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聽完她那番話後, 他一個人在坤頤宮忐忑思慮了許久,雖失落難過,卻也明白想要與阿衿重修舊好, 僅憑三言兩語是遠遠不夠的,尚且需要一段時日證明。


    他強迫自己耐下心,在坤頤宮一直等到傍晚,以為她宴請完群臣後就會回來, 即便什麽都不做,隻消能與她待在一起便足夠了。


    誰知心心念念一整日,卻等來了她轉道乾坤殿的消息。萬般糾結之下他終是拋開顧慮,匆匆趕來, 可萬萬沒想到竟會撞上如此……靡/亂的一幕!


    他五指越捏越緊, 手背上青筋畢現, 眸中亦染滿猩紅赤色。


    寒冰氣流在他周身不斷聚集旋轉,大紅袍裾輕輕四散漂浮, 映襯出那張如畫般的麵容。


    元衿望著他愈發怪異的神色,手中長劍乍現, 準備隨時禦敵迎戰。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他所有氣息驟然收斂, 僅僅一瞬之間, 彌漫滿室的冰源之力便消退得無影無蹤。


    容辭指頭漸漸鬆開,呼吸也一點點平複下來。


    方才是他魯莽了,他怎麽能在阿衿麵前動手呢?阿衿不過暫時被狐狸迷惑了而已,往後日子還長著, 對付那隻畜牲的法子多得很,犯得著為了它與阿衿針鋒相對麽?


    在阿衿麵前,他必須隱忍,必須做最好的子修……


    容辭近乎殘忍地克製住自己的癲狂與欲/望,嘴角甚至抿開一抹溫柔笑意:


    “阿衿,既然你……有事,我便先走了,明日再來與你請安。”


    元衿蹙眉看著他這陡然之間的變化,目光不由複雜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鄭重開口道:


    “既然已經入了秘境,朕希望大家都能各司其職,遵從自己所代表的角色,不要給別人徒增煩惱。”


    容辭自然聽得懂她的話,斂了斂眸,從善如流: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他極快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轉身離開,卻在走至院中時,又聽見那噩夢般的曖昧呢喃:


    “主人,我們繼續吧。”


    “別鬧了,睡覺。”


    “那主人答應我,以後不許碰那個人。”


    “你先把尾巴收起來。”


    “主人答不答應?”


    “行行行,真是拿你沒辦法……”


    “嗷~”


    ……


    容辭逃也似的回到坤頤宮,一路上耳邊都縈繞著那些調笑耳語,如同世間最可怕的詛咒,時時刻刻侵蝕著他,如蛆附骨,如影隨形。


    守在宮門口的李尚遠遠見著相爺的身影,嚇得瞌睡都醒了。


    自從白日陛下冷臉而去後,主子便規規矩矩等在宮中,好不容易等到了該洞房花燭的時候,陛下卻置主子於不顧,回到自己的乾坤殿中,半分不顧及主子的顏麵。


    按理說以主子的地位,即便陛下也是不能輕易折辱的,何況陛下以前不惜擔著“昏君”的罪名強娶主子,應當是愛極了主子才對,怎麽會一副嫌棄厭倦的態度呢?


    最奇怪的是,主子居然心甘情願受下了這份折辱,不僅如此,當聽說陛下回乾坤殿後,相爺竟是想也不想便往那邊趕去,看這架勢,還極可能吃了個閉門羹……


    李尚看著麵無表情的主子,連忙低頭讓開,輕輕跟在後頭,不敢多問一字。


    忽然間微光一閃,隻見主子已將喜袍褪下,複又換上那襲素潔白衣。


    “明日派人去趟慕容州。”


    不知是不是因為夜色的緣故,李尚總覺著主子嗓音格外寒涼,寒涼中透著股殘戾狠絕的肅殺之意。


    “慕容州……小人記得那是慕容家的領地,不知相爺具體作何打算?”李尚試探著問道。


    容辭聽到這個稱呼,側目冷睨向他。


    李尚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忙不迭改口:“主君恕罪,是小人疏忽了。”


    容辭若無其事收回眸光,掌中赫然現出一張畫紙:“去查查慕容家是否丟失過這樣一條九尾紅狐。”


    “另外,仔細收集當地關於九尾紅狐的傳說,越詳細越好。”


    李尚雙手接過紙張,自覺躬身退下:“小人這就去辦。”


    容辭徑直走向內院,不動聲色向上瞟了一眼,陡然間廣袖一揮,整個宮牆迅速生成一層冰封的結界。


    他目光冷冷巡視了院內一圈,最後兩指直直刺向樹後某一個角落,漸漸流瀉出混合了誅神心訣的冰源之力。


    原本最初並未有任何異像,可不到一會兒,那片地方便開始出現一閃一閃的金光,而且隨著冰源之力的滲透,那金光越抖越快,直到徹底隱沒不住,竟凝聚成一個小小的紙人,衝著容辭哇哇求饒:


    “嗚嗚大佬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高抬貴手別打我了……”


    雲七哆哆嗦嗦蜷成一團,被寒冰規則凍得語無倫次。


    這個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竟然可以察覺到它的存在,而且還能利用規則之力反過來壓製它!


    他現下尚未登臨神境吧,怎麽能威脅規則呢?難道是因為誅神劍法的緣故?


    “雲恒派你來的?”


    容辭掃過它一眼,眉目間盡是冷淡,顯然沒多少耐心。


    雲七看著上輩子毀天滅地的瘋批,默默留下悔恨的淚水,它為什麽想不開跟蹤容辭?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主要玨玨最近不讓它進神識,它閑著也是閑著,與其在外麵瞎晃悠,不如跟著容辭探聽點消息,也好隨時掌握敵方動向。


    誰料剛想撤,就被逮了個正著。一般來說,它們規則融散於六界之中,隻消隱藏得好,是不會被發現的,咳它忘了容辭根本不是一般人。


    “呃~是老大派我來的……”紙人扭扭捏捏,頗為心虛地答道。


    沒辦法,隻能暫且推老大出來背鍋了。


    容辭稍稍斂眸,如玉修指動了動:“既然是他派來的人,那便去死吧。”


    話音將落,冰源之力重新流轉,驚得雲七連聲更正:


    “不是不是,不是老大派我來的,是霍玨……”


    聽到這個名字,容辭勉強收住了手,薄唇上下輕闔:


    “接著說。”


    雲七總算鬆了口氣,絞盡腦汁胡謅:“嗯……是這樣的,我沒能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務,便私自找上了霍玨,與他一起合作……哎哎哎疼……”


    紙人尚未說完,猛然受到一股力量撕扯,緊接著一個清淡的聲音響起:


    “重新說。”


    雲七紙臉上老淚縱橫,擤了擤鼻涕道:“事實是老大擔心霍玨作亂雲天,特地派我來監督他,結果這次霍玨為了找元衿,威脅我泄露天機,進入秘境,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容辭思慮片刻,長眉微展,漫不經心地瞟向它:“不全對。”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代清楚前因後果,本尊耐心向來不好。”


    雲七嚇得瑟瑟發抖,容辭心眼多得不像話,想騙過他實在太難了。


    此刻它無比懷念元衿仙女,這瘋批在元衿麵前的時候乖得像綿羊一樣,哪兒敢這麽囂張!


    所以它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如果容辭知道老大特地派人來壞他姻緣,自己會不會死的更慘?


    反複糾結再三,紙人一咬牙,算了,事已至此,蒙混過關是不可能的,反正老大才是罪魁禍首……


    於是,紙人一五一十把事情全說了出來,容辭麵無表情看著它,默然半晌後,忽而輕嗬一聲,道:


    “所以,那畜牲之所以出現在阿衿身邊,都是你們的陰謀?”


    “不是我們!”紙人忙不迭撇清關係:“這是老大一個人的決定,跟我沒多大關係,我就是個打工的,打完工老大還不給我功德……”


    “功德啊……”容辭遽然淺笑,指尖匯聚起點點金光:“他不給你,我可以給你。”


    紙人渾身都亮了:“真的嗎?”


    它也有蹭到大佬的功德的那一天嗎!


    “當然,不過前提是,你必須為本尊所用……”


    *


    第二日清早,元衿如同往常一樣和狐狸一起用膳,隻不過這次的小狐狸終於大大方方化成了人形,非鬧著讓元衿換了把夠兩個人坐的長椅,然後美滋滋和主人並列坐在了一起。


    “真兒,你一個人坐著不舒服麽。”元衿無奈看向興衝衝的少年,著實不明白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兩個人才更舒服呀。”少年伏身過來,一臉的笑眯眯。


    元衿晃了晃神,不小心被他眸中豔色迷花了眼,忙穩住心神,輕斥道:


    “你坐好。”


    少年雙手牢牢抱著她,毫不心虛地答道:“我坐好了。”


    “你最好乖乖把爪子拿開。”元衿麵帶警告。


    少年濃密長睫眨了眨,一張小臉突然變得可憐兮兮:“主人昨夜還喚真兒‘寶貝’,今天就不要真兒了麽?”


    “……”


    元衿頓覺頭痛,從昨夜招惹上這小冤家開始,她便應猜到日後恐怕不得安生……


    都怪美色誤人!


    元衿正兀自懺悔,那邊狐狸戲還沒完:“哼,如果主人不要真兒,真兒走就是了!”


    他說著“咻”地一下變回小狐狸,蓬鬆的紅尾巴一甩,當真“蹭蹭”往外跑去。


    元衿下意識伸手去抓,卻連根狐狸毛都沒捉著,正欲開口喊住它,卻見那小家夥又自個兒“噠噠”跑了回來,重新化身成人形,也不說話,隻緊緊挨著她坐下。


    “你這是怎麽了?”


    元衿瞧著他有些奇怪,剛問出一句,便聽巫浮的聲音從外響起:


    “陛下,主君來了。”


    第73章 三個人的早膳


    元衿動作驀地一頓, 下意識抬頭看向門口,隻見一道修長白影從外徑直走入,落落大方對著她拱手行禮:


    “陛下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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