但這少年似乎全然不懼,在焰火中如魚得水般舒適自在,尤其額心那抹黑色印記,看上去很是詭譎古怪。


    事實上,若修為足夠深厚,便能察覺出焰心的魔氣正源源不斷湧入少年額心印記中,從開始到現在,一刻也不曾停歇。


    “玨玨,你也太厲害了吧!”已經從他神識中飛出來的紙人,興奮地圍著他飄來飄去,簡直大開眼界。


    大魔王不愧是傳說中擁有之心的九尾狐族,竟能直接無視階品毫無阻礙地吸食魔氣,無論多厲害的魔物在他麵前都隻能俯首稱臣,甚至會淪為他的盤中之餐,比如說腳下這片魔心焰火……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就像元矜熟通水源規則,容辭可操縱寒冰規則一樣,隻消他身在魔域,六界恐怕難有敵手,所有魔物都會成為他的附庸,或轉化為他的力量。


    日後待他血脈徹底衝破壓製,那必定是前途無量的。


    肉眼可見又一位大佬誕生,怪不得老大暗戳戳想把狐狸留下來,隻可惜好好的計劃全被容辭那瘋批打亂了……


    紙人氣憤地撇撇嘴,最終停留在少年肩膀上,誰知低頭一看,發現底下焰火越來越微弱,濃厚的魔氣幾乎快被玨玨吸完了,隻剩下一點點火苗左晃右晃著哭唧唧。


    雲七默默同情了焰火一秒,本來是這片魔域的王者,結果突然就被大魔王吃掉了,多可憐呐!


    隨著最後一絲魔氣入體,懸在空中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目,隻見他烏發高高束於腦後,眉眼細長,朱唇皓齒,哪怕在如此陰暗的魔域,也掩不住那惑人豔色。


    “玨玨,你終於醒啦!”紙人高興地飄起來,玨玨額間的印記加深了一點,證明離突破壓製又進了一步,那焰火當真沒白吃!


    少年紅袖微擺,緩緩落地,滿臉嫌棄道:“這種野生魔域太弱了,還是本君的魔宮大氣舒服。”


    “……”


    野生魔域成長於其他地界,偷偷占用人家的地盤夾縫求生而已,哪兒能跟您老那魔宮想比?沒被滅掉就不錯了。


    “對了,”霍玨可不管紙人內心的吐槽,隻斜過眼睨它:“現在什麽時候了。”


    雲七立馬正色,盡職盡職道:“玨玨,已經過去三天啦。”


    三天?


    霍玨皺眉,不過吸食一個小小的焰火而已,居然耗費了這麽久,真是弱得可以。


    “元矜期間來過嗎?”


    “沒有哦玨玨,”紙人篤定地搖頭,有些擔心道:“按理說他們打架也應該打完了,元矜不會被卿良擄走了吧?”


    霍玨不悅地掃了它一眼:“老女人這點自保能力還是有的,否則你以為她傻麽?”


    “呃……”雲七突然被懟,隻好戰戰兢兢改口:“難道她丟下你自己走啦?應該不能吧……”


    霍玨臉色更臭了,捏住紙人晃身一閃,沒過多久便來到凡界的臨安城外。


    “玨玨你是在找她麽,可是人海茫茫怎麽找呀?”彈回霍玨神識中的紙人念叨不停:“如果元矜真的走了,我們就直接去秦陽吧,早些回到她身邊才是正事……”


    “你嘴不要可以撕了。”


    這一聲怒斥嚇得雲七連忙用紙手捂住口,大魔王現在很暴躁,它還是少說話為妙!


    霍玨沒心情理它,指尖閃過一束光暈,而後轉眼來到一處距臨安城最近的坊市。


    他走之前特意舔過元矜手心,留下了自己的標記,可以追尋她一天之內的動向,而她最後消失的地方正是這處隱匿於凡間的坊市,並且停留在了一間票店前。


    所謂票店,便是專門出售去往仙凡妖魔各地船票的門店,畢竟能夠依靠自身術法跨越這三山四海九州大陸之人並不多,即便可以做到,也無需浪費這等靈力,不如買張票來得省心方便。


    “玨玨,我們來這裏做什麽?”紙人安靜一小會兒後,還是沒忍住開口嗶嗶。


    霍玨並未理它,直接簡單粗暴地闖了進去,一把揪住正在售票的老道士,彈指於空中放出一副影像,陰鷙道:


    “見過這個人麽。”


    他容顏極具魅惑,隻可惜此刻渾身縈繞著一種比魔氣還懾人的力量,驚得周圍眾人紛紛散逃,不出半刻便全跑沒了蹤影。


    老道士看著他瑟瑟發抖,抬眼仔細瞧過影像後,結結巴巴道:“見,見過,”


    他顫顫巍巍翻了翻桌上那本厚厚的冊子:“這,這位姑娘三日前買了張去秦陽的船票,這個時候或,或許已經到了……”


    一時間屋內魔氣更甚。


    老道士冷汗直冒,忽然聽得外頭傳來幾聲厲喝:“何方邪魔竟敢在此鬧事!”


    少年麵色愈發陰沉,卻在幾位真君趕到前陡然消失不見,隻留下滿臉劫後餘生的老道士。


    “玨,玨玨,你別衝動啊,”神識裏的雲七完全感受到了大魔王的怒氣,硬著頭皮安慰道:“或許元矜已經去魔域找過你了呢?”


    以元矜的為人,應該不至於言而無信吧?不過仔細想想,她原本就不想要小狐狸,當初玨玨纏了好久她才勉強鬆口呢,如此看來,元矜想趁這次順水推舟甩掉玨玨貌似也不是不可能……


    唔…好吧,它又有點可憐大魔王了。


    然而少年根本沒理會紙片的絮叨,麵無表情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漂亮的眸子上下輕眨,黑瞳折射出無邊陰霾。


    不一會兒,少年緩緩攤開掌心,其上遽然顯現出一根尚未吃完的糖葫蘆,隻見他纖白五指輕輕一捏,那小葫蘆霎時化作一簇齏粉,繼而隨風四散了……


    他眯眼眺向遠方天際,驀地勾起唇,卻是冷然一嗤:


    “嗬,騙子。”


    第34章 你我都不過是被道德綁架……


    赤炎魔域外, 一道身影自空中騰雲而至,但見銀冠之下青絲飛舞,一襲白衣翩躚如畫, 仰首望去便似神祇降臨般,然所過之處卻是冰寒凜冽,叫人絲毫不敢靠近, 隻能遠遠地頂禮膜拜。


    祥雲緩緩落地,在那人腳下融化成縷縷霧氣,很快便消匿無蹤了。


    容辭看著眼前不大不小的野生魔域,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據他掐指推算, 阿衿大體上便應當是在這塊地域。雖說推算之術並不如同心結那般能精準到一草一木,感知到細微末毫,但此法他早已修至十層,幾乎從未出現過失誤。


    所以……阿衿來魔域做什麽?


    容辭駐足稍許, 再次瞟了眼左右, 最終還是抬步走了進去。


    赤炎魔域大約誕生在三百多年前, 橫亙於冼海之南,生生阻斷了通往南陸的去路, 途經者若不想沾染魔域,便隻能圍其繞一大圈, 不知拉長了多少腳程。若為修行之人,倒是能淩空而過, 但如果修為不夠, 也同樣容易被魔氣吞噬,身陷囹圄。


    然而當年,他便是徒步從這片魔域穿過,不惜曆經千難萬阻, 隻為早日抵達秦陽求娶阿衿。


    現在想想,那當真是極其久遠的記憶了,久遠到甚至有那麽一絲絲詭異的陌生。


    容辭抿了抿唇,刻意掩去腦海中莫名其妙的距離感,凝神開始認真尋找阿衿。


    魔域中魔物遍布,黑氣彌漫,一旦陷進去便極容易迷失方向。隻不過現下容辭周身冰霧繚繞,蘊散出陣陣寒氣,倒也沒幾個魔物不怕死敢上前,紛紛識相地往旁退避,反而開拓出一條相對幹淨的康莊大道。


    正抬目逡巡間,正前方似乎有些許動靜,他腳步頓了頓,掌心寒氣更甚,徑直擊穿擋在前頭的暗黑魔氣,移形掠影般往那邊走去。


    待行至盡頭,卻發現一處巨大的、已經熄滅的火坑。


    容辭望著這一幕,不由斂了斂眸,他記得赤炎魔域誕生的起源便是燃燒於此處的熊熊魔焰,可現在莫說焰火,就連魔氣也消失得一絲不剩,好似憑白被人吸幹了精氣一般。


    即便是百年前被他滅殺的上一任魔君,也不見得有這等轉化魔力的本事。


    思及此容辭麵色陡變,倘若魔域中果真有如此厲害的東西存在,那阿衿她……


    正當他顧慮萬千時,一道藍影忽而自火坑底部直飛而上,點足輕踏,落地無聲。


    兩人就在這樣的猝不及防間,堪堪四目相對。


    元矜瞬時怔愣了一下,她不久前才趕來赤炎魔域尋找真兒,卻從沒想過會在這裏碰見容辭。


    她本就是為避開他離開容連,眼下乍一相見,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連客套的寒暄都省去了,隻能陷入無言以對的尷尬


    若換做剛出關時,即便知曉他多年沉冷,兩人分別日久幾乎已無共同語言,元矜也通常會主動聊些什麽,不至於太過難堪,但這次,最終還是容辭先行開口:


    “阿衿,我擔心你路上出事,便來找你了。”


    元矜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響來,又過了半晌,才頷首道:“多謝關心,我已經沒有危險了。”


    說完便是一陣長久的寂靜,隻剩下遠方魔物亂竄的呼呼聲。


    容辭自然聽得出她的疏離,黯了黯神,複又開口:


    “阿衿,我送你回秦陽吧。”


    “不用了,真兒不慎與我走丟,我正在找尋它。”元矜這回應答很快,卻隻字未提與卿良交戰時的險狀。


    真兒?容辭適才想起那隻紅狐,修眉微動:“你確定它在魔域?”


    元矜點頭:“應當是。”


    之前分開時,她便囑咐真兒前往赤炎魔域,最後一次使用水晶球,亦顯示它就在此處,隻可惜水晶球僅能探測出大致方位,再細一點卻是不夠了,更何況她現下受了些傷,水晶球也不便多用。


    “我同你一起找吧。”容辭思慮片刻,還是建議出聲,雖然他並不怎麽喜歡那隻狐狸。


    元矜斟酌片刻,道:“不如我們分頭搜尋,這樣更快一些。”


    容辭聞言一頓,剛想說些什麽,突然見她捂嘴輕咳起來,心中驀地一緊,下意識上前攙扶:


    “你受傷了?”


    元矜壓□□內作祟的邪氣,不動聲色退後幾步,朝他輕輕搖頭:


    “小傷而已,不礙事。”


    容辭被她這動作狠狠刺了一下,猛然想起前段時間,阿衿與他說過,在同卿良交手時,曾被他冥氣所侵。


    將將出關之人本就虛弱,當時他原打算慢慢為阿衿療傷,後來因事務繁多竟全然忘卻了,而她自那之後也再未向他提起過關於傷勢的隻言片語,所以她如今這症狀,便是由於陰邪未除的緣故麽?


    “阿衿,你身體不舒服,我先渡些靈力給你,如何?”


    元矜放下捂著口鼻的手,隻淺淺應了一聲:“不用,我還好。”


    因著炎洞裏早沒了火焰,使得周圍更顯森冷陰暗。


    容辭此刻距她並不遠,無非幾步之遙,可當他真正望向她,看著那些許微弱光亮映照於她煞白臉側,而她眼中再沒有往日信賴至近乎絢爛的色彩,他心髒陡然像是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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