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迷糊,“嗯?怕什麽?”


    聞璽沒有回答,語氣平淡地說,“有我在,不會讓你變成幹屍以後被人挖出來,安心睡吧。”


    阮棠愣了愣,有些發呆。原來心裏深處隱隱不舒服的感覺——是不安,她自己都沒有發覺。這些天太過辛苦,無邊無際的天地間好像就剩下她和聞璽兩人,她被大自然的壯闊所震撼,繼而又對這片絕境生出畏懼的心理。


    天地之壯美,自然也有其詭譎凶險的一麵。在千仞雪山之中行走,來去都是茫茫無際,那種寂寥而無望的感覺對人有無形的心理壓迫。阮棠也是受了這個影響,偏偏她自己還沒有察覺,反而被聞璽看了出來。


    “你怎麽看出來的?”阮棠有點不明白。


    聞璽說:“你沒發現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壓力,你想法就會特別……跳脫。”


    阮棠疑惑,“有嗎?”


    聞璽,“大理被吸入隧道的時候,你對靈力還不了解,一路唱著葫蘆娃,還有遇到木偶傀儡……”


    “別說了。”阮棠趕緊求饒,臉都紅了,這舊賬一翻,感覺全是丟人的曆史。聞璽說的跳脫,其實是瘋癲的意思吧。


    阮棠趕緊在睡袋裏動了動,把頭挪到另一邊,不想再討論,趕緊睡覺。


    聞璽看著她後腦勺笑了笑。


    睡到半夜阮棠醒來,是被尿意給憋醒的,她想著忍一忍,閉眼又眯了會兒,實在忍不了,在睡袋裏挪了挪身體,躡手躡腳拉開拉鏈,然後鑽了出來。地上火還燒著,離開睡袋後瞬間就感覺到冷意。


    阮棠朝聞璽旁邊的聞璽看過去。


    他太警覺也太敏銳,平時有個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一路上阮棠所有的事都沒瞞過他,臉皮都鍛煉厚了。


    夜間的山中隻有風聲,她一直走到凹洞出口位置,覺得距離夠遠,應該聽不到聲音,才放心小解。事後用消毒紙巾擦了擦手,她正要回去,眼角瞥到一道亮光。她忽然就停下,朝外麵看過去。


    月亮早就去了另一邊,被一座座雪峰給擋住了,隻有淡淡銀色光芒如流水般灑進山穀裏,阮棠在凹洞的入口,抬頭可以看見一小片天空和雪白的山峰,此時有一團幽藍的火光從山穀下方漂起來,從洞口前方浮過。


    阮棠剛才看見的就是這個,緊接著又有好幾團藍火也漂了過來。


    在寂靜的山穀中,這集團火苗出現的毫無征兆,且飄忽不定,詭譎無形,猶如鬼火一般。


    阮棠趕緊往回跑,剛跑一小段,就撞到人身上。


    聞璽已經起來了。


    阮棠顧不得考慮是不是因為她起來小解他也起來,抓著他手說,“外麵有鬼火。”


    聞璽反手牽住她,朝洞口走去。


    火團的數量比剛才又多了,在低處漂浮遊蕩著,有幾個漂地高,幾乎快到凹洞上方。


    “你感覺一下有沒有靈力。”聞璽說。


    他的聲音穩健低沉,阮棠凝神看過去,過了會兒,她說,“沒有。”


    “嗯,這是磷火。”


    阮棠微訝,又看了眼外麵,“磷火一般不是墳地裏才有嗎?”


    聞璽說:“屍體腐爛分解磷化氫,自燃就會產生這種火。那條山穀下麵應該有很多動物屍體。”


    阮棠無語。


    聞璽問她怎麽了。


    阮棠有氣無力地說,“平時都接觸風水界的事,都忘了自然與科學這回事。”


    作者有話說:明天開始兩更 兒童節小劇場 作者君:聽說你曾經聽到過記憶深刻很浪漫的一句話? 糖糖:他說不會讓我變成幹屍 作者君:……你們的浪漫我不懂 嚴昱澤拔出刀:可拉倒吧,聊聊人生和聊聊生人是幾個意思,你先給我解釋下。 作者君:今日采訪到此結束


    第469章


    第二天離開凹洞深入冰川,阮棠在白天的時候朝山穀底下望,看見深深的溝壑之中深不見底,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見過磷火的緣故,她總有種感覺,那一條深溝之中堆積著全是失足摔下的動物屍體,長期積累之下,才會夜間磷火的景象。


    自從進入無人區後,阮棠就徹底沒了方向,全是聞璽在帶路,她也沒什麽疑問。進入山區後,已經進入極寒,觸目可及都是冰川雪峰,山體陡峭,從下往上望去,猶如一柄柄衝天的銀劍。又走了半天的山路,離開狹長的山穀,進入無名的古冰川地區。下午的時候,天空忽然被厚重雲層遮擋,天氣驟然陰沉,風也變大,兜頭兜臉的都是雪片和冰渣子。


    阮棠又有呼吸困難的感覺,每吸一口氣,都被凍地鼻子和胸腔發疼。


    聞璽臉色凝重,拉住有些不安撅蹄的馬,“暴風雪要來了,必須找地方避一避。”


    阮棠臉埋在帽子裏點頭。


    這裏的山路很難找,狂風大作的情況,眼睛幾乎快被風雪被迷住了,阮棠朝周圍看了一圈,心怦怦地跳著。


    太危險了,如果沒有找到可以棲身的地方,一場暴風雪足夠把兩人一馬給埋葬。她這個時候有點後悔昨天開的玩笑,好的不靈壞的靈,真是說什麽都應景。


    聞璽環住她,說:“找到路了。”


    說著在馬身上又用了一道符,原本激動不安的馬瞬間安定許多,聞璽一拉韁繩,馬就飛奔起來,動物在麵對惡劣的環境時直覺比人類要敏感很多。它奔過一條寬闊的山溝。這時天色已經快要全部暗下來,幾乎跟入夜了一樣。


    馬從鼻孔裏噴出熱氣,四蹄如飛。


    阮棠奮力睜眼朝前看,之間馬在山路一拐,竄進一條冰縫裏。說是縫,其實很寬大,幾米的高度和寬度,從外麵的形狀看,它像是一個巨大的浪掀起就直接凍住,在下方留下一個巨大的空間。馬喘著氣,奔進去的時候卻沒有放鬆警惕,而是不斷的抬腳,好像依然很緊張。


    在冰縫深處,幾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發著光,這時前麵的眼睛一動,站了起來。


    阮棠看到,那是幾匹狼,毛發上沾著雪沫,輕輕抖動下,揚起一層白色朦朦的霧氣。


    狼眼死盯著他們,似乎在判斷什麽。


    聞璽跳下馬,目光冷漠地掃了一眼過去。幾匹狼同時往後,身體微弓,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阮棠真擔心它們立刻就要撲上來。沒想到幾匹野狼嗚嗚叫著,不斷地往後退,一直退到冰縫最邊緣的位置才停下,絲毫沒有攻擊的意圖。


    暴風雪已經形成,從冰縫往外望,根本看不清遠處,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風卷著雪,遮天蔽日,聲勢驚人,看著真如末日一般。他們所在的冰縫雖然有遮擋作用,但仍是有風雪往裏鑽。幾匹狼團在一起,瑟瑟發抖,早就沒有剛才初見凶狠的模樣。


    阮棠有些擔心,“這裏能撐住嗎?聽說很多冰縫很脆……”還沒說完,她就想唾棄自己。


    聞璽的語調還是和平時一樣,不急不緩,“別擔心,連山裏的狼都過來,說明很安全。它們是最熟悉這片地方的。”


    阮棠覺得有道理,看看狼堆,居然還感覺安心起來。


    在雪山遇到暴風雪,最讓人擔心的還是雪崩,如果一個不好,引起山體上的積雪塌落,那就是連鎖反應的災難,別說這條冰縫了,就是造個混凝土堡壘,也要被砸穿。


    在外麵如同咆哮的風聲中,時間慢慢流失,阮棠緊緊挨著馬坐。在風雪最強烈的那段時間,聞璽在地上畫了兩道符。


    冰縫邊緣的狼群似乎感應到了,極為不安,可惜外有暴風雪,內有符籙,它們隻好繼續蜷著身體。


    等暴風雪過去,外麵有了些亮光,幾匹狼都站起來,很快離開冰縫。看它們的樣子,似乎很害怕和聞璽阮棠共處一個地方。阮棠站起來,腿軟了下,聞璽及時扶住她,“出去看看情況。”


    阮棠來到冰縫邊上,天上雲層已經有些散了,風雪過後的積雪變得更深了,就在冰縫外麵,就積了尺高的雪,都是剛才一場雪下的。不遠處有一株樹幹,已經被雪壓斷了,阮棠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正要走出去,忽然眼睛眯了眯,又退回來。


    聞璽說:“怎麽了?”


    阮棠聲音有些顫,“好像有人。”


    聞璽乍然變色。


    這個環境,除了他們和狼躲進冰縫扛過暴風雪,居然還有其他人在無遮擋的環境活下來?聞璽飛快閃過這個念頭,直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迅速來到阮棠身邊。


    外麵天色還是有些暗,暴風雪刮了近五個小時,現在的天卻更像是晚上八點的樣子,沉沉藹藹,未明將暗。


    就在冰縫外麵,他們剛才剛才經過的寬闊山溝,雪地裏好像有什麽在微微地動著。


    阮棠剛看到的就是這個動靜,細想之下覺得驚悚不已。


    忽然雪中舉起一隻手——真的是一隻手,五指的形狀分明。


    阮棠不由就屏住呼吸。


    那隻手在雪上一撐,很快就從地裏拱起一個雪堆,淅淅索索的雪往下掉,一個人影從地裏鑽了出來。


    不可能是人!


    阮棠第一時間就下了判斷,她和聞璽能撐到現在還安然無恙,是因為長生不死的體質。如果有人在極寒的環境經曆暴風雪而不死,那簡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跡了。


    在她和聞璽的目光下,那個人影從雪地鑽出後,仰天看著,接著又發出一個聲音,尖細的,渾濁的。雪地裏,忽然好多個點都開始抖動,就像剛才那個“人”一樣,一隻隻的手,從雪中伸出。


    “這是什麽?”眼前看到的比昨夜的鬼火更滲人,阮棠朝聞璽靠過去。


    聞璽說:“看他們要做什麽。”


    一會兒的功夫,地裏鑽出來的“人”就多達三十多個,看著有手有腳,全身雪白,他們很快聚集到一起。


    第470章


    “是不是……野人?”阮棠突然想起,剛進藏的時候就次仁提過西藏的傳說,其中就有野人,據說野人外表特征與人相似,直立行走,全身都是毛,除了西藏,湖北神農架同樣有野人的傳聞。眼前這些人渾身雪白,不知道是雪積在身上,還是一種毛發,反正和野人的傳說有幾分相似。


    聞璽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人群從雪地裏鑽出後聚攏,也沒看他們開口(哈)交流,一個個都很沉默。沒有任何聲音發出,然後就排列成整齊的一排,朝著雪山的小路走去。


    在他們把頭轉過來的時候,阮棠嚇得一大跳,雖然早就做好是異常情況的準備,可是當真正看到那幾張臉上沒有任何五官,隻是一團雪白的時候,她還是被驚到了。


    側過臉看看聞璽。


    他臉色微沉,“不是生物。”


    阮棠凝神去看,也沒有發現任何靈力的痕跡。


    聞璽提醒,“越是靠近昆侖,靈力感知就會越模糊。”


    阮棠趕緊試了一下,發現果然自己動念頭想畫符籙的時候,感覺和平時很不一樣,對靈力的運轉很澀滯。這幾天都是聞璽在用符,她根本還沒察覺到這種變化。


    “他們到底是……”


    聞璽很快下決定,“跟上去看看。”


    人群走的也不是很快,一個跟著一個,緩步走上山路,從後麵看,隊伍整齊,動作劃一,跟機器設定好似的。他們忽然停住腳步,阮棠立刻就警覺地往後縮了縮,還以為被他們察覺了。


    人群並沒有回頭,阮棠朝前看過去,之前同躲一條冰縫的幾頭狼剛才走了現在又回來,它們從山路返回,和白色人群迎麵撞上。狼群立刻做出防衛的姿勢,齜牙咧嘴,警告的嗚嗚聲從尖銳的牙齒裏漏出來。


    人群沒有動。


    詭異的無臉人和凶狠的野狼,到底哪個厲害,阮棠也不清楚,等著看結果。


    野狼在露出凶惡的表情後沒有動作,人群就那麽一條長龍似的隊伍,直愣愣看著前方,過了一會兒,幾頭狼臉上鬆懈了。就在阮棠以為要平安渡過的時候,狼群忽然起了騷動,它們眼睛發綠,毫無征兆地互相撕咬起來。


    場麵頓時變得血腥暴力,剛才在冰縫裏還挨在一起互相取暖的狼,此刻完全陷入瘋狂,白森森的利齒毫不猶豫地咬向同伴的脖子,很快就撕咬地血肉橫飛,鮮血橫流,把附近一塊雪地全染紅了。


    阮棠記得,狼是群居動物,通常還是以家庭為單位,比如對偶,或者是兄弟姐妹。這幾批狼裏就有一隻個頭比較小的,才一會兒時間四肢都被咬斷,脖子上的大洞汩汩流血,已經躺著不動了。一群狼混戰下來,好幾隻先後死去,最強壯的那隻渾身是傷,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毛。它仰頭呼嘯一聲,低頭狠狠裂開嘴,咬斷了自己的前腿,嗚咽著倒在地上,發出一種低泣,十分淒慘。


    阮棠捂住嘴,胃裏一陣翻滾作嘔。


    聞璽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裏飛快畫了一道符籙。淡淡的暖流從掌心蔓延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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