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良目光瞟向草窩中熟睡的狐狸,不答反問道:“它怎麽還在?”


    元衿望了他一眼:“真兒一直跟在我身邊,王上難不成還在追殺它?”


    卿良悠悠放下骨簫,端起茶杯小酌一口:“本王殺不殺她,完全取決於你。”


    “我?”


    “你若伺候得本王高興,本王自然願意饒它一命。”


    元衿無奈笑了笑:“我就不明白了,你堂堂冥王,何必總與隻小狐狸過不去。”


    卿良漫不經心地抬起眸,恰與她四目相撞:“因為本王曾答應過一個人,取這狐狸的性命。”


    這原是他與那位神座的交易,用來交換誅神劍法的籌碼,不過現在看來,這場交易貌似快失敗了。


    元衿倒也沒細問,走過去親自為他斟滿茶盞:“那便勞煩王上高抬貴手,放我家真兒一條活路了。”


    卿良順手將她抱進懷中:“那麽,你打算如何伺候本王?”


    元衿輕輕撫上鳳凰麵具,道:“王上,我打算搬出秦陽了。”


    卿良一頓:“剛回來就走?”


    “誰讓你的骷髏軍久駐不退,想來也隻有我離開了,你才肯善罷甘休。”


    卿良稍稍斂眸:“這麽不喜歡骷髏軍?”


    元衿低頭:“王上,秦陽小地方,經不起折騰。”


    卿良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本王讓它們撤回去就是。”


    “多謝王上體恤,”元衿目的達成,起身繼續收撿:“不過我還是想靜養一段時日,也不遠,就在洛河附近的山頭。”


    卿良看了看方才抱她的那隻手,忽覺一陣失落:


    “何必說那麽多,你去哪裏,本王自然也會去。”


    ……


    洛河附近的山頭向來少有人煙,一是由於那裏瘴氣太重,二是地勢偏僻,靈氣也不夠充足。


    不過元衿現下並不絕對依賴天地靈氣,故而對於她來說,這反倒是個清靜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此處位於秦陽城前,洛河水邊,一旦外麵有什麽風吹草動,她也能及時察覺。


    不知為何,自從秘境出來後,她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並非對自己,而是對秦陽。


    仿佛秦陽終將在某一日毀於一旦,而她卻束手無策,阻止不及。


    這著實有些奇怪,但願隻是她的錯覺。


    趁著卿良回冥界的功夫,元衿先將山峰上下收拾了一遍,又動手在山頂上蓋了個竹屋,裏裏外外布置了一番,再種上點花花草草,雖比不上聽雨小築,但總算像個樣子了。


    “主人……”


    隨著這聲叫喊,一隻紅狐兀的蹦落在她懷裏:


    “主人,你猜我看到誰了?”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頗有些神秘兮兮。


    元衿撫著它小腦袋,卻沒接它的茬,隻道:“真兒,你好不容易精神一天,怎麽不化做人形?”


    小狐狸耳朵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很快遮掩過去,仰起小臉繼續道:


    “主人,我在山下看見容辭了。”


    元衿動作一緩,隨即長袖一揮,空中瞬時出現一個淡藍透明的水幕,刹那間山下畫麵盡數顯現。


    但見一人披發赤目,筆直地跪於高崖之下,落落白袍鋪陳開來,整個人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


    夕陽傾灑在他後背,留下落日的餘暉,遠遠看去,竟給人一種近乎悲壯的肅穆感。


    元衿眯了眯眼,不知過了多久,終是抬頭望向漫天霞光,纖薄指尖輕輕一彈,那水幕便如煙霧消散無蹤。


    她抱著狐狸轉身緩緩向竹屋走去,清泠嗓音伴隨水霧傳至千裏之外:


    “容辭,大可不必。”


    第89章 倒貼錢


    翌日一早, 元衿便被連續的呼喊聲叫醒。


    “阿姐,阿姐你快出來看看!”


    元衿自然聽出這是弟弟的聲音,披上件鬥篷走出去:“星兒, 你怎麽來了?”


    元星提了提手中飯盒:“娘親命我來看看你,順便帶了些酒菜。”


    元衿邊打哈欠邊變出一套竹桌竹椅,將盒中飯菜一一擺上:“既然如此, 你也留下吃點兒吧。”


    “阿姐,你山下什麽情況啊?”元星突然抬頭問道。


    “什麽什麽情況?”元衿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都有些迷糊。


    昨夜不知為何,竟做了一宿噩夢, 貌似與容辭相關,但醒來時又忘得一幹二淨,簡直邪門了。


    “阿姐不知道麽,姐夫……不對不對, ”元星連忙改正:“是仙尊, 尊上他竟然跪在山腳下, 看上去好生奇怪。”


    元衿小酌一杯,好好醒了下神:“有什麽奇怪的, 他愛跪就跪好了,不必管他。”


    “可是……”元星撓了撓頭, 複又道:“阿姐你知道嗎,尊上整個人似乎都覆上了薄薄一層冰霜, 而且他跪的那一片地方, 也隱隱約約有結冰的兆頭,長此下去,會不會波及到山上?”


    元衿這才抬起頭:“結冰了?”


    “對啊,我經過的時候都凍得發抖!”


    元衿麵色瞬間凝重起來, 片刻後遽然起身:“走,去看看。”


    山腳下


    果然如元星所言,以容辭為圓心,冰霜漸漸擴散,且有往洛河蔓延的趨勢。


    元衿徑直將四周薄冰震碎,正欲靠近時,卻見那人身上陡然迸裂萬丈寒光,她雙眸驟緊,下意識使出妄空綾,將站在不遠處的元星包裹起來,自己卻被那寒氣擊得連連退後數步。


    就在這電火石光間,冰涼的掌心冷不防貼上她腰腹,隻輕輕一攬,兩人便齊齊向後飛去。


    “阿衿,你沒事吧?”


    扶她站穩後,容辭自覺收回手,低眉斂目,頃刻褪去所有冰寒。


    元衿眼見周圍戾氣消散,臉色稍微好了些,冷眼看向他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大概是由於將將解去冰凍的緣故,他此刻麵容極為寡白,渾身氣息沉斂,感受不到半分生氣。


    “對不起阿衿,是我不小心陷入自我修複,沒控製住自身靈力,給你添麻煩了。”


    他筆直地站在她身前,十分誠懇地表達歉意。


    元衿上下打量他片刻:“你受傷了?”


    容辭微抿薄唇,良久後溫聲開口:“耗了點元氣而已,不礙事的。”


    元衿頓時了然,當日那秘境雖不至於要他性命,到底還是傷了他身體。


    說起來元衿多少有點愧疚,畢竟出爾反爾且背後插人一刀的事她還從沒做過,隻不過每每麵對他時,她總要心安理得一些。


    “容辭,你大可不必跪在這裏,前塵往事皆是過眼煙雲,我和你早已結束了。”


    元衿抬眸看他,難得開口相勸。


    容辭眼睫眨了眨:“我知道。”


    “既然知道,便回去吧,莫要再多做糾纏。”


    “咳……”容辭忽然輕咳了一下,沉聲道:“阿衿,你不必管我,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值得你原諒,從今以後,就這樣遠遠跪著便好。”


    元衿聞言一下眯起眼:“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小心!”


    話音方落,容辭猛地將她拉至身後,一條通體墨黑的蛟龍突然閃現,直直向他們衝來!


    容辭迅速凝結出一層冰盾,可這次卻沒有阻擋住強敵,反倒自己吐出一口血來。


    元衿見他那搖搖欲墜的模樣,收回妄空綾飛身向前,與那黑蛟纏鬥起來。


    蛟龍乃難得的奇獸,通常出沒於大海深處,此蛟突然出現,恐怕老頭不小,看它這修為,離化形也不遠了。


    元星眼瞅著同黑蛟鬥法的阿姐,正想上前幫忙,卻被一隻橫亙的手臂阻攔:


    “阿衿一人足以對付,你過去隻會適得其反。”


    元星不由看向自己這位前姐夫,幾日不見,倒是消瘦不少,嘴角血跡細長,呈現出一種鮮有的病弱之態。


    “你……沒事吧?”元星有些別扭地問道。


    盡管尊上負了阿姐,但方才畢竟是他替阿姐擋下一擊,否則以那蛟龍的神出鬼沒,阿姐肯定措手不及。


    “無妨,”容辭微微側首:“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秦陽吧,別忘了提醒城中百姓。”


    “沒錯,我的確該告訴爹爹,”元星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可阿姐她……”


    “放心,一切有我。”


    ……


    兩人談話間,元衿已完全占據了上風,黑蛟見勢不妙,竟頗為識時務地閃身盾逃。


    元衿自然不會去追,然待她回來時卻發現少了個人,不由蹙眉:


    “星兒呢?”


    容辭抵拳咳了幾下,啞聲道:“此地危險,我讓他先回秦陽了。”


    元衿放下心來,目光不經意瞟向他:“黑蛟雖為海獸,但以你的修為,斷不至於被它所傷,何必上演這出苦肉計。”


    容辭聞言並未反駁,隻默然斂起唇角:“阿衿,我說過,你不必管我。”


    元衿突然有些看不得他這幅模樣,低聲下氣,低眉順眼,倒真像是誠心懺悔,別無所求。


    她眸光驟凜,放出妄空綾,冷冷對著他道:“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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