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男孩子,就該有男孩兒的樣子,以後不許撒嬌裝可憐, 更不許賴著主人, 明白了麽?”


    “不明白!”少年氣憤得連人設也顧不上了, 梗著脖子大喊道:


    “主人偏心!”


    元衿勾了勾唇角:“終於暴露本性了?”


    少年二話不說,索性搖身一變, 又成了隻小狐狸,氣呼呼朝她衝過來:


    “主人太壞了!”


    元衿指尖往它額間一點, 而後不客氣地拎住它尾巴,任由四隻爪子在空中揮舞:


    “怎麽, 你這小狐崽子還想造反?”


    “嗚嗚主人太壞了……”狐狸又開始淚眼汪汪控訴。


    元衿直接將拎進方才做成的小窩裏, 點頭頗為認同道:“主人就是這麽壞,你老老實實在這裏邊睡覺,不許哭,不許作妖, 懂麽?”


    “嗷嗚~”


    瞧著它那氣急敗壞的反應,元衿嘴角笑意未減,隻從玉鐲中拿出它經常蓋的小狐毯,給它披好後徑直回到自己殿內,再未做理會。


    霍玨幽怨地盯著女人無情的背影,一肚子牢騷,愣是敢怒不敢言。


    “咳咳……”


    這時候,神識裏全程偷笑的紙人裝模作樣咳了兩聲,施施然飄出來,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提醒道:


    “玨玨,你剛才崩人設了哦~”


    “滾蛋。”少年毫不留情一掌拍開它,開始忿忿琢磨下一步對策。


    雲七揉了揉自己的紙臉,十分不怕死地飛回來問道:“話說,玨玨啊,你為何偏要化形呢,頂著小狐狸的皮相不是挺受寵的嘛。”


    “廢話,”霍玨跟看智障似的瞟了它一眼:“不化形我如何同主人雙修?”


    “狐狸這麽小,主人肯定會嫌棄的。”


    “額……”紙人無言以對,最後竟深以為然:“那確實蠻有必要的。”


    “當然,等雙修時我就把心送給主人……”


    “什麽!”雲七猛地一驚,頓時清醒不少:“你要把心送給元衿?!”


    “元衿?”霍玨側目。


    紙人在他的逼視下被迫改口:“你要把心送給主人?”


    少年這才悠悠然收回目光,一臉理所當然:“不可以麽?”


    “之心我一半,主人一半,就算我和主人永遠不出去,也能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


    ……行吧,沒毛病,你開心就好。


    *


    轉眼又過兩日,九州所有女子的畫像已收集完畢,李尚抱著最後一摞畫紙來到涼亭處,依例稟告道:


    “相爺,朝堂上傳來消息,有人利用陛下在相府門前苦等一日這件事大做文章,彈劾您目無法紀,無視尊卑,企圖動搖您手中的實權。”


    他一番話說完,涼亭中卻沒有傳來任何回音,隻聽得見極快的“唰唰”聲。


    李尚知道,那是翻閱紙張的聲音。


    采集全九州女子的畫像可不是什麽小工程,這些天禮部私下裏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為了不讓陛下一黨察覺,直接繞開政事堂,可盡管如此,也難免走漏些許風聲,實在是因為動靜太大了,根本控製不住。


    而且相爺也不知是在找誰,幾乎不眠不休查看著畫紙,卻沒一個入得了他法眼。


    李尚暗地裏歎了口氣,隻好繼續道:“納蘭王宮那邊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送入了數名高手;朝中也打好了招呼,一旦東窗事發,另幾大家族會第一時間擁護您……”


    “把畫紙拿來。”


    冰冷不耐的聲音自涼亭中傳出,生生令四周空氣都寒了幾分。


    李尚愣了愣,嘮叨戛然而止,回過神後立即將手中最後一疊畫紙奉上,悄悄退站一旁,再未多言一字。


    府院中花草繁茂,豔陽高照,卻安靜得連隻鳥叫都沒有,隻餘下亭內那極為明顯的撕紙聲,一頁又一頁,彌足聒噪,越到後麵越是刮耳。


    李尚大氣不敢出一聲,定定在旁邊立著,雖然相爺什麽都沒說,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半頃,裏頭的“嘩嘩”聲遽然停滯,響起比方才更為冰冷輕慢的低問:


    “還有呢。”


    李尚麵上一緊,躬身小心翼翼行過一禮:


    “相爺,沒有了,這已經是全部了。”


    “全部?你確定九州所有女子的畫像都送過來了?”


    裏頭的人音調極冷,但語氣依舊平緩,這也讓李尚安心不少。


    “稟相爺,的確如此,禮部日夜兼程,密令遍布九州,應當不存在漏網之魚,除非……”他頓了頓,繼續道:


    “相爺,納蘭王宮守衛嚴格,皇室內女子畫像並未流落出來,不過納蘭一族的人您大抵都認識,著實無需多此一舉。”


    李尚如實稟告完,這一次,卻是久久不聞回聲,沉寂半晌後,他不由試探著喊道:


    “相爺?”


    他話音方落,便見一人自簾帳中走出,負手長身玉立於石階之上:


    “你說的不錯,”那人側過眼,看向身後一地廢紙:


    “把這些都收拾了,今晚不必安排人守夜,本官累了,隻想睡個清清靜靜地好覺。”


    “小人遵命。”


    *


    元衿下了朝,又分別與自己那笑裏藏刀的弟弟妹妹用完膳,陪他們聊聊天,稍做安撫,直到傍晚,方才往專屬於帝王的乾坤殿走去。


    九州與仙界很像,尊卑不分男女,隻以實力論英雄,所以朝堂中男女各半,重要的官職皆是能者居之。


    爹爹納蘭褚肯把帝位傳與她,隻怕也是情急之下做出的最好選擇。


    不患寡而患不均,她納蘭嫵至少擔著長女的名分,靈力智謀皆屬上乘,讓她來當至少表麵上鎮得住底下的弟妹,不至於關鍵時刻窩裏反。


    隻不過朝堂上丞相一派的勢力未免太大了些,可以說毫不顧忌她這新帝的麵子,就差公開支持丞相篡權奪位了。


    這與凡間的篡權奪位還有所不同,那些曆經了幾百上千年的古老王朝,其內高人誌士大多有著相當強烈的朝代歸屬感,傲骨錚錚之人何其之多!


    可是在九州,什麽硬都不如拳頭硬,利益與實力才是衡量陣營的唯一標準。


    顯而易見,現下的形勢對納蘭家很不利,元衿甚至懷疑如今這局麵便是那位九州丞相一手圖謀策劃的。


    雖從不露麵,卻始終牢牢掌控全局,倒也是個人物。


    隻可惜是對手啊……而且是個極其高傲的對手。


    驕矜傲慢,目下無塵。


    “主人~”


    元衿一路都思慮著這些問題,甫一跨進乾坤殿殿門,便陡然見個火紅色的小團子躥出來,拱在她腳邊甩尾巴。


    “你不是永遠不想理主人了麽?”元衿低頭瞧著殷勤巴巴的狐狸,挑眸悠悠反問道。


    自那晚化形後,這小家夥為了抗議她前後的區別對待,揚言再也不要理她,說她偏心,說她討厭,還要狀告她虐待寵獸,總之她就是個壞主人。


    然而無論狐狸怎麽作,最後都隻能灰溜溜回窩裏睡覺,不得靠近床幃半步。


    原以為小東西能堅持得長一些,結果這才幾天,便蔫蔫兒偃旗息鼓了,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即便他化形成了少年模樣。


    “哼,為什麽主人不來哄哄真兒?”小狐狸十分委屈地唧咕道。


    元衿抬步走向殿內:“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怎的還動不動便要人來哄。”


    “真兒不是孩子!”小狐狸有些生氣地強調道。


    元衿在擺滿奏章的禦案前坐下,懶洋洋看向它:“你不是孩子是什麽?”


    “當然是男人!”小狐狸一下躍上桌案:


    “主人為什麽不能像以前那樣哄真兒,難道就因為真兒是男人麽?”


    如他這般絕美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女人顛倒癡迷呢!


    “你也知道自己是男孩兒,”元衿食指點點它額頭:“天天這樣纏著人哄哄抱抱的成何體統?”


    “有什麽不成體統的?主人就是偏心,重女輕男!”


    某狐越說越來勁,元衿也不跟它爭辯,隻點頭應和道:“行,你說得都對,主人要處理公務了,你自個兒去一旁玩兒吧。”


    “嗷!”


    狐狸見她這樣敷衍,一氣之下直接上口咬住她剛拿起的奏折,愣是不讓她翻開。


    元衿眼睛眯了眯:“你最好立刻馬上鬆嘴,然後回自己窩裏去。”


    “我就不!”


    狐狸大喊一聲跳到她肩頭,瞬間變成了比她還高的少年,一雙長臂從後牢牢圈住她腰腹,緋唇貼在她耳畔,用略微喑啞的嗓音輕喃道:


    “主人,我要和你雙修~”


    “胡鬧……”


    元衿還未來得及說完,隻聽“鐺”地一聲,一支利箭射入,數十個鐵麵人自四麵八方飛奔而來,頃刻包圍了整個乾坤殿。


    而此刻殿宇之上,夜空之下,一抹素白正翩然拂掠,沐浴著泠泠月光,如神明般遺世獨立。


    他垂眸遙望著不遠處熟悉的容顏,以及,那幾乎交纏在一起的身影。


    良久,竟是展唇輕笑。


    笑意繾綣,若冰雪消融。


    “對不起,阿衿,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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